小马克的状况时好时坏。
    徐荔的精神全部耗在孩子身上,原先要转回三人病房的事暂时消停下来。
    不过几日的时间,她清瘦许多,小马克受罪,她最感同身受,一同吃不好、睡不好,每当小马克难受到哭喊,身为妈咪的她背负最大的自责,跟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了起来。
    到夜里,生病的小马克睡得不安稳,老要窝进她的怀里才肯乖乖入睡,面对孩子的病,面对杜十璨的压迫,她又何尝睡得安心,也只有将小马克拥进怀中那刻,她才感受到关于人生的主控权仍然握于自己的手上。
    说是小马克依赖她,倒不如说她对生存的信念全全依附在小马克上头。
    入院的第三天开始,杜十璨不再出现,少了提心吊胆应付,徐荔委实轻松许多,只是连她也不懂为何,十三哥的幻影在夜里袭来,用过去温和柔顺的样子抚慰她的焦躁。
    梦里,她飞得好高好高,还是少女徐荔的模样。
    微风抚过面庞,吹乱发丝,远方辽阔的大地朝她伸出双臂,欢迎她的到来,有多久了,久到忘记她曾经拥有过恣意纵情的姿态,刚离开十三哥的日子,她以泪洗面,到美国后,是孩子让她重新感受生命的喜悦,从一丁点大的娃儿开始拉拔,每一步路走来极为艰辛,但亲眼见到孩子的成长,再多的苦也吞的下去。
    「求你……求求你……」请别带走她的孩子。
    现实不尽人情,梦境也不愿意给她一个圆满的结局,毫无预警,支撑她飞翔的力量消逝的无影无踪,失去翅膀的鸟儿仅剩从高空坠落的命运──
    失去重心的恐慌让她发出尖叫,身体下意识做出反弹的动作,以为会是无底深渊的迎接,换来的却是一个深情的慰藉。
    「又做恶梦了?」那道曾经熟悉,现在陌生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声劝慰,「别怕,十三哥在这里陪你。」
    「十三哥……」她睁开泪眼闪烁的眸子,目光停睇在床榻边的男人。
    「不是都当妈了吗?怎么还是那么爱哭?」他的拇指摩挲过她的脸庞,擦拭她停不下的泪水。
    「小马克……」他溺爱的语气让她分不清楚身处何方,唯一还能让她清醒的只有孩子。
    「孩子睡的很熟,别担心。」
    「别……别带他走……」
    「我不会带他走。」他轻拍她的手背,要她安心。
    「唔……十三哥发誓……」她孩子气的那面展露无遗。
    「十三哥发誓,不会让我们一家三口再分离。」隐约的,她听见他的誓言。
    一切都是她不切实际的幻想吧?
    次日早晨,病房里果然不见杜十璨来过的痕跡,只有小马克与她四目相望。
    「妈咪……」小马克揉着睡眼惺忪的小眼睛。
    「小马克,早上要说什么呢?」
    「妈咪,早安。」
    「小马克,早安。」她满意地轻点下頷,俯身在小马克的脸颊上啄上一吻。
    徐荔为自己和小马克简单的盥洗,给小马克冲泡牛奶,也给自己泡了一杯麦片。
    「妈咪,好喝。」小马克坐在床上捧着吸管杯,「喝完可以出去玩吗?」
    「打针的手手不痛了吗?」她腾出一隻手探着小马克额头的温度,「小马克退烧了,真棒。」
    「妈咪,小马克不怕痛噢。」小马克可爱地眨了眨眼,「想散步,想看玩具。」
    「好,我们去散步,看玩具,但还不到可以买玩具的时候噢。」她叮嚀着小马克,这是每次出门前都要先做的约定。
    有多少本钱做多少事,秉持这个原则,寧愿给孩子严谨一点的生活习惯,也不愿意宠坏孩子。
    在美国,她与小马克虽然寄住在母亲挚友美丽阿姨开的餐馆楼上,三餐不需要担心,但光她一个人在餐馆上班的薪水要花费、要存钱,手头并不宽欲,纵然父母捨不得她吃苦,定期匯款给她,她也从来不动用。
    「妈咪,小马克看玩具就好,不买玩具。」小马克摇了摇头,跟妈咪做保证。
    徐荔不得不承认她的心情跟小马克一样好,除了小马克的精神恢復几成了,还有……那梦里的十三哥,就因为现实太残酷,假想的馀温才显得珍贵。
    「妈咪,喝完了。」小马克将专用的吸管杯高举,「看玩具囉,妈咪和小马克出发。」
    「要先把杯子洗乾净,妈咪和小马克才能出发噢。」
    「嗯,小马克在这里乖乖等妈咪洗杯子。」小马克装得乖巧,小小的身体窝在被子上,清彻的眼神包含着期待。
    面对小马克的撒娇卖萌,徐荔噙笑摇头,真心觉得输给儿子。
    她一手拿着小马克给的吸管杯,一手握住玻璃杯,起身往厕所的方向前进,却没有想到迎面而来的是杜十璨推门而入。
    「徐荔,我们来探病了。」陈斐丽一把推开走在前方的的杜十璨,嘻皮笑脸地打着招呼。
    面对两名不欢迎的访客,徐荔错愕震惧,是愤怒是羞愧,五味杂陈的情绪在心里、胃里搅和,啪啦一声,她手中杯子滑落击地,四飞的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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