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于敬就醒了。迷迷糊糊间,一阵晕眩向他袭来,彷彿蛰伏了一晚上,只为等待他甦醒的瞬间。没怎么在意这预料中的不适,于敬睁开眼,陌生的天花板让他楞了一下。他默默起身,眼神呆滞地环视这陌生的房间,那房里很乾净,摆设也挺简单,一贯的木质色调却又有种温馨感,微亮天光从白色窗帘外透入,让还未缓过神来的他看这房间似乎又多了分如梦似幻。
    身上还是昨天那套衣服,想必自己是喝醉了被抬回来的,一想到杨绍宇是如何把自己从酒吧里搬回家,一路上又会是什么表情,于敬心里虽带着歉意,却又不自觉地有些想笑。他翻身下床,床边早已帮他备好了一双室内脱鞋,看上去还是全新的。床边上有个床头柜,柜上放了一杯水,于敬刚起床,昨夜又喝了那么多酒,早觉得有些渴,便把那杯水给喝了,边喝还边想着杨绍宇竟是意外地贴心。
    于敬走出房门,正想着要找杨绍宇,便听见厨房传来了水声和切菜声,他顺着声音走过去,便看见一个男人背对着他站在流理台前忙活。那背影并不像杨绍宇。比他高了些,却也瘦了些,一头乌黑的短发有些凌乱,看上去有点儿孩子气。于敬站在那儿,心里纳闷,便不好意思主动打招呼,还想着会不会是杨绍宇的室友,气氛不禁单方面地有些尷尬。
    也不知呆站在那儿站了多久,于敬见那人忙得专心,便悄悄地走过去,站到了那人旁边,正想向他攀谈,却在看清楚那男人的脸后惊得忘了说话。
    「你醒啦。」只见徐瑾泉一脸爽朗地笑着说,彷彿这一切再自然不过。那笑容和于敬记忆中的如出一辙,那般轻松的态度也让于敬不禁有种这才是日常的错觉,好似那十几年的分离、痛苦和思念不过就是南柯一梦,被留在了那颗陌生的枕头上,而这才是他真正的生活。
    「我…怎么会在这?」明明刚刚才喝了一整杯水,说这话时于敬仍觉得喉咙乾得发不出声。他看着徐瑾泉,满脸的迷茫和困惑都被看在了徐瑾泉的眼底。
    徐瑾泉听他这样问到,只是笑着回道。「杨绍宇送你来的。」接着又切起了手中的番茄。于敬心里虽然有些生气,觉得杨绍宇多管间事,看着认真切着番茄的徐瑾泉,却又不禁升起一股异样感,让他好想就这样从徐瑾泉背后拥抱他,像电视里看过的一样。
    忍住了这不安份的情绪,他问了问徐瑾泉需不需要帮忙,徐瑾泉则让他先去洗漱,说是帮他准备了一套自己的家居服放在浴室,洗完澡后可以换上。早就知道徐瑾泉心思细腻,于敬突然觉得放在床边的那杯水合理了不少。他依徐瑾泉所说去洗了个澡,见自己身上除了嘴唇有些肿外其他一切完好,便又觉得自己酒品还算不错,杨绍宇也挺照顾他的,回头得向他道谢。
    徐瑾泉在于敬洗澡时就将早餐备好了,待于敬洗完澡,两人便坐在餐桌前安静地吃了起来,期间时而说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却很有默契地绝口不提昨晚的事情。
    其实于敬是想要解释的,但又要从何解释呢。他和徐清雨之间的事情已成事实,若否认了,便是愧对徐清雨对自己的一片痴情;若不否认,却又是愧对自己的真心。于敬没想过自己竟是走入了一盘死局,若不想损伤一兵一卒,便会落得满盘皆输。
    徐瑾泉见他谈话间心事重重,也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你和清雨的事情…我后来听他说了。」
    听徐瑾泉这样说到,于敬楞了下,他放下手中的叉子,仔细观察徐瑾泉说这话时的表情,犹豫地,他问「他说了什么吗?」
    「说你们在一起,」徐瑾泉切着盘中的松饼,看上去一派轻松地说到,嘴角淡淡的微笑却显得有些自嘲。「说是你选择了他。」
    于敬语塞。的确,他选择了徐清雨,但只有他自己晓得,他从来没有真正地选择过。「瑾泉,我不知道你们…」
    「没有什么人知道。」知道于敬要说什么,徐瑾泉看着他笑说「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那笑容有些牵强,让于敬心疼了下,却只能忍住不去触碰他。于敬不晓得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明明是自己的逃避让眼前这人受了伤,没想到如今这伤也同样地添在了自己身上。「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听见于敬向他道歉,徐瑾泉失笑道。
    于敬没回答。
    「你对什么感到抱歉?」面对他的沉默,徐瑾泉问,却不若方才那般泰然自若,语气变得有些冷硬,有些咄咄逼人。「因为你和我弟弟交往所以觉得抱歉?还是因为你选择了他而对我道歉。」
    面对徐瑾泉的质问,于敬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就连他自己也不晓得自己是为了什么而道歉,看着徐瑾泉在面前强顏欢笑的模样,那句话就这样脱口而出,像是希望能藉此让他好过一些,也让自己好过些。于敬却从未想过徐瑾泉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我、」
    「他对你说过喜欢了吗?」
    正想说些什么却又被另一个问题打断,于敬张了张嘴,话说不出口,就只是默默地点头。徐瑾泉看着他,沉默了下,他轻轻地将手覆在了于敬手上。「我也可以说的。」他笑着,轻声说道。「那晚我本来想说的,你却不让。」
    听了徐瑾泉的话,于敬抿着唇,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昨晚让事情有了改变。一切都变了,他却不知道该从何改正,又或者,他也无力改正了。
    「于敬…」
    只感觉被握住的那隻手传来一阵力道,抬眼看,只见徐瑾泉一脸认真的看着他,一双眼睛里只剩下自己的倒影,好似被那眼神捕获了,装在眼底,世界上便只剩他一人。只有他一人。这想法让于敬有些羞赧,他不留痕跡地移开了视线。
    「若我说了,你愿意听吗?」见于敬转开了视线,徐瑾泉以为他这是心里不乐意,便又说「我不是想让你为难,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就不再提了。」
    一听徐瑾泉这样说,于敬猛地抬头看向他,「我没说我不愿意。只是…」见徐瑾泉正等着下文,一时之间,他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让那张脸不再露出难过的表情。然后,他也想到了徐清雨。
    虽然并没有正式的表态,这段关係终究是成立的,而眼前的状况,若徐瑾泉真向他表白了,难保他不会就这样接受。
    做个胆小鬼也就罢了,他不想成为一个胆小又失了道义的人。更何况,还有一个蒋允欣。为了成全他们两人这段感情,究竟要付出多少代价,于敬现在无心计算,也实在不想知道。
    「瑾泉,现在不是时候。」于敬默默地抽回手,却又被徐瑾泉给拉了回去。
    「这是说你愿意?」执拗地问,徐瑾泉直直地看着他,那眼中的渴切看得于敬有些发颤,似乎他所有的犹豫都被看穿,没有逃避的馀地。「于敬,告诉我,若现在不是时候,我等。」
    看着这样的徐瑾泉,只有于敬知道自己有多么动摇。
    那年他所希望的、渴求的如今却唾手可得,只要他一句话,一个字,眼前十几年来心心念念的这个人就会属于他,这样易如反掌,要他如何不心动。「允欣呢,允欣怎么办?」像是最后一道让自己保持理智的防线,于敬问。
    「…我们结束了。」徐瑾泉道。
    于敬能感受到从手背上传来的热度,一阵阵的,热得他心跳不已。听见徐瑾泉说这话,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是激动的。这一刻,徐清雨、道义、过去的误会、现在的挣扎、所有一切的一切都被拋诸脑后,他只想抱住徐瑾泉,告诉他自己何止愿意听他的告白,他想、他希望、他祈求这句话,听了,然后才能开始这段早该开始的爱情。
    他们都等得太久了,是时候该停止等待。
    于敬反握住徐瑾泉的手,那肌肤的触感和记忆中的有些不同,却更让他嚮往。他看着徐瑾泉的双眼,而徐瑾泉的也同样看着他,视线交会的瞬间便再也移不开。捨不得。直到于敬摆在餐桌上的手机嗡嗡作响,两人才从这纠缠着的视线中醒了过来。
    于敬看了看手机,是徐清雨。看了眼徐瑾泉,他接起电话,明明是用平常的语气说话,于敬却觉得自己待他冷淡了许多。在一旁等着的徐瑾泉特别地安静,整间屋子里,只剩下于敬的声音和从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的徐清雨的说话声。
    直到徐清雨打来问说今天在哪里碰面,于敬才想起来昨夜回程的车上两人似乎说好今日要出去走走。看着徐瑾泉,于敬简单地敷衍了下便把电话掛了,表情心虚,心里则乱糟糟地,有些不知所措。
    「…我得走了,清雨打来的。」
    徐瑾泉听了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我知道。」他说,「你让我等,对吧。」徐瑾泉笑了笑,其中的苦涩连于敬都嚐到了,却什么也没办法说。看着这样的徐瑾泉,于敬第一次发现,原来这十几年间,徐瑾泉变了,变得脆弱,变得卑微。
    或许他也变了。在爱情面前,在等待间,任谁都会变成这副模样。
    情不自禁地,于敬伸手抚上了徐瑾泉的脸颊,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面容,满眼的爱怜。「对不起…」
    听见他这么说,徐瑾泉握上于敬摸着自己脸颊的手,摇了摇头。「别再道歉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看着于敬,他笑道。「十几年都等过了,还差这么点时间吗。」
    于敬没说话。
    他不喜欢徐瑾泉露出那种无奈的笑容,可一想到自己就是那个让他心力交瘁的原因,他又能安慰什么。进房换了身衣服,于敬将徐瑾泉借他的那套家居服折好了放在床上,一出房门,便看到徐瑾泉倚在家门门侧,像是在等着他要为他送行,没什么表情的脸却又像是在挽留他。直到于敬出了那个社区,徐瑾泉那默默帮他开门的模样仍映在他脑袋里,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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