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昏迷吗?
    还是其实她已经死了。
    为何……眼前的景象是如此的熟悉……
    『离婚吧。』
    那是家里的走廊。她看见年幼的自己独自站在走廊上,默默的聆听着父母的对话。外头正下着大雨,巨大的雷声轰动着整幢房子。
    『为、为什么……』
    她听见母亲颤抖的声音。
    『没有原因。』父亲低沉冷静的声音穿过门,回盪在走廊上,『签字吧。』
    之后两人的对话一句都没有进到她的耳朵里。她默默的站在走廊上,双眼空洞的凝视的前方,直到房门猛然的被打开,母亲泪流满面的跑了出来。
    『对不起,嘉静……妈妈先走了……』
    她本能的伸出手,但却抓了一个空。
    母亲往楼下跑去。接着,她听到车库门被开啟的声音。矮小的她冷静的走到走廊的窗边,目睹那台黑色宾士快速的开离大宅。
    那是她最后一眼看到母亲。
    母亲在精神状况不好之下开着车子、沿着弯曲的道路上山。人好像心情差的时候,都会想要到高处散心。她真的不懂这样的行为。
    那天刚好下着雨,天雨路滑加上车外视线不好的关係,母亲的车在转弯处翻下了山谷。当救难人员赶到时,她早已回天乏术。
    她的妈妈死了。
    但当时,她却连母亲的长相都没有好好记住。
    从那之后,家里的气氛变得很怪异。
    沅野集团的名声越来越响亮,公司的版图扩展到亚洲各地,家里的财富更是跃上亚洲富豪的排行榜。但是父亲总是在工作,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不喜欢父亲。
    虽然她知道母亲是死于意外,但心里的某处总认为,母亲的死有一半是父亲的错。如果父亲没有在那天提出离婚,不管背后的原因是什么,这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
    爷爷奶奶不会在丧礼当天痛哭失声,佑钧不会被爷爷强制带回美国,大家都可以不用活得这么痛苦。从小她就一直觉得,周围的人都在一一的离她而去。终究只剩她一个人。
    一个人。
    ……
    ……
    「──」
    她缓缓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米色的天花板。她轻轻的动了一下身体,却发现自己全身痠痛,彷彿骨头全散开了一般。
    她一手撑着病床,慢慢的起身。
    「这是哪里……」她拧眉闭起双眼,嘴里低声的呢喃道。
    她处身在一间很华丽的病房。病房的装潢设计很漂亮,家具採取咖啡色系列的色调,给人一股很温暖的感觉。她正坐在一张很舒适的病床上,身上盖着一条厚棉被,手臂上则打着点滴。
    这是医院。
    她家开的医院。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深呼了一口气,胸口却传来一阵剧痛使她蹙眉,右手则反射性的揪紧了身上的棉被,「该死……」她低声咒骂道。
    真有够该死的痛!
    她到底怎么了!
    她试着回想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头却痛得她完全没有办法思考。正当她打算下床一探究竟时,病房的门却被打了开,走进来的是一位身穿白袍的漂亮女子。
    女子一见到她,先是露出一抹惊讶的表情,接着微笑道,「醒啦?」
    「……这是哪里。」袁嘉静痛苦的闭起双眼,低声呢喃道,「为什么……头这么痛……」
    「医院。」女子轻轻的关上门,并朝她的方向走来,「你出了车祸,头因为猛烈撞击的关係,脑震盪级数约二级。左手臂和左腿骨折,但手术很成功,应该不会有大碍。」
    她边说边检查点滴,并在病歷簿上纪录了几行字。
    车祸……
    她再次闭起双眼,试着回想那天的场景。然而,脑海中思绪却非常混乱,根本完全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记忆。
    「别想了。」袁嘉静感觉到一隻手轻放在她的肩膀上,睁开眼,只见女子柔和的看着她,轻声的说道,「脑震盪二级会有头痛和意识混乱的后遗症,所以不要刻意去想那天的情况。」
    她用沉默回应。
    她现在只要一个动作,全身就会抽痛,哪怕只是叹一口气,也会拉扯到伤口。她从小身体就不是很好,但活了十五年,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不舒服。
    女子检查了一下她的头部,以及她身上其他处的伤口。
    她看着袁嘉静的脸,并开口道,「你算幸运。通常像这种大型车祸,伤者不是毁容就是变成残废。你的脸部虽然有受伤,但都只是擦伤,以后并不会留下疤痕。」她轻叹了一口气,喃喃道,「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要是留下痕跡那多可惜啊……」
    女子顿了顿,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的拍了一下手。
    「都说了这么多话,我还没自我介绍吧。」她笑了笑,「我是梁葳,你的主治医生。」
    听见她这么一说,袁嘉静才缓缓的抬起头正视梁葳。
    梁葳拥有一张漂亮的脸蛋,秀丽的黑发拨到右侧用发圈绑了起来,身上穿着专属医生的白袍,整体散发出一股充满自信、精明能干的气息。她的年龄看起来很轻,实在很难想像她是一位医生。
    「你好……」面对梁葳突来的自我介绍,袁嘉静顿时感到有些尷尬。除了这两个字,她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梁葳则露出一抹微笑,并轻拍了拍她的肩,「你先休息吧,依你现在的状况还不能乱动,我晚一点会再过来看你的。」语毕,梁葳并转身打算离开,但手腕却被一道力量给拉了住。
    梁葳转过头,只见袁嘉静正拉着她的手腕,瞳孔中的镇定加杂着紧张。
    「……叶宸呢?」她语气听起来有些颤抖。
    梁葳微微的勾起嘴角,像是在安抚小孩似的看着她。
    「在隔壁的病房。」她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鐘,徐徐的说道,「他受的伤比你重,手术完之后虽然已经脱离险境,但目前还没有醒过来。等他醒来后,你再过去看他吧……他行动可能会有点不方便。」最后那句梁葳用含糊的语气带了过去,彷彿是刻意不让袁嘉静听清楚似的。
    袁嘉静听到了她想要的答案,整个人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虽然胸腔传来的剧痛又使她蹙眉,不过她还是感到安心。刚才她在心里做了最坏的假设,幸好现实世界里并没有发生。
    袁嘉静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开口问道,「那……林叔还好吧。」
    她都差点忘了。当时在驾驶座上的林叔可能受的伤比她和叶宸都来的重,况且他已经年过六十,身体一定比年轻人脆弱,也许根本经不起车祸的撞击。
    一想到这里,一股不详的感觉涌上心头。
    梁葳思考了片刻,「你是指和你们同辆车的老伤患吗?」
    袁嘉静点头,眉头不禁微微的拧了起来。
    「死了。」梁葳并没有想刻意隐瞒,毕竟早晚都会知道的。
    只见袁嘉静呆愣在原地,眼里尽是错愕,张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车祸当晚送到医院时,就已经重伤不治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被狠狠的一击,久久都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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