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赐婚的圣旨很快便下达永平侯府。
    「听说了吗?今儿一大早宫里便来了圣旨,皇上将洪郡主赐婚给咱们侯爷了!」玉儿圆睁着一双眼,刻意压低音量,语气里听得出她的惊诧。
    「咱们侯爷要当真娶了傲娇郡主,那咱们以后的日子可就苦了!」莲儿好似吃了黄连,一张脸苦哈哈的皱眉继续说着,「淡玉姑娘人都还未找着,要是她知道侯爷即将娶郡主为妻,该有多难受??」
    说话间,刘管事失魂落魄的拖着身子,慢悠悠的走来,时而以袖拭泪,时而唉声叹气。
    「刘管事,怎么只有你一人?文宝上哪去了?」见他孤身一人,玉儿出言问。
    「文宝随侯爷进宫了,咱们可怜的侯爷,竟然要娶那隻母老虎为妻,侯爷——老奴为您伤心啊!」说着他忍不住老泪横流,「咱们啊!日后可没舒心日子过囉!」这眼泪不光是为侯爷流,也是为自个儿流啊!
    「唉——」叁人不约而同的长叹。
    在他们惆悵的怀念过往有淡玉在的时光时,远在豫州的她,同样也掛心着侯府的一切和傅淮宸的安危。
    眼下段驍战的病况已渐稳妥,不日就能来到豫州,可傅淮宸呢?他就像人间蒸发,杳无音信,一想到他,心就不由自主的揪了起来。
    于淡玉而言,傅淮宸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放在心尖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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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恕微臣斗胆请您撤旨。微臣断不能娶郡主为妻!请皇上收回成命!」
    傅淮宸一收到圣旨,人都快疯了,他如何娶个不爱的女子?婚姻大事可攸关彼此的后半生啊!
    再说,如此刁蛮难缠的女子,断不会是傅家主母的人选,且他心中就唯独淡玉,再也装不下旁人。
    皇上闻言,龙顏微慍,挑眉冷声道:「傅爱卿你真是越发胆大妄为了!朕念在你屡建战功,助我朝平定叛乱,朕不忍将万寿节防卫失守之事降罪于你,反而还作主为你赐婚,你不谢恩,倒抗旨来了,你倒是向朕说说,如此抗旨究竟为何?」
    天子之尊,岂能容人再叁违逆!
    自知理亏在前,可傅淮宸是怎么也不愿娶不爱的人,皇上如此坚决,他说话的语气也不禁急躁了些,「皇上!这关乎郡主后半生的幸福,皇上,微臣请您叁思!」
    皇上扶额,摇着头已不知该拿他如何,恰巧此时御前公公稟奏皇上,永和宫首领太监有急事求见,皇上便让人传他入殿。
    「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太监行色匆匆的行了礼。
    「何事如此慌张?」
    「回稟皇上,贵妃娘娘旧疾突发,此刻正闹着非要见皇上呢!皇上这??您是否到永和宫去瞧瞧娘娘?」
    一听爱妃身体抱恙,皇上坐不住了,起身对傅淮宸说道:「朕就当你没说过这些话,回去吧!好好为成亲的事做准备。」语毕,便即刻摆驾永和宫。
    傅淮辰缓缓起身,佈满血丝的眼望着御驾远去,此刻他明白一切已成定局,多说无益。
    回程的路上他心乱如麻,不断回想万寿节之事,只觉这一切实在事有蹊蹺。
    戒备深严的皇宫为何遭刺客闯入?那些刺客必然是受人指使,幕后操控之人,也绝非泛泛之辈,可到底是何人有那么大能耐,在皇宫内避过御林军?
    ?
    幽暗阴森的牢狱中,凄厉的哀嚎声不断。狱卒正在严刑拷打着刺客们。
    「好大的狗胆!竟敢刺杀皇上!说!是何人派你们前来刺杀皇上?」狱卒甩动着带着尖刺的鞭子,一下又一下狠狠的抽打在刺客首领魏縝身上。
    一条条血痕早已爬满了他光裸的上身,肌肤没一处完好,到处是皮开肉绽,令人不忍直视。
    即便疼得他全身颤抖,依旧咬紧牙关,默不吭声的承受着,再痛也只是发出了闷哼。
    「你说还是不说?」
    眼见魏縝死到临头还嘴硬,狱卒向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没曾想,随后被带上的人竟是魏縝胞弟魏明。
    看着他全身被用刑后伤痕累累的模样,魏縝是又惊又怒。
    「魏明?!你们这帮卑鄙无耻之徒!快将他放了,这事与他无关!」
    「阿兄??」
    狱卒一声吆喝,命人将魏明给绑了起来,在他腿上上了夹棍,两名狱卒分别各拉一边,随着夹棍收紧,魏明的叫喊便越惨烈。
    魏明受不住酷刑,没一会儿便痛晕了过去,狱卒目光森寒地看向了魏縝,脸上是令人不由得心生恐惧的戏謔笑意。
    魏縝眼见胞弟受苦,愤愤地怒瞪着狱卒,「卑鄙小人!你有事儘管衝着我,不要对他人动手!」
    「瞧你那模样。」
    「若不愿他替你受苦受累,那便好好交代何人指使你们不就得了?如此也少遭点罪,你说是不是?」
    魏縝闭上眼,牙一咬,心一横,事到如今,只有一肩担起罪责,这一切才得以结束??况且他受主子的救命之恩,绝不轻易将主子给供出的,要死,也是出身卑微的他死。
    再次睁眼,他已下定了赴死的决心。
    「我招!不过先答应我,放过魏明,要杀要剐绝无怨言!」
    「这就对了!早些认罪,不就少受点皮肉之苦,也省得咱们还得费劲儿审问。」
    「是我!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人策划,老子就是要那狗皇帝的命!年年强行徵收,致民不聊生,他贵为天子是不懂咱们百姓疾苦!」魏縝红着眼,咬牙切齿的嘶吼着将罪担了下来。
    画押认罪后,全数刺客很快被赐了死罪,株连九族,无一倖免。
    行刑那日,市集挤满了老百姓围观行刑,人声鼎沸,全然无人留意那邻近的小酒馆高楼窗檯边,佇立着一身黑袍、头戴幃帽的男子,他正屏气凝神注视着眼前这场腥风血雨。
    「一路走好。」男子喃喃低语道。
    ·
    在刺杀事件落幕后的半个月后,傅淮宸奉旨迎娶了洪姝玥,于皇家而言,这是个嫁女的黄道吉日,可对傅淮宸来说,是他人生走向暗无天日的开始。
    这是场盛大且隆重的婚礼,是皇上皇后命人比照嫁皇女的规格办理,为洪姝玥这义女备了厚重的嫁妆,十足十的为她做足了脸面,让她风风光光从皇宫嫁入侯府,洪将军为此甚感欣慰。
    迎亲队伍一路浩浩荡荡从皇宫出发,锣鼓喧天,街道更是不乏男女老少的百姓们纷纷欢天喜地的祝贺。
    大红喜轿内,洪姝玥施了脂粉的面色红润,羞涩的笑意更不曾从那娇嫩的脸蛋消失过,她终是达成了心愿,如愿的嫁给了爱慕许久的男子,想着想着,一转羞涩神情,面容不自觉的浮现一股傲气,心中不禁腹诽:淡玉那贱蹄子算得了什么!如今我才是嫁入侯府的当家主母!谁也不能从我身边抢走淮宸哥哥!
    跟着轿子走的云豆作为洪姝玥的贴身丫环,自然是随着陪嫁入府,只不过这回应了将军夫人要求,连同从小哺育她的乳母苏氏也一同入府,照顾洪姝玥日后生活起居。
    宴席上,傅淮宸一口菜也没进,只一股脑儿的向宾客敬酒,试图以酒浇愁。
    他的心痛死了,他恨皇上的旨意,恨上天的不公,命运的捉弄,今生与淡玉可说是再无可能。
    直到夜深,宾客早已离席散去,傅淮宸依旧嚷嚷着「没酒了!拿酒来!」陪着侯爷的文宝也醉得厉害,嘴里含糊着说着「再来一杯!」刘管事忙活完走了过来,见他酩酊大醉的模样,叹了口气,「醉了也好,醉了就不伤心了……唉……」
    平日侯爷甚少碰酒,几乎可说是点到为止,今日竟如此不加节制的豪饮,刘管事不愿他伤身,席间好几回想劝戒,却都被玉儿莲儿拦了下来,不为什么,只为她们懂侯爷心里的不甘和痛,过了今日,侯府的日子就有如坠入无底深渊了。
    佈置的富丽堂皇的喜房内,大红喜字亮眼的张贴在墙面上,喜床边燃着一对凤凰花烛,烛火明晃晃的摇曳着,一直坐在床榻上等待新郎的洪姝玥忍不住掀开红喜帕,微侧着身子问了正给她揉腰的云豆,「现下什么时辰了?侯爷怎么还没进房?」
    云豆停下了动作,「夫人,已过亥时了,要不奴婢去瞧瞧?」
    洪姝玥点点头,又将喜帕盖上。
    云豆快步一路来到院落,发觉侯爷和文宝醉趴在桌上,而府上的婢女奴才正忙着洒扫,刘管事正拿着披风往傅淮宸走近。
    她小跑步来到刘管事身后,重重拍了他的背,气急败坏却又极尽压低音量的怒道:「刘管事您这是在干啥?还不快将侯爷扶进喜房?散席好一会了,叫夫人好等,您也不劝劝侯爷,让他少喝些!」
    刘管事被吓得手上的披风掉在了地,「哎呀!我说你这小丫头也行行好,老奴已有年纪,禁不起吓吶!我这不就是要扶侯爷回屋了吗?」说着,将披风给傅淮宸系上,指挥了叁个奴才,「来!你和他带文宝回屋去,然后你,跟我一起搀扶侯爷回喜房。」
    「这还差不多!」云豆满意的跟在了他们身后,一路往喜房去。
    在喜房来回踱步的洪姝玥,一颗心焦躁不安,她一会儿跺脚一会儿叹气,直到听见了不远处传来了刘管事说着「慢点儿,慢点儿!」,她才赶紧快步走到床榻正襟危坐的等待傅淮宸进房。
    刘管事和奴才吃力的将醉醺醺的傅淮宸放倒床榻上后,便被云豆赶着出房门,见二人离去,她闔上房门在廊上守着。
    洪姝玥就这么一直坐等了良久,不见傅淮宸将她喜帕挑起,她便自行扯下喜帕,转头向身旁看去,傅淮宸此时早已睡得不省人事。
    「淮宸,淮宸~醒醒!」她在他耳畔轻声唤着,傅淮宸也只是搔了搔耳朵,继续侧过身子呼呼大睡。
    见此景,洪姝玥知晓梦想中的洞房花烛那是澈底黄了,她只得喊来云豆为她卸了脂粉和满头金灿灿的头饰,更了寝衣,又为傅淮宸脱下鞋袜和喜服,心有不甘的睡下。
    翌日。
    天已大亮,洪姝玥睡眼惺忪的揉着双眼,目光不聚焦的扫了眼身旁,又伸手摸了摸,这才发现傅淮宸早已不在床榻上,她这才匆忙起身,云豆在这时端了水盆子进来,「夫人您醒了啊,奴婢伺候您洗漱更衣。」
    洪姝玥在伺候下漱了漱口,洗了把脸,坐到梳妆台前坐下让云豆梳头綰发。
    云豆性格虽在洪姝玥薰染下乖张顽劣,可面对主子的事从来都是手巧心细。
    轻轻为其戴上金丝?髻,簪上镶红宝石凤凰金挑心,再配以镶嵌宝石如山峦起伏的珍禽异兽分心,一前一后的分别簪上,侧面另外插上对称的金簪子,而后是固定用的顶簪,最后再插上一根虫草簪。
    满头金灿灿的头面,彰显着雍容华贵,洪姝玥看着铜镜左右摆头,露出了微笑,云豆接着紧锣密鼓的赶紧为她画眉上脂粉,换下寝衣。
    待到厅堂用膳时,却又不见傅淮宸的人,昨夜黄了的洞房花烛夜,已恼了她不少,今日一早起身不见人影就罢了,连用早膳也没能一起,洪姝玥实在气得有些吃不下饭,「侯爷人呢?」
    「侯爷已用完膳至书房,交代不许有人打扰。」白芷为洪姝玥添了碗米饭,准备端到她面前,她却在此时大力拍桌,吓得白芷手上的碗顿时哐当落地。
    洪姝玥气不打一处来,把一肚子的火气都出到白芷身上,往她手臂及身子掐去,嘴上也不饶人的直骂道:「让你端个饭如此不甘愿,咱们府上咋会养着这般无用之人!」
    白芷被掐得直求饶,「夫人!奴婢不是故意的,求夫人饶了奴婢、饶了奴婢!」
    云豆怕她如此哀嚎会引来其他人注目,便劝洪姝玥收手,命令白芷将地上打碎的碗给收拾乾净,「还不收拾收拾!要是不慎伤了夫人你可是几条命也赔不起的!」
    「是……」就在白芷蹲下欲拾起碎片时,云豆却一脚踩在了她手上,血顿时伴随着白芷的惨叫声从掌心渗出,一地猩红。
    洪姝玥见状也不阻拦,转身就往书房的路去,云豆临走前,还要胁白芷要是敢乱告状,便要夫人发卖了她,吓得白芷是既惊恐又委屈的直点头,云豆这才冷哼一声,快步跟上了洪姝玥的脚步离开。
    白芷看着掌心一道深深的伤口,痛哭失声,莲儿和玉儿端着重新復热的菜走来,赶紧放下菜餚,关心起她的伤势。
    ·
    洪姝玥熟门熟路的一路来到书房,阻止了婢女通报就逕自推开了门,云豆跟着一起进到里头。
    「不是让说了侯爷不许人——」打扰……文宝一抬头发现是洪姝玥,后头的字赶忙吞了回去。
    眼尖的云豆发现了藏在一堆宣纸下的画,将其抽了出来递给了洪姝玥,她接过画瞥了一眼,便语带讽刺的道:「侯爷好兴致,昨日新婚,今日便放着妻子自个儿窝在书房作画,这幅画,想必费了您不少心思吧!」
    傅淮宸有些恼怒的伸手欲抢回,洪姝玥将手伸向背后,「你就这么宝贝这张画,难道你还在想她?」下一刻,她便当着他的面将画撕成了片片,撒落了一地。
    纸张如雪花纷飞在眼前,那是张画着淡玉模样的画像。
    她这般胡闹,令傅淮宸澈底怒了,他深呼吸努力压抑满腔怒火,冷冷的应道:「如此刁蛮,你有个当家主母的样吗?这里不是你想进就进的地方,即刻带着你的婢女离开。」
    「凭什么我身为你的夫人,却要在新婚之夜错过良辰?凭什么你都娶了我,还心心念念着淡玉?」洪姝玥红着眼,泪水止不住的落下。爱了他这样久,可他竟待她如此凉薄。
    文宝正张嘴想劝说个什么,却被云豆无情的拉了出去。
    洪姝玥向前一步拉近距离,拉过傅淮宸的手,往自己的胸口一放,放下身段,好言劝道:「淮宸,我满心满眼全是你,你难道感受不到吗?你我已结为夫妻,夫妻就该同心,淮宸别拒绝我……」她亲吻起他的颈子,试图勾起男人的欲望,「我不管……你欠我的洞房花烛……你该补偿给我……」
    暖暖的气息传递而来,傅淮宸面红耳赤,频频闪躲她的热情,就是不肯就范,他委婉的轻推开了她,眼神坚定,语气毫无波澜的说:「姝玥,迎娶你入府,本侯已做了最大的让步,只要你在府上的一日,本侯便好吃好喝的供着,绝不苛待了你,我俩之间仅此而已。」
    此话一出,洪姝玥愣住了,死死盯着他那双黑到发亮不似说谎的眸子,「你就如此厌恶我?」悵然若失的后退了几步,眼泪又是扑簌簌的流,伤心的转身推门而去。
    守在外头的云豆见主子哭着出来,赶忙跟着追了上去。
    傅淮宸!你个薄情郎!洪姝玥哭着一路跑出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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