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楼盘从上一周起就被陈天雄下令停工,只等雷耀扬入股后由他接手再办。两个人价格谈拢了就迅速转手,周一停的工,这周天雷耀扬就带着近身名正言顺地上来巡视场地了。
    盘倒是没有问题,地理位置优越、设计合理,前期的手续都已办妥,只要后期资金到位,建设周期不会太长。预售通道一开,就能开始收回本金。地产行业如今正是金鸡,揾住了就大把世界赚。
    非要说这场巡视有什么美中不足的话,那就是周天在海关排队回港的车队太长,害得雷耀扬来不及赶回欣赏陈天雄棋差一招。毕竟陈天雄是打着给老龙头骆丙润报仇的旗号,兴师动众地绑架、囚禁,连带社团的律师都下场帮手,结果还放跑了一个铜锣湾揸fit人。最后还得把陈浩南的马子全手全脚地送回去,真是好笑。
    要是他来办这件事的话,陈浩南早就当场殒命,那女人也得从楼上落下去。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omp orn8.c o m
    第二天吃早饭时,他忍不住嘲讽陈天雄的效率低下和可笑的伪善:“一个女仔而已,还大费周章招呼我一声给送回去,没当上坐馆就有了阿大的劲头,这么劲的吗?”
    文清镜顶着一对硕大的熊猫眼从早报背后抬起头来,不假思索地打断他的讽刺:“那可是他们马上要主推的新百货大楼,从楼上扔个女仔下来?陈天雄和赵青云谁都没疯。”
    雷耀扬被她一噎,闭上眼把头转向一边,很不屑地扯扯嘴角,不知道想到什么,还是把已经涌到嘴边的那句话咽了下去。
    咖啡好了,醇香飘满屋子,两个人都暂时保持住安静,默默享受一杯中午十二点的早餐咖啡。
    “等下你就出发,让坏脑跟着你。你们和洛文上去看下楼建得怎么样了,”雷耀扬放下杯子去抢她手里的报纸,“船已经给你联系好了,悄悄地去悄悄地回,社团应该过几天就要办骆驼的白事,你和坏脑动作快的话还赶得上。”
    文清镜是想去的,昨晚她已经打定主意,但偏要拿乔激一激他,算是输了昨晚那场厮杀后最后的报复:“你的产业为什么要我去看?我是医生又不是房产经纪人。我每天都很忙的好吗?要是你实在没事安排,请放我回医院。”
    雷耀扬不动声色咬住后牙,俊脸上立马扯出一个再和气不过的笑容:“去嘛,就当散心了。我招呼好了坏脑,要做什么全听你的。”
    以往这笑容在夜场里都能所向披靡,纵是欢场里的小姐也会他迷惑,忍不住把他的话听进心里思忖几天。但文清镜还是可有可无的样子,不大心动,懒洋洋地继续喝她的咖啡。
    他转转眼珠,决定看在文清镜把他从观塘戏院里搀出来的份上再给她几分薄面:“你们一起出去散散心,洛文前几天才在我的场子里杀了人,差佬正到处刮人呢。”
    “行吧,我还从来没进过施工现场呢,”文清镜的咖啡杯见底,她也顺势带上杯子往厨房里去准备再倒一杯,“明天我就回来,安排好回程的船。”
    码头,文清镜站在猎猎海风里眺着远方连绵的山发呆,隔坏脑三五丈远,仿佛和他们并不同行。
    小渔船第三次入港,终于从甲板上抛来手腕粗的铁链,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重的一声,坏脑和洛文便过去搭一把手,帮着渔船泊好。
    船靠上岸,洛文推开坏脑,自己率先登船,挑个视野最开阔位置坐下,冷眼看坏脑谦让文清镜先行。文清镜也不客气,也不要人搀扶,自己卷一卷裤脚,抓着船前的栏杆就利索地跨上去,在离洛文最远的地方坐下。
    坏脑上船后朝着船舱里打个手势,渔家便立马发动。小渔船如同离弦的箭,溅起长长白浪,离岸边越来越远。
    按文清镜中午就传递过去的意思,这天工地里的所有人必须全部放假,不肯回家的也不许在现场逗留,全部离开。等他们一行三人到现场时,如她所愿只有空城一座迎接从河那边来的客人。
    “洛文哥,你也看到了,现在的情况实在是不理想。我们要施工就得要当地的人同意,价格谈了两三轮了还是谈不下来,雷生这次要我们上来就是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想。”
    刚支开坏脑,文清镜像换了个人似地对身边的洛文热情有加,谄媚地跟前跟后,引着他往楼上去。
    “雷生在家的时候就话畀我们知,讲这个盘卖完了有洛文哥一半份,不知洛文哥有没有什么妙计?”
    洛文一把拉开侧前引路的文清镜往边上一搡,十分倨傲,自己往楼上去了,一边走一边问身后的人:“这边是谁陀地?给我把话事的约出来谈,谈不妥就打,打到他们服。”
    还不等文清镜答,坏脑就追了过来:“洛文哥、文小姐,现场里一个工人都无。马上就天黑了,今晚初来乍到不好约人,不如先在这里对付一晚,等明天一早再去找人饮茶。”
    文清镜去看洛文脸色等他示下,他看一眼坏脑,勉为其难点点头,又指使他们两个跑腿:“今晚在这里对付一晚当然没有问题,你们两买烟买饭去。”
    文清镜欣然应允,很乐意现在就走。坏脑见文清镜没有意见也就应允,和她一起出去了。
    到了工地门口,文清镜还是跟着坏脑,好像真打算和他一起走上个把小时出去采买。坏脑不明白她的意思,只好出言询问:“文小姐,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文清镜摇摇头,笑得平易近人:“一起去嘛,我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呢,正想走走看看。”
    坏脑马上接过她肩上挎包,既不问也不劝,轻车熟路带着她往外围走。
    洛文在楼里等到暮色四合,才等回姗姗来迟的文清镜和坏脑,臭着脸对他们两挑三拣四:“说买烟买饭就只买烟买饭吗?在雷生手下做事这么easy吗?酒也不会买一瓶?痴线。”
    “明早到茶楼再饮吧,今夜早点休息。洛文哥先选饭。”还是文清镜,她赔着笑脸安抚洛文,殷勤地劝。
    待到洛文饭饱,楼里连灯也无一盏,他只好无聊地往楼梯间去,预备躺下休息:“妈的,这里连条鸡也无。”
    文清镜望着他的背影脸色凝成冰河,眼里是掩不住的憎恶,只等今夜快些结束。
    “早点休息,”她转过头,还是笑眯眯地叮嘱坏脑,“今天坐船坐得人头晕脑胀,我先睡了。”
    她也不等坏脑回答,提上行李包往避风处一丢,从随身带着的挎包里翻出风衣穿上便就地坐下,靠着墙打起瞌睡来。
    夜里,坏脑警觉地听见文清镜那边传来悉悉索索一阵声音,他假装熟睡,只当不知,任那边声音越来越远。
    今晚月光皎洁、满天繁星,照得楼上楼下一片亮堂堂。
    早在坏脑悄悄收起脚时文清镜就已瞥见,想必是雷耀扬事先知会过他,让他这一路上装聋作哑,别管她是杀人放火还是拦路打劫。
    她轻手轻脚奔向洛文,却又一阵大力摇晃,借着暗色藏住眼里嗜杀的光:“洛文哥醒醒,楼下有人在撤走公司的建材。”
    洛文自梦中被她唤醒,不爽地扇过一个耳光,但文清镜在夜里视力绝佳,早看清他扬起的手,不动声色抓住他胳膊更用力地摇:“洛文哥醒醒神啊,去楼上看看是怎么回事,我们这层楼被前面那栋挡住,只能看见他们进出。”
    他本就对文清镜十分轻蔑,清醒的时候都觉得她不过就是个雷耀扬的马子,依附老板过活狐假虎威,现下在梦中突然被唤醒更加迷糊,没扇到耳光也忘了,急急忙忙站起来跟着她上楼去。
    转过拐角,文清镜指着西边慌张地拖他过去:“就这边,他们就在楼下扎钢筋。”
    洛文不疑有他,探出大半个身子朝楼下张望。
    楼下?哪有楼下?楼下不过是浇筑到一半的地基,半凝固的水泥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灰,又映出三五个月亮冒着白白的泡,锋利的钢筋直指云霄,像是垂死之人从地底伸出求救的手。
    他尚不及回头质问她为什么骗他,一阵力就突然从身后传来。
    文清镜站上洛文刚刚站过的地方,看他沉下去,看他陷进去,看他就此永远沉默。
    下了楼,她叫醒仍在梦中的坏脑:“打电话给搅拌站,通知他们今天准备的混凝土可以进场浇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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