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竹醒来的时候,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人。耳鸣很严重,闭上沉重的眼皮仿佛还能听到昨天的嘶声吼叫。
    昨天洗到一半的衣服挂在沙发,很干爽清香,完全没有南方冬天潮湿的气味。
    她拿在手里愣了愣神,很快就换上了。
    浴室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到处都没有留下昨天疯狂的痕迹。走廊尽头的书房门是紧闭着的。
    叶一竹没有片刻迟疑准备离开。
    下楼后,视野更开阔,远远就可以由上至下看到开放式厨房。
    听到动静,正在忙碌的女人匆匆回头,手里还拿着汤勺。
    “叶小姐醒了?”
    女人穿着很朴素,看起来四十岁上下,南方口音很重,却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他昨天口中的“阿姨”。
    叶一竹忽然很烦,想尽快离开,但李梅关切招呼她坐过去吃东西。
    叶一竹满是戒备迟疑,李梅笑了笑便开口解释:“阿廷说了,你一天两夜没吃东西,胃受不了的,等你吃完饭,就会让司机送你回去。”
    “他又在威胁我?”想起昨天他阴狠的话,叶一竹心微微发抖,又揪作一团。李梅显然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可看到她冰冷愤怒的样子,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怎么称呼您?”
    “你就和阿廷一样,叫我李阿姨就行。”
    叶一竹的记忆忽然飘到很久远的地方。以前和他出去吃饭不合口味,他总得意洋洋说起他们家做饭的李阿姨做得家常菜最好吃。
    看她有些出神,李梅趁机多看了她两眼,悄悄把碗筷摆放好。
    可不过一瞬,叶一竹有些浮肿的眼睛重新变得冷澈,“李阿姨,麻烦您,但我还是想现在就离开。”
    李梅应了声“好”。顾盛廷交代过,她也许会没有丝毫迟疑地走掉,那就让她走,不要勉强她。
    李梅看着眼前这个高挑纤瘦,素面清冷的女孩,忽然拍拍脑袋,拿来什么东西,“这是你的手机,阿廷说充满电了就拿给你。”
    叶一竹伸手接过去,不自主慢慢摩挲。手机膜有些起泡,也多了几道划痕。
    她在心里冷笑,她不信他有这么好心能忍住不偷窥她的手机。
    先是点了几下屏幕,但没有亮起,心里正疑惑,长按开关键后,才算真正开机。
    顿时,有些残破的手机犹如落到掌心的一块烙铁。
    铺天盖地的电话和信息目不暇接,她看了眼时间,才意识到自己“失联”了多久。
    离开变成是更刻不容缓的事情,她回神,对李梅道了声谢,匆匆转身。
    “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是阿廷的专属司机,你放心吧。”
    叶一竹跟李梅走了两步,百转千回,还是开口婉拒。“既然手机已经充满电了,我自己打车就行。”
    李梅又拐到客厅拿了件外套,对她说:“叶小姐有所不知,这里打车很难的,叫车别人都不一定愿意过来。”
    “这里,离市区很远吗?”
    “那可不,也就阿廷乐意住这地方。不过他平时工作忙,也不常回这边。”
    说着,她把一件厚实的棉衣递到叶一竹手里。
    “这……”
    “穿着吧,外面又降温了,可冷。阿廷说……”李梅顿了顿,改口道:“虽然是老婆子的衣服,但穿个暖和,叶小姐您将就一下。”
    叶一竹没有办法拒绝她的热心和关切,而且才走到门口就已经感受到刺骨寒风,抿了抿唇,老老实实穿上了。
    其实她想问,这也是他交代的吗。
    可后来又觉得没必要。
    越排斥越显得心里有鬼。
    他私自把她带回这种鬼地方,这是他欠她的。顾盛廷不愧是商人,他知道她再冷酷,也无法拒绝淳朴亲和的李梅。
    卫州把车开过来,下车给叶一竹拉开后座车门。
    “李阿姨,谢谢您。”
    李梅站在门口冲她招手,又嘱咐卫州开车慢点,像目送儿女远行的母亲。
    车里暖气很足,只剩下她和卫州两个人。
    “叶小姐,请问您的住址是?”
    叶一竹忙着处理手机里的未读消息,听到他问话才淡淡开口:“金壶酒店,谢谢。”
    车子驶出别墅区后,一路顺畅。
    卫州听到叶一竹用流利的英文在讲电话,忍不住从后视镜多看了一眼。
    顾盛廷今天特批他哪里都不用去,只在别墅等着送人就行。从早上七点等到快中午,对于卫州而言,无聊至极,而不如正常在公司待命。
    但没办法,顾盛廷给他的薪资很丰厚,老大发话,他没有不听的余地。刚才一见到叶一竹和李梅出来,他十分称职立马给顾盛廷打了通电话。
    那边听到她离开,沉默良久,最后只说了一句:“行,送她回去后你也休息一天,今天不用来公司了。”
    “喂,宁雪……”
    叶一竹听到电话那头欣喜若狂的声音,望向窗外开阔的马路和群山,恍若隔世。
    *
    马旭跟着李莹若进到顾盛廷办公室,一进门就四处打量,感叹:“我说廷子,你这比我那可宽敞多了啊。”
    顾盛廷收起颓靡情绪,起身相迎。
    “我这是新地方、新装修,再看不过眼的话还得了?”说完,他示意李莹若可以出去了,往沙发一坐,淡淡从背后打量着目光一路跟随李莹若的马旭。
    “助理都比我的漂亮哈。”马旭用手刮了刮鼻梁。
    顾盛廷笑而不语,抬手请他喝咖啡。
    “尝尝,不是一般的咖啡豆。”
    马旭摆了摆手,摸鼓起来的肚子,“肚子里的酒还没消呢。”
    “回头你把你这的那个设计师推给我,我把我那块也重新整整。”马旭环顾这间明亮又极具设计的办公室,一脸嫌弃:“我爸那眼光,实在是不敢恭维。”
    顾盛廷笑出声,“所以我们年轻人就该干点年轻人的事。”
    马旭朝他打了个响指,十分认同他的说法,转眼拿起咖啡,两人隔空礼敬了一下。
    达成一种无声的默契和协议。
    “我说你前晚是被哪个漂亮美眉把魂都勾走了,啊?”马旭抬手摩挲下巴,意味深长盯着顾盛廷,语气颇为怨怼,“吃了好的独食,都不陪哥们儿喝酒了。”
    顾盛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森,颌角突跳,似笑非笑把杯子放回原处,漫不经心开口:“换作旭哥看对眼了,恐怕也这样吧,咱们兄弟就谁也别说谁了。”
    马旭开怀大笑,和顾盛廷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咱们以后一块儿喝酒的时间还很多,今天就聊聊正经事吧。”马旭主动提议,端正不少。
    今天的马旭西装革履,若不是一开口就是不着边际令人厌恶的混账话,恐怕顾盛廷也要被他人模狗样的样子骗过去。
    顾盛廷挑眉,“那当然,下次啊,我再给旭哥介绍几个朋友,我做东,请大家伙喝个痛快。”他边说边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过来一份文件。
    马旭兴奋拍掌,“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你看一下,这是我这两天拟好的近期规划,预算呢也让会计部门拟出来了。”
    马旭漫不经心伸手去接,刚拿到手里,就打了个哈欠。一副磕多了的颓废样,在顾盛廷面前也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顾盛廷端着咖啡细细品闻,冷锐的目光时不时扫过马旭。等待期间,办公室很安静,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响。
    马旭看得极为认真。毕竟这笔投资不是小数目,他急于想证明自己,却又不愿接受他爸争取来的遗留项目,一心想启动新资金投造完全属于自己的事业版图。
    恰巧顾盛廷这里有一个符合他预期的收购项目。他和顾盛廷各自作为出资人,在年底势必要把这个项目运作起来。
    顾盛廷在商界的名声马旭有所耳闻。比他年轻,却比他有所作为,先前,马旭对顾盛廷还是心有芥蒂的。可那天在二楼后座和顾盛廷短暂接触后,他却渐渐放下了成见。
    顾盛廷的确是个聪明人,商人本色,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但不会一昧迎合奉承,性子也和他合得来。
    不过现在认识也不晚。
    起初听闻顾盛廷想和自己合作,马旭只有不屑和戒备。可思来想去,只有借顾盛廷的名头他那个老爹才会给他启动资金。
    有顾盛廷冲锋陷阵、出谋划策,他也能省不少事,甚至出了什么事,也有个垫背的。
    于是昨天他就迫不及待在电话里和顾盛廷确认了合作,今天就风风火火的来天普和他商讨确认细节。
    想到这儿,他抬头看了眼顾盛廷,对方冲他点了点头,笑意深深。马旭莫名有些心虚,但很爽快,“老弟,哥跟你说句实话,这研究合同明细什么的,我指定是没有你内行。”
    顾盛廷坐怀不乱,没有妄自菲薄的意思,始终含笑。
    “思徒和我说了,你和我呢,是刚好想到一块儿去了。这块地,咱们要是发开好了,从今以后,你老子的顾氏、我这边的天马,都不能再成为限制我们的名头。”
    顾盛廷颔首,沉稳开口:“旭哥的意思我都明白,既然大家的意图是一致的,日后行事起来,就不会有太多顾虑和纷争。”
    马旭把合同放到桌角,懒懒翘起二郎腿,对顾盛廷赞赏有加,“老弟啊,我相信我没有看错人,这也是我选择和你合作的唯一理由。”
    顾盛廷笑着起身,捻了捻西服上的灰尘,朝马旭伸手。
    “那就,合作愉快。”
    马旭依旧坐着,仰头凝神注视片刻。良久,他也站起来,对上顾盛廷深不可测的黑色眼睛,“合作愉快。”
    李莹若敲门进来,朝他们点了点头,又对顾盛廷说:“顾总,ae集团的周董已经在贵宾室了。”
    马旭想了想,嘶了口气,“ae集团,是那个专门为团队量身打造宣传方案的公司?”
    顾盛廷低头笑了笑,“顾氏子公司的汽车零件宣传现在就是交给他们。”
    “这挺好,回头要是我投了什么服饰、化妆品,也得找他们。”
    顾盛廷和马旭一起走出去,亲自替他推门,“不过想要聘请他们家的公司很多,各行各业的都有。商界这一块儿的竞争来说相对还不算太激烈,主要是我妈,未雨绸缪,才帮助我们抢占了先机。”
    马旭听了他的话,不以为意,拍拍他的肩头,说:“这年头,只要资金充足,就是把天王老子给你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是。”
    “行了,既然你还有公务在身,咱们就改日见。”
    顾盛廷停在电梯口,目送着马旭离开。
    指示灯变动后,顾盛廷脸色渐渐发沉,转身朝贵宾室方向走去。
    “周董是和哪个总监来?”
    李莹若跟上去,“周董自己来的,是很荣幸在商界的第一笔宣传大单就是和顾氏合作。”
    顾盛廷轻皱了皱眉,若有所思,迈着长腿一刻不停。
    一番热络寒暄后,李莹若在一旁泡茶,顾盛廷和周芎川则坐下来谈话。
    “一直听说顾总年少有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顾盛廷谦笑:“周董就别拿后生打趣了。能和ae合作,才是我们的荣幸。”
    “ae一直以来都是以时尚和彩妆行业为主攻方面,把商界一些比较硬性的东西推广出去,还是第一次。顾董和方总能信任我们,对ae而言,也是一次非常重要的机会。”
    顾氏名声在外,本身就有很扎实庞大的受众群体,对于ae而言,这无疑减轻了不少他们首次出手需要面临的各种未知、不确定因素带来的风险压力。
    所以顾盛廷从一开始就根本不担心会有其他公司来和他们竞争。
    果不其然,和ae的合作从双方接触开始到最后敲定合同都很顺利。
    “周董请喝茶。”
    顾盛廷看着李莹若端上来的茶,向周芎川介绍:“听说周董对茶道很有研究,刚好可以就此品鉴一下我助理的茶艺。”
    周芎川喜出望外,连连惊叹:“顾氏集团果然是人才济济。”
    李莹若笑:“茶是我们顾总亲自挑选的,就怕在我手下泡坏,扰了周董的雅兴。”
    顾周同时端起茶杯,顾盛廷一早上又是咖啡又是茶的,舌头实在有些麻木,只小小抿了一口。
    密切关注周芎川的表情,在得到他的认可后,他看了眼李莹若,不经意开口:“周董刚才说贵公司的王牌项目是时尚和彩妆方面……”
    李莹若会意悄无声息离开,一时间,贵宾室里就只剩下他们两男人。
    周芎川砸吧砸吧嘴,点了点头,顾盛廷却没有再说下去。
    须臾,周芎川忽然想起什么,“说起这个,我好像记得中林和顾总是校友吧。”
    顾盛廷有些不好意思,打趣:“他比我大一届,前段时间我们还一起吃过饭。本来想着他要是负责这一块儿,我还侥幸呢,是不是可以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两人不约而同笑出声,周芎川是个健谈的大拿,没什么架子,也很乐于接受新时代的一些说法和习惯,审美眼光极好,所以才能在和戴森分家后带领ae一步步在时尚领域登峰造极,甚至在国际上都打出了名头。
    “中林不过就是个总监,顾总要是有什么想法,现在和我这个老头子讲好像还省事些。”
    顾盛廷不动声色,心莫名加快几下。心悦诚服,又微微惊讶于周芎川的洞察力和爽快的行事作风。
    他一个商人,就算和谭中林是校友,也不会无缘无故在商谈自己家公司汽车零件的时候提起完全不相关的领域。
    “既然周董都这么爽快了,我也就不兜圈子。”
    周芎川推了推眼镜,唇畔含笑静候顾盛廷。
    “听说现在服装领域在ae的竞争很是激烈。”
    “是,除了国际大牌,我们其实更倾向于选出富有潜力和市场价值的新兴品牌。”
    提及这个话题,周芎川多了几分沉肃。顾盛廷此刻才参透:为什么美国那边要派一名中国人专门回国争取他们。
    而谭中林作为ae集团的高层管理,也并没有决定权轻易敲定合作对象。
    这的确是块难啃的硬骨头。这种工作,好像也的确适合让叶一竹来做。
    “看不出来,顾总在时尚和服装领域还有造诣。”
    顾盛廷没有多余的心思和本事去揣测周芎川的语境和话中深意。
    他回神,弯了弯嘴角,“我只是早有耳闻,全球有上百个品牌都在竞争ae的一个合作席位,作为开拓在华市场的渠道。”
    “其实他们把我们想得太神了。宣传效应和消费效应其实和手段还有品牌自身的名气都是无法脱离的。为什么大家都想让我们担任宣传团队,因为名头好听。那些所谓已经享誉世界的大牌为什么依旧需要不停地宣传、找形象大使,投入大把的宣传资金?因为再好的品牌,没有曝光,就没有顾客。”
    “但如果自己的产品没有风格,没有吸引顾客的某个独特点,再好的宣传也是白费。我们也需要维持我们的名声,如果说ae选择了一个品牌,最后却血本无归,打不起什么水花,于我们而言也是一场灾难。”
    周芎川轻叹了口气,但声音坚不可摧:“所以这个决定,对我们团队每一个决策者到一锤定音的敲定者,都是一场艰难的战役。因为重要,所以慎重。”
    顾盛廷忽然觉得很棘手,心里落了块空,塞满灰尘。
    他甚至不禁开始想,如果叶一竹没有拿下ae,她回美国要面临什么。
    “周董肯和我聊这些,不甚感激。”
    周芎川俯身拿起茶杯,和顾盛廷的轻碰一下。
    气氛短暂严肃后,周芎川又笑说:“其实像国内很多宣传团队都是顶级的,我们其实也希望百花齐放,这样也可以减轻一下我们的工作压力。”
    顾盛廷开起了玩笑:“比如戴森吗?”
    “哈哈哈……”老爷子笑声很健朗,“戴森和我们原本是一家,其实内核和ae大差不差。”
    顾盛廷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两家人的恩怨传闻。戴森和ae之所以起点相同,如今发展势头却大相径庭就是因为领导者在选人用人方面有天壤之别。
    周芎川是个注重能力的上司,他选用的人大多天马行空,不拘小节——这些人可能没有很高的学历和阅历,但思维一定是跳跃又独自的。
    例如谭中林。他并非名校毕业,没有家世背景,却能在短短几年内坐到总监的高位。
    而戴森的门槛本身很高,有专业限定,学历限制,不广纳人才,现在公司的高层都依旧是一些当年跟着分家的老人。
    年轻人少,看事物的眼光不能与时俱进,墨守成规,自视清高,久而久之就会被市场淘汰。
    临走前,周芎川突然问:“不知道顾总对哪个品牌有兴趣?”
    目光交错间,顾盛廷面不改色,谨慎开口:“美国k.fashion。”
    *
    上次在饭桌,叶一竹对戴于悦一顿狂喷后毅然离席,就相当于是彻底断了k品牌在华除了ae集团的所有后路。
    戴于悦在界内的名声有多大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样一来,她必须拿下ae。
    可戴森和ae偏偏还是一家出来的,如果ae最后的选择是k品牌,那是不是昭示着他们和戴森站在了对立面。
    叶一竹一个头两个大,美国那边的同事对她的女王行为欢呼呐喊,而她却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被行业驱逐。
    “难不成你还后悔没让那老男人摸你?”
    宁雪和贾茹于都这样问她,说实在的,她还真有些后悔。
    毕竟大庭广众下,还有谭中林在,她不信那个老秃头能无法无天到什么程度。
    “叶一竹,你没病吧?”宁雪一脸惊恐,用手去贴她的额头。
    叶一竹拿开她的手,愁眉苦脸。“我倒想病,最好变成个神经病,这样什么妖魔鬼怪都不会对我有觊觎之心了。”
    宁雪虽然很同情她也被她搞得一样心焦,可除了缓解她的心情,别无他法。
    “不过说真的,你别太相信那个谭中林。咱们在学校的时候和他也没什么来往,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再说了,他肯定知道那个戴什么是个老色鬼,还带你这个小人物去赴宴,简直是莫名其妙。”
    宁雪想起这件事就觉得气愤,恨不得把手里剥的橘子变成那群人面兽心、老奸巨猾的男人。
    其实自那天晚上后,叶一竹也开始对谭中林心有顾虑,虽然后来她接到过谭中林的道歉电话,但她很清楚,谭中林没有什么立场帮她。
    但最终,她还是决定放弃他这个唯一可以“打招呼”的渠道。
    “那可是成博宇给我推荐的人哎。”
    其实放弃了从谭中林那里下手之后,叶一竹反而轻松不少,有心情打趣宁雪了。
    把橘子扔到她手里,宁雪淡淡开口:“不是秦铭吗,怎么又扯到成博宇身上去了。”
    “我是说,成博宇和他关系不错。上次在摩登时代,他还主动帮我说话。所以我觉得,谭中林人应该是不坏的,毕竟……”
    她实话实说:“成博宇是什么人,这么多年,大家都有目共睹的。”
    宁雪低头沉默,撩了撩散落下来的碎发,过了很久才说:“那谭中林还和顾盛廷认识呢。”
    叶一竹冷哼一声,夺过她手里剥了半天还没剥干净的橘子。
    “也是,毕竟程褚就和顾盛廷是好哥们儿,他俩都不是什么好人。”
    她们之间极少提起这两人的名字,有时候连宁雪都觉得很别扭。
    以前她们天天嚷嚷着要是有了喜欢的人,有了男朋友、结婚对象,一定要多多深刻探讨,不要被男人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可她和程褚都计划明年底结婚了,她和叶一竹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像从前聊顾盛廷、成博宇那样谈及他的名字。
    “一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那件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而且我既然决定和他在一起了,也不想再谈起那些不好的事。”
    她这边话音刚落,叶一竹就冷不丁接起来:“是,要不是你喝醉,能让他爬上你的床啊。”
    叶一竹终究还是没有把那三个字说出口。
    可不管事情的结局是怎样,说好听点他俩是“一夜情”,可在叶一竹心里,永远改变不了程褚是“强奸犯”的事实。
    可就像宁雪说的那样,既然她决定接受他,甚至和他共度余生,两人又安安稳稳过了这么多年,她作为一个旁观者,没有资格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
    当年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她说得已经够多了。
    她只期望宁雪找到一个对她好,爱她的人。抛开程褚得到她的手段,能做到这两点,这个世上,好像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人。
    成博宇大学毕业后一直单身,叶一竹其实也没少鼓励宁雪再争取一次。
    为此叶一竹和程褚一直处于水火不容的状态。
    “老实说,以前每次听到他的消息,听到他一个人,我总是会动摇。”宁雪有些失神,可语气却是释然。
    “可同样的失望,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失望久了,就不会再抱有希望。”
    她和程褚在一起五年,就算起初没有一点感情,事到如今也建立了难以割舍的关系。
    宁雪或许不再对成博宇抱有执念,甚至是不再喜欢他。可她对程褚的真实情感,也只有她自己懂。
    叶一竹看着她,心隐隐作痛,表情凝重,“程褚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可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我还是希望你跟着自己的心走。”
    “那你呢?”宁雪咬了咬唇,自那天不欢而散后,再次提起她和那个人。
    她突然觉得好无望,为什么她和叶一竹,都要陷入这种境地。
    可叶一竹神色冷又淡,把一瓣橘子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咀嚼。
    “你也说了,同样的失望谁都不想经历第二次。”
    “我和他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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