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刚进入重症室没多大一会儿,云开便被护士叫了出去,说是有人找她。
    走出病房的时候云开还在想,会是谁找她?
    从病房里一出来,云开就看到了在走廊的椅子上坐着的萧远山。
    看到萧远山,云开一点也不惊讶,反倒是如果他不来,她还觉得惊讶。
    “思尔没事了吧?”萧远山先开的口。
    云开点了下头,“下午还需要再做个检查。”
    萧远山神色自若地“哦”了一声,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波动,坐在椅子上的姿势是正襟危坐,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云开心想,护士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萧远山了吧。
    她放眼看了看整个走廊,走廊里很安静,偶尔有几个护士和医生在走动,没有别人,而且刚刚那个护士将她叫出来之后就又去了自己的值班室。
    但是萧远山不主动开口说话,云开也没有先开口。
    她感觉今天萧远山来医院并不单单是为了看思尔,他应该是有什么话要跟她说吧。
    但他不说,她也不会先问。
    两人沉默了大概有三分钟左右的样子,萧远山轻轻咳嗽了一下。
    应该是清了清嗓子,云开是这么认为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萧远山叫了她的名字,“云开。”
    声音有些低沉,还透着淡淡的沙哑,像是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也是,即便是萧远山不喜欢她,那思尔也是他的重孙子,思尔受伤生死未卜,他若是能够睡得酣然,那可真是没人性了。
    “嗯。”云开的嗓音有些清凉,面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
    倒是萧远山,此时看起来却没有了刚才的神情自若,脸上居然泛起了一股淡淡的……紧张。
    没错,是的,就是紧张。
    他紧张?紧张什么?
    云开皱了皱眉,也没想出来为什么,然后只是盯着萧远山,眉目乌黑而又专注,眼睛里泛着浅浅的光泽。
    反正比耐心,她有的是。
    又停了半分钟,萧远山这才重新开口,“萧腾执意要杀了贝蓓和她的女儿,我说萧腾他不听,你帮我劝劝他,你也知道,他向来听你的话。”
    云开眉梢挑了一下,忽略掉了后半句话,重点放在了前面的半句。
    萧腾执意要杀了贝蓓和她的女儿。
    别说萧腾要杀贝蓓和她的女儿,她也要杀。
    伤她思尔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她为什么要劝?
    除非,给她一个合理的理由。
    云开在萧远山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微微偏了下头,“贝蓓和她女儿死一万次都是应该的,我的思尔这次是死里逃生,倘若他再也醒不过来,我会将贝蓓和她的女儿,一刀一刀剐了。”
    她的声音清冷,没有任何的起伏,但是听在耳朵里,却让人不寒而栗。
    萧远山漆黑锐利的眼睛盯着她,六年没见,她变了许多,再也不是六年前那个心无城府的丫头了。
    有心机了,而且还能够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真是难得。
    孩子们都在成长,而他老了。
    萧家人丁一直以来都不兴旺,为此父亲收养和认了好几个义子干儿子,希望可以由此开枝散叶。
    可理想总是很饱满,现实却骨干得不行。
    如今萧寒又有了一个女儿,且不追究孩子到底是如何得来的,终归是萧家的血脉,他的意思是,认祖归宗。
    贝蓓入不了萧家的门,但是那个孩子必须入族谱。
    可是,这件事要怎样跟云开讲?依云开的性子,势必不会同意吧?
    所以昨晚他想了一晚上,可最后也没想出个什么好的办法。
    在来医院的路上他还在想,一会儿见了云开该如何跟她说。
    他后来就想了个曲线救国的办法,所以才说了刚才那样的话,可如他所预料之中的那样,云开对贝蓓还有那个孩子已经恨之入骨了。
    其实他也恨,因为他差点就失去了一个重孙子,哦不,是两个。
    思尔一旦醒不过来,那么是一尸两命。
    可是现在思尔不是已经没事了吗?所以他想大事化小,让事情缓和一些。
    “云开,那孩子只是个孩子,当时也没有想到会差点要了人命。”
    “孩子?思尔不是孩子吗?”云开笑了,笑得很讽刺,冷笑连连,“一个孩子的包里居然放着一把弹簧刀,什么意思?蓄意为之!少跟我讲什么大道理,思尔是我儿子,我的命!任何人伤害他都不会有好下场。我今天把话给你撂在这里,这次是贝蓓的女儿,倘若不是,换做是萧寒,我也一样会用刀插入他的心脏!”
    萧远山的嘴唇动了又动,再也发不出声音。
    重症室内的萧寒,隐隐约约听到门外有云开的声音,但是听不太清楚,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他只觉得,自己的胸口猛地一阵尖锐的疼痛。
    疼得他,浑身哆嗦了一下,一瞬间一身的冷汗。
    萧寒的手正握着思尔的手,他一抖,握着思尔的手也抖了一下,动作幅度有些大,险些碰到思尔手背上插着的输液针管。
    “爸爸,你怎么了?”思尔小声询问。
    萧寒面色惨白地看向思尔,极其不自然地扯了下嘴角,“爸爸没事,只是突然打了个冷颤,估计是要感冒了吧。”
    思尔轻轻地“哦”了一声,随即又说:“爸爸,你一会儿要找医生弄点药吃一吃,不然你感冒了就不能进来看我了。”
    “爸爸知道了,一会儿出去就去弄点药吃。”
    思尔笑了笑,然后继续跟卓恩在一旁说一些孩子们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了。
    而萧寒,却有些坐立不安,他不时地瞅一眼门口,心紧张得砰砰砰直跳。
    当萧寒再一次紧张地翘首以盼的时候,门从外面推开,云开走了进来。
    她的表情很平静,不像是生气的样子,甚至在走进病房的时候嘴角还微微弯起,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萧寒有些捉摸不透她这个样子,如果她没有生气,那么刚才在外面为什么她的声音那么大?
    可如果她生气了,那为什么会这么的平静?
    想不明白,也不敢贸然询问,不然惹火烧身就不妙了。
    他只是笑着打了个招呼,“回来了。”
    两个孩子都在,云开不想让他在两个孩子的心中有种我的爸爸很窝囊总是被妈妈欺负的不好印象,所以就很平静地“嗯”了一声。
    “妈妈,我好饿,可不可以吃饭?”思尔皱着小眉头问。
    虽然有营养液,但是思尔还是饿得肚子咕咕直叫。
    甚至云开站在床边都能够清晰地听到那些咕噜噜的声音,很大。
    她心疼得不行,可是又不敢确定到底敢不敢让他吃东西。
    “妈妈去问一下医生,看看可不可以吃饭。”
    “好,真的好饿,肚子都在叫。”
    “妈妈知道,很快就回来,你跟卓恩和爸爸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可能就不会觉得太饿了。”
    云开去找陆承铭,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看到一个护士就问护士是否见到陆承铭,护士刚要说话,陆承铭却走了过来。
    “云开,你找我。”
    云开点头,“思尔饿得不行,我问问你,他能不能吃点稀粥,活着喝点糖水可以吗?”
    “粥现在不可以吃,喝点糖水可以,但也不能多,实在是饿得不行,你去买点块糖,奶糖吧,让他吃两颗。”
    这是个好办法,“谢了,我这就去买。”
    云开拔腿就走,走几步才想起来自己口袋里没装钱,于是又连忙转过身。
    “陆医生,借我一百块钱吧,我身上没钱。”
    陆承铭连忙从口袋里掏出钱包,钱包里正好有张一百的,就掏出来递给云开,“够不够?”
    “谢了,足够。”
    云开接过钱转身就走,还没走两步,听到陆承铭叫她,“云开?”
    她微微一顿,扭回头,“怎么了?”
    “……没事,你先去买糖吧。”
    云开皱了皱眉,“哦”了一声就连忙快速的朝电梯走去,走了几步最后又变成了跑,思尔饿得肚子咕咕叫,她不能耽误时间。
    电梯正好来了,云开冲进去,速度有些快没刹住车,撞了个人,她连忙道歉。
    “对不起,不好意思。”
    “小开?”
    云开道完歉正打算喘口气,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叫她,她倏地就抬起头。
    视线对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小影子?”
    云开很意外,她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够碰到迟影。
    几年不见,大美女真是越来越美了,岁月似乎都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看起来甚至比六年前还要年轻漂亮。
    乔易说他跟迟影已经一儿一女了,目前老三还在迟影的肚子里。
    云开的视线最后落在迟影的腹部,今天迟影穿了一件略微宽松的粉色连衣裙,所以也看不出来肚子是凸起来了还是没凸。
    迟影看她盯着自己的肚子看,于是就抬起手拉了拉自己的连衣裙,让连衣裙腹部的地方紧紧地贴着腹部,笑了起来。
    云开也抿着嘴唇笑了起来,腹部还是平的,应该是刚怀孕没多久,肯定没超过三个月。
    “一个月还是两个月了?”
    迟影松开裙子,又轻轻将裙摆扯了扯,好在电梯里没有别人,就她们两个,所以说话也挺方便。
    “一个月十二天。”
    “叮铃——”电梯到了一楼。
    云开扶着迟影从电梯里出来,“你这现在都是孕妇了,乔易呢?他这自诩国民好老公,不应该时时刻刻陪在老婆身边吗?他人呢?干什么去了?看我见了不收拾他,居然让你一个孕妇自己在外面跑,幸好我刚才只是轻轻地撞了你一下,这万一……呸呸呸,瞧我这乌鸦嘴!”
    云开使劲地呸了几下,然后捂住自己的嘴又拍了拍,“乔易呢?”
    “他在楼上,一个亲戚生病了,我跟他过来看看,我在病房里呆的有些难受,所以就出来透透气,你呢?你去干什么?我听陆承铭说思尔的手术挺成功,孩子这会儿醒了吧?”
    迟影面不改色地撒着谎,这是她跟乔易还有萧腾和陆承铭商量好的一致口径,不能让云开和萧寒再有心理负担了。
    更何况,昍昍也没什么大事。
    相比较思尔,昍昍这点伤只是小伤。
    云开果真没有多想,点点头说:“醒来了,下午等手术后满二十四小时了再做个检查,如果没什么事应该就可以从重症室转到普通病房了。”
    迟影停下来,转过身,拥抱住云开。
    云开也回抱着他,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此时却无声胜有声。
    身为一个母亲,她们在一天之中都经历了提心吊胆的害怕、恐惧和无助,抱一抱,让她们从对方的怀抱里得到一个甜蜜的安慰。
    “思尔饿了,我去给他买几颗糖,你先在这里自己走走,一定要小心,我去买糖,等一会儿我们再好好聊聊,六年没见,你肯定有很多话跟我说吧?”云开笑着眨了眨眼睛。
    “对呀,你肯定也有话跟我说吧?”迟影笑着点头,其实她是想跟她一起的,但一想孩子饿了,刚做完手术又不能吃东西,所以吃颗糖能够及时的补充一下能量,所以耽误不得,她跟着,云开只能小心陪着她走,又不能跑,“你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
    “知道了。”云开摆摆手,头也不回地冲着医院的大门口奔跑去。
    她的速度很快,几乎相当于百米冲刺。
    医院外就有很多的超市,云开选了一家连锁超市,进去选了几款口碑还不错的大公司产的奶糖,顺便也给卓恩买了一些他喜欢吃的水果味的糖,然后就匆匆折回医院。
    迟影已经不在楼下,云开看了一圈也没看到她,于是就匆匆回了病房。
    走到重症室的门口,云开这才想到那会儿萧远山还在门口坐着,刚才她出来也没留意,不知道人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但她还是决定给萧腾打个电话,贝蓓和她女儿的事情她要自己亲手处理。
    进病房将糖果递给萧寒让他给俩孩子剥着吃,她说有些事先出去一趟,让他陪着思尔吃两颗糖后就带着卓恩出来,让思尔再睡一会儿。
    走出病房,云开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给萧腾拨过去电话。
    第一遍响了好久都没人接听,第二遍终于有人接了,却不是萧腾。
    云开听到应该是王明的声音。
    “少爷,云小姐打来的电话。”
    那边哗哗啦啦像是洗手的水声,然后过了差不多五六秒钟,才传出来萧腾的声音。
    “云开,思尔醒了吗?”
    “醒了,你现在在哪儿?一早都没看到你。”
    那端萧腾回答的很迅速,也很流利,“在外面办点事,中午就过去。”
    云开抬头看了看窗户外面的天,今天的天很好,风和日丽,太阳虽然很大,但温度并不是特别的高,大概是周边有下雨的缘故。
    她抿了抿嘴唇,不急不缓地问:“什么事?”
    这次萧腾有些犹豫,但是回答得也还算流畅,“就是一些公司上的事情。”
    说完之后,他随即却又反问,声音低沉而平静,甚至还含着一丝温凉的笑意,“怎么了?想我了?”
    云开微微低下头,闭着眼睛,抬起手捏了捏眉心,看太阳光看得眼睛有些酸涩。
    她顿了一会儿,抬起头,语调轻快地说:“是呀,想你了,来医院吧。”
    萧腾沉吟了片刻,“好,半小时内到医院。”
    云开抿着嘴唇点了点头,却没说挂电话,手依旧捏着手机,那端萧腾也没有挂掉。
    两人都默然,只有细浅的呼吸声透过无线电波,传入彼此的耳朵。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他知道她想说什么,而她也知道他明白她的这个电话打过去的意思。
    过了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萧腾先是开了口,“云开,我是个男人,更何况我的国籍又不在这里,这事应该我做,我不希望你跟萧寒任何人插手。”
    云开抿了抿嘴唇,再次望着外面明媚的阳光,可她却从里面看到了一丝阴暗。
    她说:“萧腾,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跟萧寒好,但是我必须自己动手。”
    过了好大一会儿,那边隐隐约约还有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归于平静,响起萧腾的声音,“好,我听你的,但是有一点云开,我需要确定一下。”
    “你说。”
    “你刚才说想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滚!”云开直接撂了电话,但是她放佛依然听到了电话那端萧腾爽朗的笑声。
    这个混蛋,他就是故意的!
    想了想,云开觉得不能就这么让这家伙得逞,于是电话就又拨了过去。
    萧腾很快就接了起来,果真还在笑,笑了两声这才叫她:“云开。”
    云开不出声,想起那会儿出来的时候捏了一颗糖装进口袋里,她摸出来,剥开皮,放进嘴里。
    好甜,放佛一股糖浆,一下子就流到了心底。
    云开眯着眼睛十分的享受,手机捏在手里,静默。
    萧腾等了几秒钟没听她说话,又试着叫了一声,“云开?”
    谁知道又等了一会儿,那端却始终都是沉默,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萧腾心想,大概是她不小心碰了手机,所以才会拨过来的。
    正要挂断,就听到“嘎嘣”的一声,很脆亮,像极了卓恩吃水果糖的时候咬碎糖发出的那种声音。
    然后,还没等他出声,电话里传出云开愉悦的声音,“糖很甜呢,我们都在吃,你要不要也来吃一颗?”
    不等萧腾出声,“嘟”的一声,云开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萧腾握着手机杵在那儿,哭笑不得。
    这个女人,六年不见,这都是跟谁学的?
    居然学会了耍心眼,还知道用什么方法最能让他不舒服。
    好啊,真是长本事了。
    萧腾并没有直接杀了贝蓓和她的女儿,他今天上午临时改变了主意,他觉得直接杀了这两个人太便宜她们了。
    思尔受的那些疼痛,云开和萧寒的担惊受怕,卓恩受到的惊吓,还有他的,还有乔易的女儿因此受到的牵连,如果就这样杀了这两个人,难解心头之恨。
    所以他决定了,要一点一点折磨她们。
    以后他每天想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来逗逗这两个宠物,说宠物,其实还真是给了她们脸。
    “把人看好了,拍张照片给贝宗耀,让他也欣赏一下他的好妹妹。”交代后,萧腾又问了一句,“知道照片怎么处理吗?”
    王明点头,“少爷尽管放心,咱是做什么出身的?黑客呀,这点小事儿再办不好,我还不如一头栽到水沟里淹死呢。”
    萧腾瞪了他一眼,“少吹牛,做不好,老子弄死你!”
    王明对他的脾气是琢磨得透透的,知道他这会儿心情是很好的,于是就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那少爷,做好呢,有什么奖励?”
    萧腾的心情的确很好,不仅仅是因为思尔没事了,还因为刚刚云开打来的那通电话,虽然她是故意让他添堵不舒服,可他的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开心。
    他想,自己这没出息是没得救了。
    可他,也没想要怎样改变,这样,挺好。
    ……
    傍晚的时候医生又给思尔做了个全身检查,身体各项指标基本正常,陆承铭和几个医生商量后的结果是,让思尔明天中午再转入普通病房。
    已经两天没怎么吃东西的云开终于感觉到饿了,萧腾下午回家做了些吃的,很简单的家常便饭,面和两个小菜,他很清楚,现在就算是他做出山珍海味来,她和萧寒也未必吃得下,倒不如做些家常便饭来的实在。
    云开吃了两碗面条,吃的肚圆饱满,思尔终于脱离危险,她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趁着萧寒去卫生间里洗漱,萧腾带着卓恩吃过饭去楼下散步的空档,她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打了三十多分钟才挂掉,然后她主动去了给思尔提前准备好的病房。
    萧寒还在洗澡,她就坐在沙发上等他。
    大约五分钟后,萧寒穿了条休闲短裤,趿拉着拖鞋,手里拿着条毛巾擦着头发,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大概是没有料到云开会在外面坐着,所以看到她的时候,微微地愣了一下,随即就笑着走上前,在她身边的沙发上坐下。
    “云云。”
    见云开没有将他撵走,于是就挪了挪屁股,朝云开又凑了凑。
    云开还是没有反应,放佛是没有发现,也放佛是默许。
    萧寒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大着胆子又挪了几分,这次身体几乎已经与云开的身体擦着。
    看了看云开刚打算开口说话,云开却突然扭头,将原本盯着手机看的视线转向了他。
    萧寒心头一抖,吓得连呼吸都给屏住了,做好了一会儿被赶走的心理准备。
    可云开只是看着他,沉静默然,并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意思。
    过了十多秒钟的时间,云开又重新低下头看着手机,放佛刚才只是突然抬头想什么事情,压根就没有看到他一般。
    萧寒这才松了口气,心底与此同时也泛起了淡淡的难过。
    她真的不打算再搭理他了么?
    然而,下一秒,云开却突然动作有些大的将手机合上放到了一旁的沙发扶手上,扭过头从萧寒的手里拿过他正放在头上机械地擦着头发的毛巾,“我帮你擦。”
    萧寒浑身一颤,有些震惊,有些不可思议地瞅着她,整个人像是被定格的画面,一动不动地就坐在了那儿。
    她刚刚说,她要帮他擦?
    他没有听错吧?
    萧寒还是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因为这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情。
    可,云开拿着毛巾站起身,就站在他的跟前,用毛巾给他擦拭着头发,她的动作很轻,很温柔,慢条斯理地擦着,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样的小心翼翼和呵护,不像他自己,拿着毛巾跟揉面团似的胡乱地揉着。
    虽然不相信,可事实却是这样真实地正在发生着。
    萧寒的嘴角渐渐地弯了起来,然后嘴巴咧开,笑了。
    猛地伸出手将跟前的小蛮腰抱在怀里,动作太大,吓了云开一跳,身体抖了下,心也跟着砰砰砰地加速挑了起来。
    萧寒脸埋在散发着诱人清香的身体里,深吸一口气,感觉浑身的细胞都在跳跃。
    真像是在做梦呀,这么这么的美好,美得他都觉得不真实,生怕下一秒就会消失了。
    云开被他抱得太紧,她的头使劲地朝她的身体上钻,她根本就没有办法给他擦头发。
    手捏着毛巾,低头看着跟前的男人,以前他住在她家的时候,她觉得他像一只安静的猫,比女人还要安静,可是自从六年前他们再次相遇,她被他用手段,成为了他的妻子,再到后来发生的种种事情,她觉得,她简直就是一匹狼,腹黑的,狡猾的,可恶的狼!
    猫跟狼如此大的差别,她以前怎么会那么眼拙呢?
    这些年她被他给折磨得不像话,却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该怎么做。
    心中波涛汹涌,万马奔腾,打心眼里,她是真想好好地揍他一顿,以解心头之恨,可到底是下不了手。
    今天云开穿了条到膝盖的宽松牛仔短裤,上身是一件简单白色短袖t恤衫,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她能感觉到肚子上有些凉凉的湿意,她的心微微一颤。
    拿在手里的毛巾忽然就掉了下去,落在了萧寒旁边的沙发上。
    云开没有理会毛巾,只是紧紧地抿着嘴唇,心也慢慢地收紧,收得心口有些疼,疼得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他这个人每次都是这个样子,每次都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她原本建好的城池,顷刻间摧毁。
    她总是觉得自己心软,可是在他面前,她真的做不到铁石心肠。
    但是今天她必须要下定决心,不管结果如何,她都不能再稀里糊涂,胡乱猜测,她要知道事实的真相,贝蓓的女儿到底是不是他的。
    这种整天胡乱猜测的日子她受够了,她必须要一份科学的证据。
    探腰捡起沙发上的毛巾,略带着赌气一般,云开抱着萧寒的脑袋使劲地搓了起来,也终于在她的期待之中,搓掉了几根带着毛囊的头发。
    她小心将头发放在毛巾上,折叠毛巾,然后又低头睨了眼那被她揉得像鸟窝的头发,她伸出一只手,五指作梳,胡乱梳了几下,平静地说了句,“好了。”
    萧寒闷闷地“嗯”了一声,并没有立马松开手。
    过了大概十秒钟的样子,他这才将脸抬起来,手依旧没有松开。
    他抬着脸看着云开,眼睛有些红,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声音沙哑清冽地开口,“云云,让我再抱一会儿,好吗?”
    云开没有出声,但也没有反对。
    萧寒就重新将脸埋在她的身上,还微微地蹭了蹭。
    过了一会儿,云开感觉脚底突然腾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人已经坐在了萧寒的腿上。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他的腿滚烫,烫得她觉得自己的屁股都有些疼。
    云开的心突突突地跳了几下,脸也热了起来。
    不过倒也镇定自若,目不斜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四目凝视,沉默不语。
    他这两天看起来越发的憔悴了,下巴上新生的胡茬都没有来得及刮去,一双眼熬得通红,在他漆黑的瞳仁里,能够映出小小的自己。
    她也好不到哪儿去,面容憔悴,一脸疲惫。
    这两日,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煎熬。
    谁也没有先打破沉默,周围的空气逐渐升温,如同他大腿上的温度,越来越滚烫。
    云开的心跳得越发的厉害,甚至如此安静的环境里,她都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嗵嗵嗵”像敲鼓,而且敲得十分的毫无章法。
    为什么每次先弃甲投降的人都是她?就因为她是个女人,天生就宽厚仁慈吗?
    云开心里十分的不爽,觉得这样很不公平。
    她简直讨厌死了萧寒,讨厌他这种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弄得好似她跟多饥渴似的,一坐到他的怀里就脸红心跳,胡思乱想。
    愤愤然。
    云开打算从他怀里出去,正要起身,萧寒却对着她微微的笑了一下,然后将她的头按在他的胸口。
    云开被他按的有些不舒服,刚想动一下头,顶上一沉,他的下巴伏在了她的头顶。
    “云云,让我再抱一会儿,好久都没有这样抱过你了。”
    他的声音浮浮沉沉的,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丝丝的沙哑,搅得云开心神俱乱。
    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席卷而来,云开的心跳得越发的厉害,甚至还觉得自己有些憋屈。
    她放在身侧的手攥了攥,最后却又展开,无力地垂下去。
    算了,倘若她真的能够狠下心,放得下,就不会犹犹豫豫了这么多年。
    鼻息间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云开的身和心也都渐渐地放松下来,大概是紧张了这几日的神经突然松懈,她整个人不消一会儿居然有些想要睡着,眼皮都沉得抬不起来了。
    刚要合上眼睛,云开突然想起自己今天的事情还没做完,于是就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正打算起身,却听到从头顶传下来均匀细浅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云开没敢再动,又过了差不多十分钟,觉得萧寒应该睡熟了,她这才小声叫了他,“萧寒?”
    没有应声,应该是睡熟了。
    云开撇了撇嘴巴,还真把她的脑袋当枕头使了呀?趴在她头顶睡觉。
    可是,他这样睡着,她怎么离开呀?
    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跟他在这里浪费时间。
    想了一会儿后,云开抬起手,先是小心将萧寒的脑袋从自己的头顶挪开,然后她坐直身,将他的脑袋放在自己肩膀上,然后再一点一点地将他箍在她腰间的手拿开,谁知道刚挪开了一点点,他却跟察觉到似的,猛地又抱紧,这次比刚才抱得还紧。
    云开皱着眉在心里哀嚎,她是人,不是被子,抱这么紧,挤死她了。
    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几圈,一计上心头。
    这个沙发是双人沙发,云开索性抱起萧寒的脑袋,朝沙发上一歪。
    “云云……”睡梦里萧寒低吟了一声,并没有醒来,相反还动了动自己的身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将云开牢牢地抱在自己的身上,双腿夹着她的腿,双手箍着她的上身,别说离开了,就是动弹都动弹不了。
    尼玛,云开忍不住骂了一声,这下怎么脱身?
    知道他这两天肯定是没有合眼,所以云开也不想真的将他吵醒,可是这样趴在他的身上,着实不舒服。
    她想了想跟自己说,就让他睡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无论如何她都要起来。
    可是最后,她也跟着睡了过去。
    ……
    云开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她在床上躺着,身边没有萧寒。
    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
    她从昨天晚上一直睡到了这个点,而且连什么时候被人抱到床上,换了睡衣她都不知道。
    云开,你可真是个猪呀!
    昨天要做的事情也没做成,关键是那几根头发肯定也没了。
    云开懊恼地抬起手使劲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她决定还是直接跟萧寒挑明好了。
    掀开被子准备下去,眼睛却扫到了旁边白色枕头上很显眼的一根黑色的短发。
    从头发的长短和粗细硬度来看,肯定不是她的,那如果不是她的,是萧寒的无疑。
    云开忽然就有种从谷底飞至云端的激动,连忙小心地将那根短发收了起来,为保证结果的准确性,她觉得要是能够再多找几根头发就更好了。
    最后,成功地找到了三根这样长短的头发,云开用一张纸巾小心地包起来,放进了裤兜里。
    ……
    三日后,思尔已经从重症室转入了普通病房。
    孩子的情况比较稳定,身体恢复得也比较快。
    中午吃过饭,云开打了一盆温水,给思尔擦身子,天气太热,他又不能够洗澡,所以每天她都会给他擦两遍,中午一遍,晚上一遍,擦完后孩子睡觉也舒服。
    “被妈妈伺候着,舒不舒服?”云开笑着问儿子。
    思尔“咯咯”地笑了两声,“舒服!”
    “舒服就好,不过呀,等以后妈妈老了动也动不了,到时候就轮到你给妈妈擦身子了。”
    思尔转着眼珠子想了一会儿,小眉头皱着,有些纠结。
    云开看他一眼,“怎么了?不愿意伺候妈妈?”
    “妈妈,你是女生,我是男生,等你老的时候我都是大人了,男女有别,我不可以给妈妈擦身子的。”
    云开一听,随即黛眉蹙起,盯着思尔,“萧思尔,我是你妈妈,你居然跟我说男女有别,那好啊,我不给你擦了,你自己擦吧!”
    说完,假装生气地将手里的毛巾放进了水盆里。
    谁知听思尔一本正经地说:“妈妈,我现在是个小孩子,妈妈给我擦身子没关系啊。”
    “谬论!那照你刚才说的,等妈妈老了浑身就是臭死你也不管是不是?”
    “我不管还有爸爸呀,哦,不行啊,爸爸比妈妈还要老,到妈妈老的动不了的时候爸爸肯定更老的动不了了,那怎么办呢?
    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以前都没有想过,妈妈你让我思考一下。”
    思尔一脸的认真,还真歪着头望着天花板思考了起来。
    云开哭笑不得地瞅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从水盆里拿起毛巾,拧了拧水,接着给她擦起了身体。
    “妈妈,我觉得你跟爸爸还是再生个女儿好了,以前我不想要妹妹,今天一想,还是要个妹妹吧!”思尔认真地思考了之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云开看着他,没说什么,倒是想起来亲子鉴定的事了,这都三天了,结果也该出来了吧?
    这时候又听思尔自言自语地说:“难怪大家都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原来是因为等以后妈妈老了动不了了可以给妈妈擦身子。”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
    云开抬头朝门口看过去,“请进。”
    进来的是一名护士,手里拿着一个特快的信封,云开勾唇,刚还想结果呢,结果都来了。
    “萧太太,您的快件。”
    “谢谢。”云开放下手里的毛巾,伸手将快递接过来,先是看了看快递单,是从寒城寄过来的,那应该就没问题了。
    她抬头看了眼正在沙发上看公司报表的萧寒,交代道:“萧寒,你去卫生间里把蓝色的那个小盆也接盆水来,给思尔洗洗屁股。”
    “好。”萧寒放下手里的文件,抬起头,先是看了眼她手里的快递,然后这才站起身,随口问了句,“什么东西?”
    云开镇定自若地回道:“不知道,从寒城发过来的。”
    萧寒没再问什么,转身就去了卫生间。
    云开看他没什么怀疑,还皱了皱眉,然后就把快递拆开。
    里面放了好几张纸,她从里面取出了最终的鉴定报告那一张,其余的又都放回信封里,信封放在床边的桌子上。
    “妈妈,是什么呀?”思尔好奇地问。
    云开冲他笑了笑,“想知道?”
    思尔点了下头,“嗯!妈妈,你念给我听吧。”
    “好啊。”云开没有任何的犹豫,拿着纸张重新站到床边,一手捏着纸张,一只手重新拿起刚才放下的给思尔擦身子的毛巾。
    一边给思尔擦着身子,一边对着纸张上的内容,嘴里轻声念出来,“亲子鉴定报告单……根据遗传学原理和遗传的规律,子女基因型中的等位基因一半来自母亲,一半来自父亲,此次检测中,样材……符合孟德尔遗传规律……dna相似度达99.99999%以上……在上述检测系统中,本次检测支持,萧寒与贝利利确定为亲子关系,萧寒为贝利利的生物学父亲。”
    “妈妈,贝利利是谁?”思尔问,“为什么爸爸是贝利利的生物学父亲?”
    云开扁了下嘴巴,“这个问题要问你爸爸,我也不清楚,但是现在看来,你和卓恩应该是有一个小姐姐了。”
    说完之后,云开重新将报告的最后面一句念了一遍,以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她盯着上面的字,一字一句地念出来,“萧寒与贝利利确定为亲子关系,萧寒为贝利利的生物学父亲。”
    萧寒正端着一盆温水从卫生间里出来,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听到云开在念报告的最后一句。
    萧寒为贝利利的生物学父亲。
    萧寒为贝利利的生物学父亲。
    萧寒的脚步猛地顿住,浑身一颤,手一抖,水盆从手里脱落,掉在地上。
    “哗啦”一声,一盆水泼了出来,地上顿时水流成了河。
    -本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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