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晚饭都吃过了,脚镣男才精神恍惚地拖着沉重的脚镣从外面提审回来。
    经过女号监室的窗口时,秦良玉看了他一眼,见此人面上的暗黑之气愈重。脚镣男这次没有再往女号里看,直接向隔壁的男监室里走去。
    “真可怜!长得这么好,也不知道在外面是不是被刑讯逼供了?看那样估计是一天都没有吃饭。”林妮一看到脚镣男就两眼发亮,无比心痛地说。
    “进到这里来,好人也折腾掉半条命,哪还能好了呀!”史莉莉也感慨着。
    从来都不为自己的案子着急上火的两个女人,这会儿倒悲天悯人起来。
    秦良玉却在脑子里极力搜索有关秦明月的记忆,她始终感觉这个脚镣男似乎是跟秦明月有些瓜葛,但总是搜索无果,她悻悻然地放弃了。
    邓洁这会正在低头忙活着整理王勇给她带来的东西,里面从内到外,从上到下,一应物品都是新买的。她一边整理着这些东西,一边强忍着又将流出的眼泪。
    也不知道王勇和孩子在外面过得好不好?问他他只会憨憨笑着安慰她说一切都好,临走前还告诉她说,他给她在账面上存了500块钱,让她在号里缺什么买什么,别委屈了自己。
    这世上难道真的没有卖后悔药的吗?邓洁此刻因悔恨真想了结了自己。
    晚饭的时候,因为天热,邓洁担心带进来的那些吃的东西会坏掉而辜负了王勇的一片心意,就干脆跟秦良玉和孙翊尔三个人一起都分开吃了,有鸡蛋、炒面、炸鱼和水饺。袋子里居然还有两包薯条,估计是儿子给买的。
    而号里的饭在秦良玉的授意下都给了邵琪清,还在那饭里偷偷塞了一个鸡蛋、两个饺子。这可感动坏了邵琪清,蹲在地上边吃边抹眼泪,这是她自进到这里以来第一次有人主动为了吃的关心她。
    晚上就寝后,王伟来了趟,依旧是飘在厕所里,叮嘱秦良玉明日提审时不要忘记了他的事情,在得到秦良玉肯定的答复后方安心地离开。
    一个漫长而又焦躁的夜晚,自入夏后的第一只蚊子光顾了女号,害得浅眠的秦良玉怎么都睡不踏实。
    早上起床后大家伙都喊着说自己哪哪被蚊子叮了个包,集体把蚊子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个遍。秦良玉发现,这女人骂起人来其实一点都不逊于男人,什么做工粗糙的词都能从她们的嘴里炮制出来。
    早班交接完后,唐图刚点完各个监室的名,负责生产的大于就来了,喊了几个劳动号跟他一起去搬货。没一会儿,就听见走廊里稀里哗啦的声响。
    接着开始发工具,女号里按着人头给了八根针,一捆线,还有两把看起来很钝的小剪刀。
    劳动号在前面挨个监室里发工具,大于跟在后面记录着。之所以这么谨慎是怕哪个监室里收工具时一旦落下个针或剪刀之类的东西,有哪个想不开的会趁夜自杀。
    今天的活依旧是包装,将各式的墓地用假花放进一个长方形的纸盒子里,从盒子的底部入针,连缝四道,将假花固定在盒子里,然后盖上盒盖即可。
    这活虽说简单,但量特别大,需要干活的人手脚特别麻利才行。因为这个活都重复干了快一个月了,大家都轻车熟路地飞针引线着,那速度让人看了眼花缭乱的。
    秦良玉拿着针线,从记忆里搜索着操作方法,孙翊尔在一旁指导,邓洁则在另一边给她帮忙递花和盒子,就连邵琪清也插空过来帮忙将缝好的盒子盖上盖搬到地上码好。
    这样秦良玉倒也没费多大的劲就学会了,有样学样地干起来,尽管速度没有别的人那么快,最起码不至于让人挑到她的毛病。
    李国良这时来到女号窗口,看了林妮一眼,惊讶道:“林妮,你的嘴怎么了?”
    自前天晚上被秦良玉给踢到狗吃屎的林妮,那嘴到现在还肿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跟哪个男人亲热时被咬的,李国良此时的眼神就是在明显地怀疑着。
    他跟自己的老婆常年两地分居,平时碍于身份,也不敢去外面打野食,这生理需求多数情况下都是林妮给解决的。所以在他的眼里,林妮就成了他的私有物品般,他可接受不了林妮在除他之外跟所里其他人有染。
    林妮斜着眼扫了李国良一眼,闷头继续自己手里的活,也不搭腔。
    “哎——我说你这人也忒不懂规矩了吧,连我的话也不回答?”李国良这是在故意说给其他女号听的,他可不想在别的女号面前没面子。
    “哎呀,李所,你就别问了,她那是前天晚上摔的。”
    史莉莉赶忙从中打圆场,并使劲冲李国良眨巴眨巴眼,暗示他这里还有隐情。
    李国良会意,又心痛地看了看林妮的嘴道:“哦,再小心着点,看把那小嘴给摔的!”说完转身向办公室里走去。
    林妮此时在心里暗自恨着,今天是李国良的班,也是她为所欲为的日子。她在合计着趁今天把秦良玉给整治一把,先出口恶气再说,来日方长,有这秦明月难受的!
    看守所往监狱里送人,一个两个的一般都不愿出动车,都是多攒上几个够那油钱了才动弹。
    林妮琢磨着,自己的案子说是最近快要出结果了,家里人在外面活动着关系,有点风吹草动的必然会第一时间让人带话给自己。可这都好长时间了也没有接到家里的信,说明这案子还没个头绪。所以说,在这里指不定还要待上很长一段日子呢。
    哼,骑驴看唱本,等着瞧吧,秦明月,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秦良玉在心里暗自发笑,本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这林妮总是不消停。从前是针对秦明月,现在是时时刻刻不忘算计自己,秦良玉都懒得在这种自以为是的女人身上耗神,见招拆招吧!跟这种女人就不能用软的。
    大伙在通铺上围坐一圈,正在低头忙活着缝盒子,门上的小窗口被呼啦一下打开。
    “秦明月,提审!”
    王洪波站在门上的小窗口,冲女号里喊。
    秦良玉愣了一瞬,急忙答“到”。
    站起来,拍拍身上假花粘着的粉末,来到小门前,将手从小窗口伸出去。
    一阵冰凉的触感从她的两只手腕传来,这还是自打到这里以来,秦良玉第一次戴手铐。
    缩回手,趁着外面王洪波开门锁的间隙,她研究着手上的手铐,两只手还分合了两次抻了抻。心想这东西比自己那年代的枷和锁可差多了,光是拘禁着两只手,这想逃跑还不容易?
    随着铁锁链打开的声音,门也开了,王洪波侧身站在门外等着她出来。
    无论看守所还是监狱,所有的在押人员都必须走在干警的前面,这是为了防止袭警。
    秦良玉迟疑地迈出脚步,来到了走廊,依照秦明月的记忆向位于走廊东头的门口走去。
    走廊里乱七八糟的,大捆大捆的假花和包装纸盒堆得到处都是,大于正指挥着劳动号在挨个监室里发放着包装用的材料。秦良玉极力躲闪着脚下,使自己尽量不踩到那些东西。
    “快看,女号里最漂亮的那个女的出来了!”
    男监室里的众人都抬头往外看,暗自在心里意淫着:如果这是自己的女人该多爽!
    大于这时候过来清点货,冲各个男监室的窗口呵斥道:“你老母的,是不是中午饭不想吃饭了?赶紧干活,瞎瞅什么?!”
    这一声怒吼,吓得监室里的男人们都缩回脖子赶紧忙活起来。
    马依风此刻正站在提审室门口,双臂环胸,微眯双目,审视着远远被押送过来的秦良玉。凭着他多年的刑侦经验,隐约察觉到秦良玉与之前的不同。
    挺拔的身姿、步距一致、头微杨,那一头卷发随风任意飘散。如果不是因为戴着手铐而使双手居于身前,这走过来的女子身上竟隐隐透出军人的飒爽英姿。
    仅凭这些细微变化,马依风非常肯定之前樊医生所说的话——这个女孩子自复活后变了!
    秦良玉附身到秦明月的阳体后便一直是待在那个四四方方、阴暗潮湿的监室里,这还是她第一次走出那个四方体来到太阳底下。
    初夏的阳光照在久居阴室的秦良玉身上,让她呼吸瞬间通畅,闻着外面清新的空气,她突然非常想念自己的那柄白杆长矛,若此时矛在手,她真的很想舞一通。
    可看了眼腕上的手铐,她在心中暗叹:真是时也、命也!自己此生竟莫名沦落至阶下囚。
    敏锐的直觉让秦良玉感受到来自于右前方的一双视线的注目,她循着视线望去,一怔,然后向注视着她的那双视线的主人极速奔去……
    来到马依风身前站定,秦良玉高举戴着手铐的双手,激动地轻抚马依风的双颊、鼻翼、眉、眼,还有那张紧抿的薄唇。
    是,这是她的夫君马千乘!原来阴司判官跟她讲的“有故人在此”指的竟然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夫君。
    死亡、穿越、沦落到阶下囚……自来到这个时空一直隐压在心头的那份无助、迷茫和委屈,在这一刻像溃堤的河流般涌泻。
    泪水瞬间迷住了她那双好看的蓝瞳,将头抵在马依风的前胸,低低地呢喃:“千乘、千乘,你亦来此?石柱一别竟能在此相遇!千乘……”
    马依风在秦良玉的双手抚上他脸颊的那一刻,心里竟有丝不明的触动,他看着泪眼婆娑的秦良玉,竟没有阻止她逾矩的举动。
    从她的泪眼中,他居然有一种故人久别重逢的亲切感,甚至有一种想拥此女入怀的冲动……
    王洪波呼哧呼哧地跟过来的时候,正巧见到这一幕,可把这小小的看守所干警给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这刑警大队的大队长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跟个女羁押人员亲热!他的大脑瞬间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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