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枫肆无忌惮的落了下来,伴随着秋风颳了满山的鲜红,把整座玉华山染的耀眼夺目,让人看的诗意,看的心醉。
    在玉华山的山腰处,一间简陋的屋子坐落其中,破旧的外表显得它年岁已高,且已久久不曾修葺过。
    屋外,一排简单的空竹竿子整齐的在屋前围出一块空地,空地上重了些花草果实,不过更显眼的,便是那几颗高大的杏树,黄白色的花瓣点缀在荫绿的树叶间,添了些雅緻。
    在这破旧的屋里,住着位老人,披散的长发白如雪,鬓发也已花白,面容上那些岁月的刻痕让他看起来像是年岁过百的人瑞。
    但他眸里的神采却让人忘却他的年纪,那眼神如一潭静止的湖水,寧静又安详,无一丝波澜。
    老人正在钵里捣着药草,随后把捣出来的汁液倒入一旁的沸水中,细细的熬着。
    「师傅!」
    远处,一声宛如黄鶯出谷般的吶喊声传了过来,因为一阵小跑而引起一阵树叶的吱嘎声。
    老人的嘴角掛着淡淡的笑,只是专心一致的捣着手里的药草,瓷製的钵和杵发出些许碰撞声。
    树叶的吱嘎声越来越近,接着是一串轻轻的喘息。
    来人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她手里抱着一个竹篮,里头放着不少药草,她轻轻喘着气,一拨披散在肩上的乌黑长发,身着水青色长衫,褪色的布料显得有些破旧,额上掛着一滴滴汗珠。
    少女肌白如纸,像是终年不见阳光那般的白,正因一路小跑步而染上两颊红晕,她长的并不倾国倾城,更非沉鱼落雁,但却秀而不媚,清而不寒,不食人间烟火那般,清新而脱俗。
    「药都採完了?」
    待少女站定在他面前,老人才开了口,把钵中磨出的汁液倒入一旁滚着沸水的锅里。
    「恩。」少女放下手中的竹篮,抹了抹额前的汗,「师傅,今儿红枫已落,要找这红娘草可是难上加难啊。」
    老人笑了笑,眼旁的鱼尾纹显得越发的深,「这样药就齐了,辛苦你了,莲儿。」
    「不苦不苦,莲儿知晓师傅是为了应不时之需,救济眾生用嘛。」
    被称作师傅的老人讚许的点点头,笑意渐深,「真是知我者莫若莲儿啊。」
    少女也笑了起来,「莲儿打小便跟着师傅,哪里会不了解师傅在想什么呢。」
    老人笑着从锅里舀了勺药汤,凑向前嗅了嗅,随即拢起了眉,「这味儿……不太对。」
    少女也跟着凑向前,「是不是少放了什么药草?」
    「让我想想……绿石、龙尾叶、栗种、龟甲散加上红娘草……该是齐了啊……」
    「师傅莫不是忘了泪璃晶?」少女歪着头说道。
    「啊!对对对,还是你聪慧,就是泪璃晶!」老人立刻点头如捣蒜。
    「那我再出去採採。」少女起身,弯下身穿鞋。
    「不过泪璃晶是在澈骨泉那一代,流水湍急,我有些放心不下。」
    「得了,小菜一碟,师傅不需为此担心。」她露出一抹笑容,拿起竹篮便走出屋子。
    多年前,在玉华山的山脚下,有个竹篓放在他回屋的路上,拿起竹篓,里头竟是放了个女婴,女婴的右手臂上,有个状似莲花的胎记,他当时走遍整座城,却找不着她的生父生母。他索性便领养了她,收她为养女,一起在那间破屋子里相依为命,以採收药草为生,这玉华山里到处都是奇珍异草,可惜因猛兽多,气候严寒,定居在此的人自然是少之又少。
    于是乎,由于她右臂上的莲花状胎记,便取名为莲,他本姓孟,她便也继了他的姓,取名为孟莲。
    她生来一向乖巧,懂事又细心,省了他许多麻烦事,他理当疼她,将她视如己出,虽然他并不富裕,却也甘之如飴,十分满意现下的生活。
    今日……是个重要的日子,是两个命运交会的起点,因此…他才会故意忘了採泪璃晶。
    「天命不可违啊……」老人笑着感叹,花白的鬍子跟着一抖一抖的,眼里充满了玩味的笑意。
    烟雾漫漫,因为到了太阳下山的时辰,山中的雾气难免重些。
    孟莲踩过遍地的枯枝,撩开遮人视线的枝叶,喘了口气,耳边传来隐约流水潺潺的溪水声。往前走了一段,一弯清澈的溪水终是映入眼帘。
    她笑着哈出一口气,幸好雾气不是太浓,以熟知玉华山地形的她来说,要找到澈骨泉不算难事。
    她弯下腰,把一双纤白的素手深入凉泉里,乌黑如缎的长发垂了下来,浸入水中,随着流水的方向飘动着。
    澈骨泉是玉华山上唯一通到下城的活水,主要是来自山顶上融化的雪水,溅到身上,很是透人心脾。
    她在泉水中摸索了一阵,乾净的泉水让人连最底层的小石子都看的清楚。
    泪璃晶是一种罕见的矿石,但是在玉华山里并不少见,它摸起来光滑无比,放在阳光下还可反射出七彩的光芒,磨成粉可当药来熬煮,功效是退热和养身。
    泪璃晶通常都藏在小石子中,虽然外形大小和一般石头并无大异,但只要有心要找,它就一定会出现在你视线范围之内,就彷彿有灵性一般。
    「找到了!」孟莲又惊又喜的捞出些许小石子,把它们依依拨回溪中,其中果真夹藏着一颗透着光的泪璃晶。
    孟莲兴高采烈的把晶石放入竹篮里,提起竹篮,准备回去和师傅好好邀个功,却被某个东西给抓住了注意力。
    她看着地上并无大异的青草,弯下身,虽然看来只是普通的杂草,但她嗅觉向来比常人还要灵敏,因此她知晓这个草上染有不寻常的味道。
    鲜血的味道。
    孟莲往青草蔓延之处看了过去,果然不出她所料,在约一尺处的草上,染有暗红色的鲜血。
    她小心翼翼的沿着血跡走,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绕过几颗年迈的树干,来到一处略显隐秘的草坪,倒抽了一口寒气。
    在前方的草坪上,一个男子靠着身后的一块大石,费力喘着粗气,身上有无数道伤口,血肉横翻,煞是恐怖,暗红色的血正汩汩的从他身上流出,让他周围青绿的青草上,无不染着触目惊心的红血。
    那男子微垂着首,深黑的长发有些凌乱,掩住了他的脸孔,他似是没注意到她靠近,只是有些狼狈的喘着所剩不多的气。
    孟莲看见眼前的景象,不禁呆了呆,毕竟要在这少有人烟的玉华山中看到除了师傅以外的人,已是难上加难,更何况是伤成这样的伤患。
    她悄悄的走进了些许,许是她走动时脚下发出的窸窣声惊动了眼前的男子,只见他拖着重伤的身子,一个翻身,竟是拔出腰间染血的长剑,带着寒气的剑尖直直的指向她。
    孟莲惊了惊,看着直挺挺的指着自己鼻子的长剑,明明是个身负重伤之人,动作还可以如此敏捷迅速,看来他不是等间之辈,甚至是能武之人。
    她皱起秀丽的眉,眼里丝毫没有半点惧意,「这位爷,请收起您手上的东西吧,一不小心可是会伤人的。」
    男子一动也没动,更是没有移开指着她的长剑,只是用一双神色阴鷙的眸子瞪着她。
    见他似乎没有要收剑的趋势,孟莲眉头皱的越发的深,几丝不悦染上黑白分明的双眼,「我看起来是要害你的人么!?」
    男子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意给吓了一跳,握着剑柄的手一松,长剑便滑了下来,平躺在草坪上。
    孟莲翻了个白眼,一脸「这还差不多」的表情,她走进男子身旁,蹲了下来,不料,男子却往后挣扎了起来。
    「干麻,我看起来很像洪水猛兽还是咋的,见了我就起这么大的反应。」
    说完,不待他有任何反应,孟莲逕自蹲在他身侧,伸手扒开他已被血浸了个全溼的衣服,里头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她皱起眉,不是因为伤口的噁心感,而是因为它的严重程度。
    「你别动,我懂医术,能治治你的伤。」她看着那男子,怕他又想挣扎,出声说道。
    男子没有开口,也没动弹,只是用一双被凌乱黑发遮住些许的眸子看着她,双眼里有警戒也有猜疑。
    孟莲没去在意他眸中的猜疑,只是逕自扒开他染血的衣袍,大量的暗红色蔓延了开来,她赶忙撕下自己褪色的水青色袖袍,在他伤口处紧紧的包扎,试着止住血。
    她从怀中取出一些贴身收藏的止血草,用地上的小石子磨了磨,然后细细的敷在伤口上。
    男子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并未答话。
    孟莲在附近就地取得了些药草,她有些讶异所需的草药竟是出乎意料的多,她高兴的採了满满一篮,看来他命不该绝。
    由于缺乏一些擣药的工具,她只好放在地上用石头磨了磨,然后才仔细的敷在他伤口上,虽然他所伤之处范围不小,但药草却十分充足。
    敷好了伤,她喘了口气,抹去额上的汗水,再次检查着伤口上的包扎。
    从头到尾,男子都没开口,只是静静的闭目养神,任由她替自己疗伤。
    「伤口我处理的差不多了,你要在这儿过夜么?」孟莲看了一眼渐暗的天色,出来这么久,师傅也该是担心了。
    男子缓缓睁开眼,用黑沉的眸子瞅着她,并未答话。
    「还是我带你回我师傅那儿?」孟莲提议着,「玉华山是猛兽多而闻名的,待在这儿活不过明天。」
    男子依然闭默不语。
    「哎,我看这伤应该没伤到声带啊,该不会是哑巴吧?」她皱着眉,作势要去探他的颈部。
    「为何救我?」那是一种低沉暗哑的声音。
    孟莲对他突然的开口吓了一跳,止住了要往他颈部伸去的手。
    「你根本不必救我的。」他低哑的声音在树林间传了开,不待她有任何反应,男子倚着大石吃力的站起身,扯到了伤口后又再次跌回草坪上。
    「你伤口还没癒合,我才刚敷过药,你别乱动。」孟莲上前扶起有些灰头土脸的他,用自己不太结实的身子撑起他。
    「你认为救了我会有好处么?」他费力的倚在她身上,嗅到她身上类似莲花的香味,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耳畔。
    「是患者就闭上嘴,少讲话。」孟莲没去理会他话中充满讽刺的意涵,只是把他抓的更紧,有些蹣跚的走过遍地的枯枝。
    男子明显的窒了窒,没再开口。
    只是用那双阴沉沉的双眸看着她细緻的侧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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