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散场,傅廷川没急着回去,而是把车开到朝阳公园门口,熄火。
    他下车,走到姜窕那边,替她打开车门,说:“走走吧。”
    姜窕生得娇小,跳下去,和他撞了个满怀。
    傅廷川微笑,顺手揽住她,侧身替她将副驾座椅上的围巾拿下来,带上门。
    姜窕站定,抬头瞄了眼身畔的男人:“你要不要戴个口罩,这边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就算是黑夜,你也英俊得很显眼呀,我可不想给别人看清。
    她发着光的眼神,总是让人无法拒绝。
    傅廷川从大衣兜里取出一只黑色口罩,老老实实戴上。
    他自然地握住她手,往前走。
    路灯仿佛魔法,淋在地上,铺路白雪瞬间成了金色的砂子。
    走出去几步,姜窕停住,晃晃彼此交握的手,问他:“这样老把手放在外面晃会不会冷?”
    “嗯,冷吗?”他攥紧她的手,微凉。
    “我有个方法,”她冲坏兮兮笑了一下,趁他还未反应过来,突地带着他手一起,揣进了他大衣口袋里:“这样两个人都不用怕冷啦。”
    “是不是很聪明?”她嘚瑟地晃了下脑袋。
    “嗯——”他拉长尾音,似是深表赞同。
    两人不再说话,就这么步调一致地,并肩而行。
    天公作美,天上下起小雪,纷纷扬扬的,像芦花。
    姜窕每走两步,就要用余光偷窥下傅廷川。
    被男人捉到之后,她又急促低下头。
    “看什么?”他的声音,埋在口罩后头,很沉闷。
    “看你好看。”她答得很不知羞。
    “口罩挡了大半张脸,还好看?”
    “嗯,好看。”你的全部都好看。她问他:“你平常出去都要戴口罩吗?”
    “嗯。”
    “被人认出来过吗?”
    “我很少自己出去,”傅廷川答:“有时会夜跑,外面人很少。”
    衣袋里,姜窕不禁掐了下男人的手心肉。
    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这样一颗万众瞩目的星辰,怎么就落在了她手心。
    被那只小手这么吃劲一拧,电流一样窜进尾椎,麻得傅廷川每颗毛孔都隐隐作痒。
    男人原先清冽的双眼,陡然严肃地瞥她。之后指节发力,不允许她再乱动。
    喉咙发干,又想亲她了。
    还好戴着口罩……
    傅廷川失笑,今天一整天,他都在尝试着不去过分注意她的手,努力感悟她的全部,自己的心境。
    结果,她还主动跑来勾他。
    与此同时,他还发现,他似乎……逐渐在战胜自己,有些冲动已经不完全源自于某种媒介,不需要去刻意镇压和克服,完全可以跟着心在走,在动。
    他好像,越来越好了……?
    “是不是掐疼你了?”姜窕见他有些分神,不放心地问。
    傅廷川敛目,睫毛在眼下投着细细密密的暗影,含糊不清嘟囔:“疼,怎么办。”
    “那我抱你一下赎罪,行吗?”她抽回手,朝他半展开双臂。
    傅廷川挑眉,看看对面:“有人。”
    姜窕回头,果然,也是一对情侣模样的人擦肩而过。
    左边那个女生,觉得刚刚迎面走来的那个戴口罩的瘦高个男人颇为眼熟,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次,之后自顾自摇头,走远。
    姜窕又张开手索抱,像只嗷嗷待哺的小雏雀。
    傅廷川故意逗她:“公共场合,搂搂抱抱,会教坏未成年。”
    那她强抱!姜窕蹭向他胸前,环住他,不让他再走。
    你未必能明白,拥抱在许多女人看来,是安全感极强的一种行为。
    可以嗅到他身上的味道,陷进他全部的温存,仿佛你能给我的,我能拥有的全世界,都浓缩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我拥有了全部生命的依仗,死在你怀里都不要紧。
    静静由她抱了一会,傅廷川心里溢满暖意。
    他伸出双手,穿过女人腋下,轻轻松松就将她抬起来,脚腾空,点不到地。
    “你干嘛!”姜窕还没反应过来,持续叫喊着。
    傅廷川可没那么容易就放过她,他就这样,在口罩后面暗自发笑,悬空抱住她,像小男孩举高自己喜爱的布娃娃。走出去好远,任凭她挣扎敲打,也岿然不动。
    他们身后的雪地里,遗落下一长串鞋印。
    许久,他才把她放下,不发一言。
    姜窕怒斥:“不是说不在外面抱吗?你刚刚也抱得太夸张了!”
    傅廷川眉毛都不动一下,回答:“我没抱啊,只是想看看你重了还是轻了。”
    “你这人……”她刚要锤他,就被他托住臂弯,顺势一带,拉进自己怀里。
    围巾和衣袂飞扬,女人稍微踉跄。鞋底有些积雪被蹭得飞起来,和天上的雪粒混作一团。
    它们缠绕着,慢悠悠下降,一齐回归这足以令万物扎根不朽的温和大地。
    灯火昏黄,暮雪白头。
    真正的拥抱,安心而温暖,如果有可能,真希望就这样抱下去,不用再分离。
    上帝造人的时候,只创造了亚当。后来他发现,亚当独自一人太孤独,于是取下亚当的一根肋骨,变作夏娃。我们喜欢和爱人拥抱,只因,男人找到了自己身上缺少的部分,而女人,回到了自己本所应待的位置。
    这个过程自然而简单,爱情没那么难。
    **
    翌日。
    w网站的年度星光盛典如期举行,姜窕收拾行囊,去赴童静年的约妆。
    在她的经纪公司见到她的时候,女孩已经身穿一袭粉晶色礼服,全缎面,无袖款。裙摆及小腿,只露出细白的脚踝和肩臂。
    她咚咚踩着高跟鞋扑过来熊抱姜窕,像天上下凡的小精灵,心都要萌化了。
    “你真的特别美。”童静年放开姜窕后,她由衷赞叹。
    “是嘛。”小女孩拆开皮筋,一头柔软的乌发铺满肩头:“这样会不会更漂亮点?”
    她一下挨近她,侧挡着小嘴,用气息告诉她:“他今晚会来喔。”
    姜窕了然,仔细审视童静年:“不用披头,我帮你挽一下,松松的,肯定好看。”
    其实,她这脸这身材,披个垃圾袋都养目得很。
    童静年还是靠得很近,又问:“见到他了么?”
    姜窕点头。
    童静年:“嘻嘻,快来,给我化妆。”笑完转了个身,像只粉色的小肥啾一样,快乐地扑腾着翅膀,飞到妆台前去了。
    姜窕提包跟过去,眼里堆满笑意,她们都有个深爱的人。
    心怀挂念,连呼吸都发甜,这感觉真好。
    姜窕陪着童静年到会场的时候,闪光灯连作一片,把地面都曜成了银河。
    童静年上台,许多粉丝在尖叫。她笑着,优雅可爱地举手示意。
    女孩神情温暖,举目四望,仿佛未曾置身于这片冰天雪地的夜晚。
    童静年还特意为自己准备了一双恨天高,高跟鞋这种东西,是女人最美的刑具。
    她就像海的女儿,把自己变成最美的样子,为了去见自己的王子,每一步都行走在刀尖。
    她停在签字墙前,体面地微笑着。
    姜窕站在工作人员专区,远远眺望,她忽然很想给她拍张照。
    此时,另一波更大的轰动从左侧传来,姜窕循声看去,指尖顿在手机上,而后徐徐绽开一个笑。
    是他过来了。
    傅廷川从轿车里躬身走出,身后的徐彻立刻替他拿开大衣。
    他这个老古板,每回出席各种活动,都是一身黑色正装,他能不能有点新意?
    好在人高腿长,气质卓然,不然她们粉丝绝逼要看腻。
    相机白色的闪光无休无止,整个会场汹涌着粉丝的狂喊和喧嚣。
    真奇妙啊。
    姜窕站在原处,想到了一首歌:整个宇宙,浩瀚无边的尽头,每颗渺小星球,全都绕着你走,到后来,看,偏偏只和你,天造地设般产生奇迹。
    他真是她的奇迹,她再活几辈子都不敢妄想拥有的奇迹。
    ……
    第二天一大早,徐彻送姜窕去了机场。
    公众场合,人多眼杂,傅廷川肯定不方便到这来。
    进安检前,徐彻把包递还到女人,按主子交代的原话嘱咐她:“老傅说,天冷了——注意加衣服,劳逸结合,工作别太累了——”
    姜窕听得鼻子发酸,她故意笑笑,想把那些眼眶边的高热逼回去:“这话应该对他说吧。”
    徐彻想了想,又说:“他还说,再见,不是再见,是再——见。”
    “好。”姜窕应着,她只想快点回头,过安检。哪怕傅廷川根本不在这,不在他面前,她还是想掉眼泪,她都能想象得出他说这些的神态和语气。
    “那,拜拜。”徐彻拍拍她肩,像在鼓舞,他注意到姜窕不太自然的表情,当即逗她开心:“我们要不要抱一抱再分开?”
    “什么?”
    徐彻笑得很爽朗:“哈哈哈我说着玩的,要是被某人知道了得敲死我。”
    “喔……”她破涕为笑。
    “嗯。”
    “拜拜。”她说。
    “再见,放心吧,他肯定会很想你的,他不想你我就监督他想你。”
    从头到尾,徐彻都在努力地宽她心,尽自己的一份力。
    “行,那谢谢你了。”
    “下次请我吃饭啊。”
    “好,走了。”
    “去吧。”
    姜窕抽出箱包杆,回身走向安检口。检查完,她回了一次头,徐彻已经不在原处了。
    人流憧憧,来去往返,她也在其中。
    黑色的保姆车停在候机厅前,傅廷川就坐在里面。
    窗玻璃上贴满反光膜,没人看得见车内。
    外面的苍穹,灰蒙蒙的,一架白色的飞机从此间穹宇划过,刺破天际。
    他清楚那不是姜窕的飞机,可他还是觉得她离他越来越远了。
    看电影那个晚上,他有一句话,不太想让她知道。
    可这会,他忽然很想推门冲出去,去她身边,告诉她,让她听清楚。他想知道她的想法,她的决定。
    “来我身边工作吧。”
    留下来,别再走。别再让我眼睁睁看着你离开,我相当讨厌这种感觉。
    男人的胸膛重重起伏了下,他恼火地扯下挡光板,不想再看窗外。
    ……
    **
    姜窕重新回到横店的时候,晴空万里,正值好天气。
    她简单收拾好行李,就回到片场,赶工作进度。
    大家都在休息,她一一和领导打完招呼,就见自己部门的几个同事凑成个小圈子,不知在琢磨什么东西,说谁悄悄话。
    孙青头一个瞄到她,特别激动地大喊:“姜窕!快来!我有东西给你看!大新闻!”
    什么大新闻,姜窕步伐放缓,面露犹疑。
    她可以肯定,她们正在八卦的事情与她无关,否则不会对她这样热忱不知躲避;
    但她又隐约觉得,这事恐怕和傅廷川有关,原因同上。因为她是他的粉丝。
    姜窕拎着包,一步步走过去,她身上还有风尘仆仆的气息。
    孙青见她凑了过来,立马把手机举到她跟前,嚷嚷:“姜窕诶,你男神完蛋了。就刚才,他的心理诊疗档案被曝光了,微博上全都炸了!你知道吗!你偶像有恋手癖啊!还不是普通的手控,是恋手癖啊,天哪!原来世界上真有这种病!”
    啊啊啊啊啊孙青亢奋地大呼小叫,像是要给全世界知道。
    姜窕头脑发懵,良久怔在原地,似是好难缓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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