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作精良的华美首饰便“哗哗”散落了一地,正巧落在了手握礼单的宫女脚边。
    宫女吓了一跳,连忙弯腰去拾。
    “别动!”纪桐樱蓦地大喝,面色铁青,眼中怒火几要喷薄而出。她扬手一扫,将身旁堆积着的礼盒尽数都扫到了地上,七零八碎地滚落了一地。
    里头也不知是哪个盒子里装了瓷器,落地的瞬间发出“哐当”一声重响。
    盒盖散落,里头莹润的白瓷碎片掉了出来。
    寂静的室内,碎瓷声,尖锐入耳,久久不肯散去,在众人耳中回荡着,一波尖利过一波,震得人耳朵发麻。
    纪桐樱呆呆看着,情不自禁地抬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
    这碎裂的声响,听着竟叫人这般耳熟。
    碎的,究竟是瓷,还是心?
    她想着淑太妃往日里亲和有加的笑容,只觉得一阵阵作呕。
    她艰难地将恶心之意压制下去,复而厉声道:“滚远点!”
    在场的人,就都愣住了。正准备将东西拾起的宫女默不作声地抬起了手,越过碎瓷片跟一地狼藉往后退去,将那几件首饰遗留在了原地。
    纪桐樱虽然性子娇纵些,可平日里待人也都是和颜悦色的,甚少发火,更不必说像今日这样的雷霆之怒。
    除了谢姝宁外,没有人知道纪桐樱为何会突然发这般大的火。
    明明她素日就喜爱这些精巧的物件,回回见了都爱不释手,这次淑太妃花了大心思亲自叫司珍司赶制出来的首饰,却被她给掷到了地上。
    方才那一下,但凡长了眼睛的人就都能看得清楚。首饰的的确确是被丢掷出去,而非不慎脱了手。
    宫里的事瞬息万变。
    看着地上的那些珠翠金饰,谢姝宁悄悄握了一把纪桐樱的手。
    才说了要将那事当做没有发生过,眼下可不能出什么纰漏。
    她咳了两声,道:“公主,让她们将东西收起来吧。”
    纪桐樱扭头看她,脸色倏忽泛白。眼里满是委屈之色,似在说:阿蛮,父皇同淑太妃为何要做出那样的事。
    可这事,谁说得清。
    兴许是因为肃方帝恋上了淑太妃的美色也保不齐。
    皇后虽颜色新鲜,可惜姿色平平。皇贵妃几个倒生得好,然而纪桐樱都十三岁了,皇贵妃的年纪到底也渐渐大了,再好的容貌也如黄花渐老,不能同过去相提并论。
    新近的几位美人。听说也都生得美。
    可一个个的,年岁不过十五六,美则美矣,味道却不足。
    淑太妃则不同。
    二十几岁的年纪,已不大年轻了,但这个岁数。美人正如成熟的蜜桃,多汁而丰盈,叫人见了便垂涎三尺。
    只要再来点手段。哪个男人能逃得出她的手掌心?
    谢姝宁腹诽着,淑太妃前世就能拉拢煞神一般的燕淮,扶持了自己的幼子登基,怎会是普通女子。
    深宫里的女人,就算初入宫廷时还是睁着水汪汪的眼,单纯的小白兔,等到被无情的岁月磨砺一番,也就成了剧毒的蝎子。
    活下来的都是这样的人,那些不改初心的,就都早早死了。
    在宫里。没有城府是最要不得的事。
    纪桐樱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十分危险。
    谢姝宁浅笑:“公主别恼,只是不小心脱了手而已。不会有人叫淑太妃知道的。”
    话音方落,屋子里便有几道若有似无的目光,在她身上飞快地掠过。
    四周也愈发静谧起来。
    她已明确说了这样的话,若方才这事有朝一日还是传出了这间屋子,那在场的这群宫人就都脱不了干系,一个也别想跑。
    “收拾干净了便下去吧。”纪桐樱咬着牙,良久才憋出话来。
    谢姝宁松了一口气。
    “是。”几名宫女低着头,手脚飞快地将东西收拾了,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待人一走,纪桐樱忽然双手捂脸,懊恼地道:“阿蛮,这可怎么是好,我如今只要一听见那个名字,就恨不得去撕烂了她的脸!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不知廉耻的人?”
    谢姝宁语塞。
    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也不能全怪淑太妃。
    她斟字酌句地安慰着纪桐樱,“公主仔细想一想,这事若叫旁人知道了,有什么好处?那是一丁点也没有!坏处呢?却到处都是。灭顶之灾,也不过就是顷刻之间的事。只是个秘密,您咬咬牙,也就守住了。”
    纪桐樱的目光透过指缝看向她,“我今日见到父皇,差点便忍不住了。他一开口,我就想到那会的事。”
    说着说着,她禁不住面露霞光,啐了声:“不提了,说多了污了嘴。”
    她跟谢姝宁都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许多事连想都是不该想的,更不必说亲眼目睹了。
    “您别怕……”谢姝宁叹了声,觉得自己话语苍白,竟是挑不出能再用来劝慰的话。
    她昔日撞见了父亲被林姨娘所惑,赶赴陈氏身边时,不也觉得天崩地裂吗?
    何况那时,她已经历过比之更惨烈的事。
    纪桐樱松了手,眼神平静了些,像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两人静坐了会,耳畔只有灯花炸开的“噼啪”脆响。
    夜渐渐深了,纪桐樱盯着那盏六角宫灯,霍然起身。
    她来回踱着步,速度越来越快,连衣袂都扬起了些,转得谢姝宁头晕,忙低下头去不再看她。
    “你歇着吧!”纪桐樱抛下几个字,便要离去。
    谢姝宁连忙喊她:“公主,我明日便要出宫了。”
    纪桐樱怔了怔,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吃惊地道:“这么快?”
    “进宫原就是为您庆贺生辰的。明日也该回去了。”谢姝宁无奈颔首。
    她好端端又病了一场,宫里虽有太医,但到底不如自家舒坦。宋氏亦觉得,鹿孔的医术只怕还胜过太医院的那些太医,便也不愿意让她再在宫里多留。
    皇宫禁院,也不适宜养病。
    纪桐樱闻言,眼眸微黯。开始依依不舍起来。
    谢姝宁掀了被子起身,因怕过了病气给她,不敢走得太近,站在一臂距离外,恭敬地行了个礼,声音不高不低地同她说道:“阿蛮知道公主心中不好受,但不好受也得受着,倒不如当成什么都未发生过。”
    见她如此,纪桐樱脸色一紧。良久才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我有时总觉得,你瞧着,倒像是比我还年长许多。”纪桐樱深吸一口气,“你也不必担心我,我总不至于为了纾解自己心中苦闷。便叫母妃伤心。”
    她从小就同白氏关系极好,所以这话,谢姝宁信她。
    话已至此。俩人也就没有再多提什么。
    谢姝宁重新躺回了床上,盖好了被子。
    纪桐樱就扬声唤了外头守着的人进来,自己回了寝殿。
    因药力上头,谢姝宁很快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宋氏一早就来见过她,看她睡得香,便不忍将她吵醒,索性今日赶在宫门落钥前出门都无碍,便又先回去了,让她多睡会。
    这一等。就是个把时辰。
    谢姝宁醒了后,纪桐樱就让人谴了宫女来告知宋氏。
    宋氏看看天光,忍不住失笑。这下子可好,是留在宫里用了饭再走还是空着肚子就走?
    她思量着,带上人出门往永安宫去。
    头顶上青空红日,连树上的枝叶都被晒得蜷曲起来,前几日的倾盆大雨就像是梦一般。
    越过长廊,宋氏仰头看了眼天上呼啸而过的流云。明明是万里晴空,她却莫名觉得逼仄得慌。
    宫墙太高,檐角翘得也太尖刻。
    她才在宫里呆了几日,便有些受不住了。
    正想着,眼前忽然迎面来了一行人。
    走在最前头的那个身形颀长,轻袍缓带,走得不疾不徐,似乎每一步都了然于心。
    宋氏认了出来,这人是司礼监的掌印大太监,汪仁。
    “谢六太太。”
    一行人走至跟前,同她渐次行礼。
    她听说过汪仁的厉害,不敢受他的礼,装作不经意地别开了半个身子,随即道:“汪印公客气。”
    汪仁微笑,“六太太这是准备出宫?为何不等午后天气凉爽些再动身?”
    宋氏也笑着道:“夏日多雨,这会瞧着还是艳阳天,指不定晚些就落了大雨下来,早早出宫也是以防万一。”
    “那咱家便不叨扰六太太了。”汪仁避到了一旁,为宋氏让开了路。
    宋氏急忙道谢,带着人离去。
    在她身后,汪仁也朝着相反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走了几步,他忽然情不自禁地转头去看。
    妇人娴静的眉目尚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背影又叫他微微失了神。
    他暗想,她竟嫁给了谢元茂,当真是可惜了。
    旁人如何看他不知,但他,是瞧不上谢元茂的。
    倒是谢家那位八小姐,瞧着性子同父母都不大相似。
    他收回了视线,目视前方,温声问一旁的小润子,“皇贵妃那,还没有动静?”
    小润子摇摇头:“还没有。”
    汪仁奇怪了下,道:“这倒奇了,公主竟忍得住不同皇贵妃提及那件事。”
    “按理,公主殿下是忍不住的,但这一回公主身边多了位谢八小姐……”小润子低声说道,小心翼翼地觑了眼汪仁的神色,见他并没有看自己,便继续道,“那位八小姐年纪虽小,但较之公主更沉稳,也更聪明。”
    ps:
    第一更~~

章节目录

闺宁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意迟迟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意迟迟并收藏闺宁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