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砚哈哈一笑,“这是你们西越夸人的话?”
    谢翊一噎,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正僵着,那厢谢姝宁已然到了纪桐樱身边,指了舒砚几个同她细细介绍起来。
    纪桐樱知道她的舅母是异族人,于是便饶有兴趣地朝着舒砚望了过去。
    姿势慵懒地靠在船舷上的少年身量颇高,高鼻深目,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半截垂柳弯曲捋直。
    恰在这时,舒砚转过头来,幽蓝的眸子直直望入了纪桐樱黑白分明的眼里。二人视线相触,纪桐樱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紧。她长至如今,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蓝的双眸,比起上回父皇赏她的那块蓝玉,还要纯澈干净上许多。
    舒砚躬身行礼,行的是分毫不差的西越礼仪,姿势流畅优雅,没有一丁点不自然的涩然,就好似他已这般行过千万次礼。
    谢姝宁在一旁看着,亦有些看得愣了。
    她一直都知道舅舅在表哥的管教问题上放得很松,甚至不如舅母严苛,但真论起来,俩人都在放养儿子,因而舒砚的性子跳脱,不拘小节,大大咧咧。然而她没有料到,舒砚竟然会对这些繁复的礼仪,如此熟稔。
    疑惑间,她微微侧目望向湖面。
    一艘画舫悠悠然自他们身侧驶过,逐渐成了两船并行的姿态。
    纪桐樱这才回过神来,阔步朝着船舷走近,仔细打量了两眼,忽然吩咐下去,将两船靠近收拢,好方便来回走动。
    谢姝宁这才恍然,原来那上头的人,是纪桐樱的弟弟,同样由皇贵妃白氏所出的大皇子。
    肃方帝子嗣不兴,皇贵妃又得宠。大皇子又居长,唯独可惜不是生在皇后肚子里。
    但他目前,仍是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人。
    这便难怪纪桐樱会如此紧张他,甚至于恨不得将人带到眼前时刻看着才好。
    只片刻。两艘画舫便牢牢靠在了一块,中间架起了稳稳的梯子,可供走动。
    谢翊跟舒砚俩人,便往隔壁的画舫去。
    虽说这样的日子里,又有公主坐镇,所谓的男女大防并不如往常说的那般打紧,饶是他们在一块坐会,也不会被人说道,但姑娘们跟姑娘们玩,男丁同男丁一道。远比诸人混在一块要有意思的多。
    若不然,拿了花样子出来叫他们绣?这还不得立即闹翻了不成?
    谢姝宁乐得让他们赶紧走,她好进里头坐下偷懒喝喝茶听听小曲。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她猛地发现大皇子的那艘画舫上,有个她已经许久未曾见过的熟悉身影。
    自打上回她将他推下河后。这算来已有半年光景未曾打过照面,但此刻只瞥见了个背影,燕淮的那张脸就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了她眼前,清晰恍若昨日。
    谢姝宁暗自鄙夷自己,记性不该好的时候,为何仍这般好。
    只要一瞧见燕淮,她就难免觉得肉疼。
    即便身上的伤口早八百年前就已经好全了。而今在月白的悉心调理下,连疤都快淡化不见,但昔日留下伤口时所感受到的剧痛,仍被她牢牢记在心里。
    她转着自己腕上戴着的红色镯子,眉头微蹙。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良久未曾出门。今日一离了家,竟就遇见了他。
    委实是冤家路窄,怕是只有半人宽罢了。
    她腹诽着,眼神灼灼落在燕淮肩头忘了收回来,对面的人一经察觉猛地扭头来看。
    她一时不察。心头一慌,面上竟露出个盈盈欲哭的尴尬神情来。
    对面的人显然没料到自己会撞见这样一张脸,不禁滞了滞。
    谢姝宁连忙低头看湖,思忖着这水有多深,能不能淹死人。
    燕淮看得分明,微微敛目,嘴角紧紧抿了抿。
    谢姝宁没再瞧他,快步往纪桐樱那边靠,同她说起体己话来。
    丝竹管弦之声在湖面上飘远,大皇子忽然闹了起来,要在船上垂钓。
    彼时纪桐樱跟谢姝宁正在里头吃茶,竟也无人来禀了纪桐樱,直接便搬了钓具出来让大皇子玩。他年岁还小,并不懂事,心愿达成便高兴不已,连声让人打赏下去,自己则高高兴兴搬了东西坐在船头要钓鱼。
    这样钓,能钓到什么。
    但大皇子说要钓鱼,自然就是要钓的,而且还得必须让他钓上。
    底下的人就开始各自纷纷想起了主意。
    忽然,一阵喧嚣过后,有人尖叫:“不得了,殿下落水了!”
    满湖皆惊,谢姝宁跟纪桐樱更是直接冲到了甲板上。
    纪桐樱急声大呼:“还愣着做什么,快救人!”
    这才有人像下饺子似的往湖里跳。
    纪桐樱握着谢姝宁的手一直在抖,抖得像筛糠似的。
    谢姝宁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心里却是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护卫,竟然会叫大皇子落水,简直说不通!
    “扑通——扑通——”几声,湖面上的人便多了起来,但却依旧不见大皇子的踪迹。
    纪桐樱心急如焚,紧紧攥着谢姝宁的手,眼神冷锐地看向对面的画舫,咬牙切齿地道:“绝对有人推了他下去!”
    谢姝宁不敢接话,这种事可是死罪,谢翊跟舒砚可都还在那条船上呆着,人人都有嫌疑,一个不慎,指不定就被牵连了进去。
    谢姝宁心里乱糟糟的,觉得自个儿今后可是真的该连二门也不迈了才是。
    她牢牢盯着湖面看,蓦地发现不知何时舒砚跟燕淮也都已经下了水,潜得深,这会才冒头上来换气,所以她先前才没有立刻发现。
    又是一个猛扎,二人再次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了。
    大皇子若在这时出了事,谁也脱不了干系,众人都只能拼命去寻。
    跟着来的婢子嬷嬷内监们,齐齐在甲板上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方才大皇子闹着要钓鱼。人群一熙攘,等到再散开,大皇子已然不见。
    水里连个冒泡泡的都没有。
    纪桐樱的面色已冷得像是身处寒冬,咬着牙关打颤。
    她低声道:“阿蛮。糟了……”
    谢姝宁心头大惊,正待开口,却见湖面上一阵喧闹,有两个人一道拖着个华服男童往船边游。
    这是找到了!
    纪桐樱大喜,“快些将人拉上来!”
    人到了甲板上,随行的御医连忙抱着药箱踉跄着扑了上去。
    这时候,一群人仍是连大气也不敢出。
    谢姝宁陪着纪桐樱,寸步不敢离,悄悄打发了图兰去告诉谢翊,小心些。
    燕淮跟舒砚穿着湿漉漉的衣裳随侍在旁。不让人靠近。
    纪桐樱战战兢兢地问御医:“如何了?”
    “公主……大殿下他……他已经……”御医浑身冒汗,活像是才从水里钻出来的一般。
    纪桐樱勃然,猛地一巴掌挥了上去,怒斥:“胡扯!”
    谢姝宁阻拦不及,差点被她给带倒。被一旁的燕淮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才没有翻身摔下船去,实在万幸。
    谢姝宁沉声道了谢,站直了身子。
    就在这时,纪桐樱蓦地面色大变,“颂沅,你怎么在船上?”
    话音落。人群分开,里头跑出个穿着簇新夏衫的孩子,抹着眼睛哭道:“皇姐,皇姐,大哥是不是死了?”
    谢姝宁听到“颂沅”二字,才恍然惊觉。二皇子竟然也在。
    二皇子颂沅不过是个嫔所出,比大皇子小一岁,平日里很不起眼,但近日肃方帝于女色一事上颇为沉迷,渐渐的又对二皇子的生母青眼有加。很是临幸了几日,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刚刚封了妃。
    二皇子的身份地位,便也跟着水涨船高。
    但纪桐樱的话,分明是连她也不知二皇子是何时上的船,这就有问题了!
    眉眼稚嫩的男孩步履蹒跚地走上前来,抓着纪桐樱的衣摆大哭:“皇姐,是大哥偷偷带我上船的……”
    纪桐樱不言语,身子却在颤抖。
    “皇姐,大哥是不是真的活不成了?”
    稚气的童音盘旋在耳际,谢姝宁一个激灵低头去看,只见二皇子颂沅满面是泪,眼神在某个瞬间却像是要吃人。
    谢姝宁定定看着他,只觉得手心微生汗意,黏黏糊糊一片。
    “让开!”
    耳畔猛地传来一声断喝,谢姝宁连忙去看。
    只见颤巍巍跪在大皇子身侧的御医被只手重重给推开,舒砚俯下身去,双手交错成了一个古怪的姿势在大皇子身上按压起来,忽而又低头捏住大皇子的鼻子,凑近去。
    纪桐樱骇然,连声音都变了调子,“阿蛮,他在做什么?”
    谢姝宁脸色煞白,说不上话。
    “咳咳——”
    谢姝宁失声叫道:“公主!殿下醒了!”
    仰面躺倒在甲板上的男孩大口大口吐出水来,连声咳嗽,舒砚已气喘吁吁退到了一旁。
    大皇子,活了!
    御医这时也不抖了,一捋胡子冲上前去。
    谢姝宁这才渐渐缓过气来,虎口处火辣辣的疼,原是被纪桐樱给掐破了皮。
    纪桐樱亦连连喘着,一把瘫在了甲板上,唤着大皇子的名字哭了起来。强忍了半响,这会眼泪终是忍不住了。
    正哭着,有只手递了帕子到她跟前,下一刻就又飞快地被收了回去。
    纪桐樱透过朦胧的泪眼看过去,只见生着蓝色眸子的少年握着帕子干咳了两声,道:“不好意思,忘了帕子也已经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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