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菜肴十分精致,色香味俱全,宫廷御宴到底与狄姜平日里在家中所食的不同,这一遭换了口味,她用起膳来,觉得十分受用。尤其在一道一道的点心上桌之后,她更是食指大动,恨不得全部打包了回去,教问药和书香也尝尝,也让竹柴学习一番,好将来造福见素医馆。
    “王……”狄姜刚开口,想要提打包之事,抬头却见武瑞安一脸黑线地看着自己。
    “王爷怎么了?”狄姜疑惑道。
    “没什么。”武瑞安看着别处,没好气地回答。
    “到底怎么了?”狄姜不依不挠,伸手撩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
    “你嘴角有芝麻。”武瑞安眯起眼,答非所问。
    狄姜一听,刚想伸手去拭,武瑞安却拦住她,然后从自己怀中拿出一抹手帕,替她拭去了嘴角的赃污。
    “……”
    狄姜一怔,双目紧紧地盯着他。
    武瑞安脸色一红,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她。
    他看见狄姜这双人畜无害的无辜大眼睛就心猿意马,恨不得立刻将她推倒在床上,让她三天也不能下床!
    不,是未来的每一天!
    二人这一动作落在岸上的一行人眼底,只觉亲密无比,且感情浓厚到了旁若无人的地步。
    直到武王府的一等侍女金玉喊出第三声“皇帝驾到——”时,武瑞安才浑然一惊,蓦地清醒过来。
    武瑞安抬起头,便见辰曌领着一票宫婢太监出现在岸边,她抄着手,不怒自威,周遭的气氛便都被她冷峻地气场带着一起压抑了起来。
    此时,辰曌正冷冷地看着自己,不,确切的说,是看着自己身边的狄姜。
    辰曌面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眼神里更透露着几分杀机。
    武瑞安是辰曌身边唯一的嫡子,他的身边,只能出现世家贵胄的小姐,其余人做个通房丫头粗使婢女没关系,可若想登堂入室,便是万万不行。
    武瑞安捕捉到辰曌眼中的不悦,立刻起身,快步走出了湖心亭,留下狄姜一人坐在亭中。
    狄姜见武瑞安疾色匆匆,便不难猜到那人的身份,她退到一旁,与院子里其余婢女一般,自然而然的匍匐跪地。
    “儿臣参见母皇。”武瑞安来到辰曌跟前,躬身行礼。
    “那是何人?”辰曌手指狄姜,并未叫武瑞安起身。
    “儿臣叫来陪酒的姑娘,未免污了天颜,儿臣这就打发她走,”武瑞安说完,对金玉道:“把她轰出去。”
    “奴婢遵命。”
    金玉走进湖心亭,对狄姜说了几句,狄姜便眉头深蹙,跟着她走出了府。
    狄姜走后,辰曌才让武瑞安起身,道:“朕听闻你高烧不止,故来看望,现在见皇儿无事,朕便放心了,朕还有国事要处理,这便回宫了,皇儿也早些休息。”
    “儿臣多谢母皇记挂,儿臣恭送母皇。”武瑞安福手作揖,恭敬有加。
    待送走辰曌一行之后,武瑞安才松了一口气。
    他实在想不到,辰曌居然有空来自己的府邸探病?!
    母皇转性了?
    说好的母子情分凉薄呢?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武瑞安内心惊疑,却也只得让人收拾了残羹冷炙,自己匆匆回了房。
    这厢金玉将狄姜送至大门,临走时不忘扬了扬嘴角,安慰道:“将才王爷说您是陪酒的姑娘,您不要在意,王爷几次三藩宴请您,可见是将姑娘您放在心里的,虽然他嘴上说您是勾栏院里的人,可心里应当不是这样想的。”
    狄姜微张着嘴,愣愣的点头。
    她在湖心亭里,其实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金玉如此急切的解释,恐怕也是别有用心。
    果然,下一刻又听她道:“王爷素来不喜留女子在府中,从前都会派软轿将姑娘们送走,今夜女皇陛下驾临,王爷无暇顾及,便委屈姑娘自己回去了。”
    “好,我认得路。”狄姜冲她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面上没有丝毫的不快。
    这下金玉却面色一沉,匆匆转身进府了。
    狄姜看着头顶武王府三个大字,只觉好笑,便摇着头慢悠悠地走开了去。
    月色洒在路上,照亮了她前行的路。
    她的心也一如这当空的皓月,明媚,干净,清亮,又透彻。
    翌日,旭日当空,狄姜大中午还赖在床上犯迷糊,总觉得自己没睡够,正想着要不要翻个身继续睡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乒乒乓乓地响声。
    “哗啦——”随之而来的是瓷器落地碎裂的声音,哐哐当当地,扰得狄姜霎时清醒了过来。
    “你们在干什么!不想活了是吗!”问药喘着粗气的声音传来。
    狄姜下楼,便见问药双手叉腰,指着面前一众五大三粗的男子开骂。
    狄姜这才发现,楼下的药铺已经被一群地痞流氓砸了个稀巴烂。
    就连一旁的问药和书香,二人的衣裳上也多有被人推搡而导致破损的痕迹。尤其是问药,只见她发丝垂落,双目泛红,手上隐隐泛出几根青筋,有愈演愈烈地征兆。
    不好!这正是狂暴的前兆!
    狄姜心中大骇,连忙上前拦住她,又对来人赔笑道:“各位,是不是有所误会?”
    “谁是狄姜?”地痞头头扬起下巴,朗声一喝。
    “我是狄姜,”狄姜微笑道:“我是见素医馆的掌柜。”
    “找的就是你!”地痞头子眼一横,提起斧头便朝着狄姜面门砍去。只听“哐”地一声,斧子便稳稳落在狄姜头上的橱柜上。
    “这只是给你一个警告,”地痞头子扬起下巴,在狄姜身前狞笑道:“以后不要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世上没有这样的好事!自己是什么档次就穿什么档次的衣服,别尽做些麻雀变凤凰的春秋大梦!”
    狄姜面不改色,仍是一脸淡笑,但她眼底里泛起的冰冷,却让地痞们皆面色一变。
    “再瞪我把你眼珠子都挖下来!”地痞头子说完踢飞了一张椅子,惹得一众流氓皆哄堂大笑。
    他们见狄姜不说话,便自以为自己吓住了主仆三人。
    “今天只是第一天,接下来我们每天都来陪你玩!看你还有没有空去勾引人!”流氓头子说完,几人大笑了一阵,又踢翻了一张桌子,一张问诊台之后,便叫嚣着离开了。
    这会儿,狄姜却仍是一脸淡然,始终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
    她的手上,缠绕着一缕赤色的氲气,这一缕氤氲一直从她的指尖飞出去,缠绕在那地痞头子的脖颈上,可那人却浑然不觉。
    “掌,掌柜的……要不要吃了他们?”问药眼神发直,五根手指的指甲盖变得又尖又长。
    “你怎么了?你不要冲动!”书香两手握住她的手腕,急道:“冷静一点!”
    “他们……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问药暴怒一声,额头和双颊出便长出了一片片墨色的鳞片。
    狄姜眼前一黑,差点吓晕过去。但很快,她便稳住了自己的神志,连忙伸出右手食指,将指尖的氤氲放在问药的鼻下绕了两圈。
    下一刻,问药脸上的鳞片便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极尽扭曲的五官。
    她只觉鼻腔里充斥着一股恶臭,提神醒脑,令人作呕。
    问药捂住肚子,只觉胃里翻江倒海,紧接着,便听“呕”地一声,她捧着肚子,将昨天的早饭都一并吐了出来。
    “掌柜的,怎么这么臭呀?”问药臭不欲生,臭味掩盖了她此前受到的屈辱,这会子,就连刚才那些流氓长什么样都忘了。
    狄姜扔给她一枚干掉的石榴花,道:“吃了它就不觉得臭了。”
    问药如遇救命稻草,看也没看便把花给一口吞掉。
    果然,下一刻,她便觉神清气爽,空气里再没了恶臭,有的也只是淡淡的青草香。
    “这是什么?”问药连连称奇。
    “丹若花引。”狄姜道。
    “丹若花引?”问药疑惑。
    狄姜点头:“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那些流氓之所以能无所顾忌,就是觉得他们了解我们,而我们却不清楚他们的底细,可是大多数的流氓也有亲人,也有朋友,也不会无缘无故来找咱们麻烦,只需要靠这花引找到他的上家,再对症下药,这样既不破坏人间规矩,也不会牵连旁人。”
    “这还不叫牵连旁人?我怕是连前夜的晚饭都吐出来了!”问药叫苦不迭,姣好的面容惨白得就如一张随风飘零的黄纸。
    狄姜和书香都被她这幅模样给逗笑了。
    就在这时,刚在左相家里用罢午膳的武瑞安阔步走来,一进药铺,便眉头一皱,面色发绿,道:“你们这是怎么了?被一群臭鼬打劫了?”
    “王爷怎么来了?”狄姜一愣。
    “昨日狄掌柜走得急,今日来看看,”武瑞安隐忍着怒气,指着变成废墟的见素医馆,道:“这是谁干的?”
    他虽然知道不可能是臭鼬干得好事,但是想来想去,也只有臭鼬能带来这样清奇的臭味了。
    狄姜也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谁派来的,但是那伙人中了我的丹若花引,等下次再闻到这个味道时,就能知道主谋是谁了。”
    “丹若花引?那是什么?”武瑞安捏着鼻子,道:“还有,你家有草席烂掉了?还是胳肢窝半年没洗了?不对,确切来说,应该是半年没洗胳肢窝的人睡在铺满了鸭毛的烂草席上……”
    “这就是丹若花引的味道呀。”狄姜苦笑着点头。
    “丹若花?”武瑞安疑惑。
    “丹若花就是石榴花呀,石榴花本身没有香味,但是经掌柜的与舌草花加工成’引’之后,丹若花引便会在人的身上留下特殊的气味,与之接触过的所有人身上都会烙下这种味道,花香刺鼻,独一无二,且愈走得近,香味愈加浓烈。”书香解释道。
    武瑞安‘戚’了一声,道:“请不要侮辱‘香味’这个词好吗?本王怕是未来半月都要食不下咽了。”
    问药在一旁赞同的点了点头。
    狄姜却与书香相视一笑,眼神交汇处似乎在说:“万事俱备,只等贼人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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