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空气里的凉意已经完全消失。
    因为即将升上高二,暑假假期只有最开始的第一个礼拜。为了哀悼我们的假期,班长提议我们可以办一次班游,希望在这一个礼拜的暑假里挑一天,邀请大家一起去外双溪烤肉。去的人数不多,总共只有十二个人,其它同学则都有各自的理由不便前来。
    班长也不强迫,只是觉得可惜,毕竟全班能够一起出游的机会少之又少。
    不过班长也因为是活动的提议者兼负责人,所以自然担纲了指挥者角色。他说要去外双溪烤肉,必须分配我们所有参加这个活动的人去买烤肉用品和食材,而他自己则负责规划景点和交通路线图等等……。
    等到我们全部的准备都齐全,已经是即将上暑辅的倒数第三天,而我们也决定在隔天到外双溪,为这短暂的暑假留下一个美好纪念。
    一直到出发当天,我们十二个人约定早上十点半在士林捷运站集合,估计到外双溪可能是十二点或十二点半,刚好能赶上午餐时间。
    我们搭的公车是三○三,路线沿着阳明山的仰德大道循序前进,其中道路都是山路,有过多次颠簸,大约四十分鐘车程,最后我们才在外双溪的桥上下车。
    下车后,我们每个人都打量着周遭,有人说他第一次来外双溪,也有人来过很多次,而我可能有来过,只不过是在多小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印象。
    路上我们聊着天,从下车的站牌走到桥的对面,那里有着通往外双溪的楼梯,只不过这条楼梯没有一直通到底,让人踩住的地方是一块巨大岩石,而这块岩石上面还有湿漉漉的水渍,如果一不小心,很可能让人滑倒。
    外双溪的人群比我想像中的多很多,不只我们十二个人,还有其它与我们年纪相仿的人也占据在各个角落烤肉,许多家庭也在溪边摆起烤肉架,而那些家庭的孩子们也全都在溪里面玩水。
    「会不会找不到位置?」
    「不会吧。」
    「看运气囉,如果找不到位置,我们就玩水好啦。」
    「我没带泳衣耶。」
    「不需要那麻烦的东西好不好?」
    「是要我们全部都湿就对了?」
    「女生不用啦,不过男生全部都要。」
    「那……我是女生。」
    「你少噁了。」
    我们十二个人边找摆放烤肉架的位置,边七嘴八舌的聊起来,最后在桥的正下方看见一群本来在烤肉的人刚好散场准备离开。
    「这个地方可以让给我们吗?」班长走过去,向准备离开的那群人询问。
    「ok阿,就给你们吧。」回答班长的是位长头发的女生。
    「哇,正妹耶。」
    「对阿,不知道有没有对象?」
    「闭嘴啦,你们这些饿死鬼。」
    后来班长示意我们过去,要我们在刚刚那群人烤肉的地方摆起烤肉架,还吩咐我跟另外两个女生去洗食材,而男生们则在烤肉架旁边帮忙生火,不过因为他们生火实在有够久,于是等待的时间,我还顺便把其它人准备的汽水拿绳子绑在河里面冲凉,以免到时候它变成温的。
    等到我们终于开始烤肉,已经快下午一点。本来理想的吃饭时间是在中午十二点半,但是生火花了快四十分鐘,我们只好在一旁等待他们把肉烤好。
    「去玩水啦。」我开始吃第一隻烤好的香肠时,就听到男生们有人在起鬨,随即我就看到大约四个男生把一个男生抬起来丢到河里面。
    随之而来的是男生们的笑声,被丢下去的那个男生也笑着从河里爬起来,跟着起鬨要丢另一个下去。这样的游戏大约全部的男生都玩过一轮,才每个人都拖着湿答答的衣服回到烤肉架旁边。
    「唉呀,走开啦,你们全身都湿湿的好噁心。」我看见旁边的女生对靠近她的男生说,但那个男生不仅没走开,还把淋湿的衣服套到我旁边的女生头上。
    「你很烦耶。」我看到那个女生虽然嘴里嫌恶着,可是却笑得很开心。
    「你也没湿耶,要不要下去玩水?」刚刚顾着看他们玩闹,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坐在我旁边的余昌浩正对着我说话。
    「喔,不用了,我没带可以换的衣服。」余昌浩点点头,拿起烤肉夹往烤肉架上的肉片翻了翻,「那就多吃一点吧。」
    「嗯,我知道,刚刚已经吃很多了。」
    「呵呵,是吗?我看不出来。」他把刚刚在翻的那块肉片夹到我的盘子里,「再多吃一点吧。」
    「我会胖死。」
    「没关係啦,你那么可爱,就算胖死也会有人要的。」
    「你要吗?」我发觉余昌浩愣住,才发现我好像说错话,不过他那愣住的表情却也只有短暂几秒,随后又笑了开来。
    「哈哈,你烤的还不错呢。」我试图化解我製造的尷尬。
    「谢谢囉,能得到你的讚美代表我很有当厨师的天分。」
    「还差得远呢。」之后的时间我们除了烤肉,还打起大老二、抽鬼牌等扑克牌游戏。
    连续几局的胜负,时间已经有点晚,蚊子也开始在我们附近变多。我拿出自己预先放在包包里的防蚊液往自己身上喷了喷,也拍拍自己因为坐在岩石上而黏在裤子上的碎屑想离开去走走。
    晚上六点半,夏天的关係所以天空还是很亮。我沿着溪流边缘往我们烤肉的反方向散步,人群在夜幕逐渐低垂时开始散去,本来很热闹的外双溪突然在夜晚降临后变得好安静。
    我慢慢的走,走到附近溪水较深的岸边。然后把袜子从脚上脱下来,轻轻放脚进去溪水里。夏天特有的蝉鸣在我周围的树上回盪着,我微微晃动我放进溪里的脚,静静聆听蝉声在夜晚交织出的狂响曲。
    「夜如果再深一些,这样的音乐就会很可惜的慢慢消失了。」
    不知道余昌浩什么时候走到我旁边,只是他的出现令我有些小开心。
    「没办法嘛,蝉也是需要睡觉的动物阿。」
    「哈哈,这样的说法很特别。」余昌浩慢慢走到我旁边,「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你请吧。」我对他说,说完后我转头继续盯着水面。
    「有时候,我一直觉得我会在你身上看到她的身影。」几秒后,余昌浩看向跟我一样的水面,突然说。
    「嗯?」我看他一眼,觉得莫名其妙。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是觉得你跟她有些地方好像好像。」
    「那可能你看错了吧,因为我是我,不会是别人。」
    「哈哈,嗯,你的直接是跟她不一样的地方。」
    「这算是讚美吗?」
    「当然是。」我看向余昌浩,却发现他凝望的方向不是我,而是离我们好远好远的夜空。
    我把本来泡在水里的脚挪出溪外,拿着鞋子站起来。
    「你在我身上的哪里看见她的影子呢?」他转头看着我,而我也一样看着他。
    「在我看你的感觉中。」我望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大家应该快散了,我们回去吧。」
    「嗯。」他应和着我,跟我往同一个方向走去。
    然而这样的对话我其实有点失望,本来是希望他能再多说些什么的,可是我却发现根本没有办法,因为他心里好像有一座很高的城墙,任我无论怎么想跨越却也跨不过去的高墙。
    「谢谢你。」在我们快回到人群中时他又这么说。
    「谢我什么?」我停下脚步。
    「谢谢你没有再多过问什么。」
    「呵,因为我觉得总有一天你会自己告诉我。」我看着余昌浩,而他微笑着。
    「这样的夏夜,很适合发生一些故事。」他看向我,不过不确定是不是在告诉我。
    「什么样的故事?」
    「一些关于等待的故事。」他走到我身边,而我也才发现他的目光里有星光闪烁的模样,「故事里可能有很多个男主角,也可能有很多个女主角。」
    「你是里面的其中一个吗?」
    「我希望我是里面的其中一个。」然后他蹲下来,捡了颗较扁平的石头,走到靠近河边的大岩石,用力刻着一个人的名字──苏诗莹。
    「她很想来,但是她来不了,所以我代替她在这里有一个很棒的回忆。」余昌浩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告诉我。
    「我相信她会知道的。」我微笑,心里头却酸酸的。
    其实在眼泪溃堤的边缘,我很想告诉他,这个夏夜、关于等待的故事,我也是里面的其中一位。
    我等待着你的关心。
    我等待着你的问候。
    我也等待着你能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
    只是每当我以为我走进你心里,却又总是觉得你透露出的讯息好陌生,好像我不曾认识你一样,而你也只不过是我生命里熟悉的过客而已。
    「余昌浩,你现在走在谁的旁边呢?」陪他刻完苏诗莹的名字,我们一起走回本来烤肉的地方。
    「你阿。」
    「我是谁?」
    「舒忆涵。」
    「嗯。」
    「你这样问我做什么?」
    「没事。」真的没事,因为我自己也不晓得我想确认余昌浩什么,只是全部问完了,却突然觉得好空虚。
    这空虚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我要拼命确认才知道他在我旁边,这空虚的感觉也可能是我重复听到他的声音才知道原来这时候他在,这空虚的感觉也或许……
    也或许是我拼命呼喊才能确保我还能够喜欢他的声音。
    嘿,余昌浩,你知道吗?
    我很谢谢你今天陪我走了这么一段不算太长、却也不算太短的路。但是阿,可不可以有那么一次就好,不是因为想代替谁才找我,而是为了想认真的看一次我……?
    【可不可以有那么一次就好,
    不是因为想代替谁才找我,而是为了想认真的看一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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