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的薄纱以及丝缎围帘和佈置得金玉堂皇的高贵行宫里珂呆坐在她的卧房内良久。
    父皇真的软禁她了。他居然如此对待自己的女儿——命令二十个侍卫日以继夜地守在她的行宫外,且不许她踏出这儿一步。在这个小小的房间内能做些什么?她怀疑自己迟早会发疯;还有成亲的这档事,凡儿不知打听到消息没?她心急如焚,直到听见凡儿的声音。“公主,我回来了。”凡儿悄声地说。
    凡儿是夯珂住在郡堂城的那段时间,由六皇兄特地为她挑选的贴身奴婢,她们相当聊得来,终日相处感情胜过亲姊妹,这也是凡儿对她忠心耿耿的原因。在六皇兄举家隐居于姝堂山后,她便带着凡儿回到京城了。
    凡儿徬徨地看着夯珂,因为她打听到皇上已和朝中大臣商议好,于下个月初一正式向乌苏国提出联姻的事,如果谈得成功的话,最快两个月之内就会举行结婚大典;公主若是知道了,肯定不会从命的。等到凡儿将听到的话全都告诉了夯珂,她的反应正如凡儿所猜想的。
    她嘟着嘴,叉着腰在卧房里走了一圈。“我以为父皇不会拿我的幸福当作筹码,没想到我想错了。”想到此她下定决心。“凡儿,我要逃出这里,你帮帮我。”
    “逃?公主,你要不要多考虑一下?”
    夯珂以食指倦住一把青丝,每当这个动作出现,她的脑子里就会泉涌出许多点子。“凡儿,一句话,跟我走,还是留下来?”
    这个个头与公主同样小,却也是聪明伶俐的小奴婢马上点头。“当然跟你一块走。”
    夯珂頷首后,再次对凡儿说:“那还不赶快整理行李,我们得快一点。”她屏息以待。
    “公主,我早就整理好了,我早猜到你会这么做。”
    夯珂激赏地说道:“跟了我那么久,也学得聪明了。”
    半个时辰后,她们各自背着个小包袱,踮着脚尖一步步往花园走,三不五时还要认真看看后头有没有人发现。
    “喔,上帝!”她哼出从篮蔻那学到的口头禪。“花园门口都是守卫,我们要怎么出去?”她以为避开房门口的守卫已是很困难的事,要从这些士兵面前溜出宫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凡儿附在她耳边说道:“公主,我们只得翻墙爬出去,否则没其他法子可行了。”她随即将行李都扔过墙。
    夯珂瞪着两公尺高的围墙,以她一百五的身高连看着它都觉得吃力,更何况要爬过去呢?“放轻松,我十岁以前还常常爬树呢!这难不倒我,我可是属猴的。”可是她不敢说她爬的都是蓝蔻说的低茎植物,类似橘树之类。
    “公主,你没问题吧?”说这句话时,凡儿已经压低身子趴在围墙上,她对着公主挥挥手。
    “你?你是什么时候上去的?’
    “就在你刚才自个儿嘀嘀咕咕时,我就先上来啦!我从小就是爬墙长大的,你知道吗?我七岁那年……呀!下次再告诉你吧!你上得来吗?”
    夯珂努力地在墙边跳着,可惜是连它的边都碰不利。她挫败地咬着牙,恨恨地篤道:“早知道就跟六皇兄学轻功了,现在也不用在这里玩跳高的游戏,气死我了。”她停下来思索这番不经大脑就脱口的话,觉得自己实在有失公主的气质。她清清喉,对厚厚的石墙说:“墙啊墙,你可是听清楚了,本公主若是再跳不出去的话,肯定明天就把你纷拆了,来填御花园的水池。本宫是说到做到。”
    话说完,她再奋力一跳,居然轻轻松松构着墙顶,刷一声翻上去。她显然有一点吃惊。“原来对这种没生命的东西,也得威胁一番,它才肯让我跳上来。”
    不顾夯珂沾沾自喜的语言,凡儿喘着气讽刺:“公主,你到底在说什么?看不出你身子瘦小,却是满重的,我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你上来的。”
    “原来是你拉我上来的。”夯珂尷尬一笑。“好吧!好吧!咱们快下去。”
    落地之后,改由夯珂带着凡儿来到她无意中发现先祖留下来的秘道,这条通道可以随意出入宫城,夯珂肯定除了她,没有第二人知道。走了一个时辰左右,她们由秘道出了城,来到京城的街道上。为了怕那些守卫发现她的行踪而追了上来,她们马不停蹄地快步行走。
    走了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已数不清到底走了多久,凡儿只觉得脚底几乎起了水泡,连她都如此,不能想像公主这般金枝玉叶的千金娇躯,怎堪这样折腾人的路程。凡儿想:公主一定是不好意思开口说要停下来休息,只好闷着声继续走下去。唉!真是难为公主了,她作奴婢的怎可以不为公主着想?所以她抹了额际和鼻头的汗水,对公主喊道:“公主,咱们坐下来休息一会,喝喝茶吧!”凡儿看到前面正好有一家小客栈。
    怎么也料想不到,走在凡儿前头的夯珂,竟回过头来盯着凡儿看。“对不住,没注意着你累了。那么这样好了,你先在客栈里休息会儿喝杯茶,我到前面去探探路,待会再回来与你会合。”她那俏脸上丝毫没有凡儿猜想的疲惫模样,反而神采奕奕。
    此时凡儿才觉得要休息是她的想法,替公主着想身子则是自己的藉口。公主说要她先待在这儿休息,自己前去探路,啊哈!又不是天理反了,哪有奴婢休息喝茶,小姐探路的道理?“不成,不成。凡儿不累,公主不必顾虑凡儿,我还可以继续走。”
    夯珂牵牵嘴角,丢了条随身的丝绢给凡儿,笑道:“瞧瞧你流了那么多的汗。没关係,我可以照顾自己;想当年我跟父皇上长白山打猎,父皇放我自个儿在山里头走了一天一夜也不担心,最后我还是完好无缺的回来呢!”她走几步,想到了件事,回过头对凡儿说:“对了,别再叫我公主,得改叫小姐啦!”
    凡儿留不住公主,只能任夯珂走出了她的视线。
    唉,公主就是这种间不住的性子,反正现今日头正早,而且是在人声喧腾的街上,该不至于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吧,好吧!就到客栈休息一下。
    凡儿却没想到,夯珂这种个性的人是专门招惹麻烦的。
    夯珂一到了最热闹的花市,瀏览着争奇、斗妍的花卉,以及花商向爱赏街的妇女名仕们介绍当今最热门的富贵花。
    夯珂到听一阵男子噁心的乾笑声,忍不住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有两名男子正围住一个年约十五岁的姑娘,她一身的打扮该是小家碧玉型的,不过她身旁并没有合宜的伴护,才会导致那两个男人的覬覦而上前调戏。
    夯珂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此类没有礼法的轻浮男子。想当初,她待在皇城里,倘若遇上调戏婢女的士兵,她定是二话不说将他驱逐宫外;现在眼见这种情形,她怎可能坐视不理;令她意外的,满街的人潮竟没有人肯挺身而出相救女子,她不入地狱谁人地狱!
    夯珂立即出声喝止:“大胆刁民,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妇女,你们还是不是人啊?”
    两名男子回头看她,先是愕然瞪视良久,接着露出恶意的表情。其中的一名男子,用他的手指摩挲着下巴,两眼色迷迷的。“兄弟!你可要瞧瞧,又有一隻小鸭子上门,咱们两兄弟正愁一个不够分,正好她来了,咱们一人一个恰恰好,兄弟俩不用吵。”
    夯珂直觉得这两人可恶至极,便指着他们骂道:“下流。”
    带头那人居然抓住了夯珂的手,压在自己的胸口。“咦,姑娘,我们不是下流,是风流,而且还是风流倜儻。遇上我们兄弟,是你的福气,我们会温柔的对待你,只消跟我们玩上一会,保证你会不想离开的。你长得挺标緻,是一流货色啊!”说着说着,他一隻不安分的手想抚上夯珂的脸。
    “放肆!”她大吼一声,震住那名男子,她乘机缩回她的手,心想待会要洗上好几遍。“你们这群目无王法的贱民,可知我是谁吗?”
    “谁?”两人露出怀疑的表情互相看了一看。“兄弟,你知道她是谁吗?”
    “可不是咱们娇滴滴的大妹子嘛,妹子,你别怕,哥哥我说过会好好待你的。”
    夯珂气极,这两人根本色迷心窍到罪无可赦的地步,要是给她逮到机会,非要送上官府,让他们人头落地。不过现在没有其他的机会可用,他们两人正趋向她和女孩,那女孩发出微弱的啜位声,夯珂将她挡至身后,摆出保护的姿态。她在心里想着脱逃的法子,看到那两个男子都要流出口水的模样,就教她作口呕。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有声音自人潮里传来:“官差大人,就是这里了,那两个恶棍正在欺负我家小姐,你们赶紧将他们抓起来。快啊!”
    两个男人互望了一眼,再盯着四周看。“这次放过你们了,下次哥哥再陪你好好玩玩。”不出三秒的时间,他俩就窜逃得不见综影。
    凡儿跑到夯珂的身边,检视她身上。“小姐,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官差们呢?”
    凡儿抬头看着她。“官差?姐,你还说呢,哪有什么官差啊!要不是我追上来,机灵地想出这法子,要不然你就出事了。你要有什么差错,凡儿哪担待得起!”
    夯珂还摆出毫不畏惧的表情。“我会出什么事?要不是你来得太早,我一定将他们打得满地找牙。”看凡儿又要出言,她赶紧回头向身后的女孩问道:“你没事吧?”
    这名女子脸色惨白,看来随时会休克,根本说不出话来。这时有一个年岁满大的花商跑过来,神色慌张地问:“你俩没事吧?”
    凡儿见他虽是关心的神情,却仍是忿忿回答道:“你们这些人,方才见死不救,此时问这些有什么用?若不是我来得早,我家小姐恐怕就出事了,你们可得负一半责任,要是我告诉治理这儿的官爷,他非得将你们一同治罪不可。”
    花商汗如雨下,脸上儘是为难的神态。夯珂示意要凡儿别说了。“你们怎会任由这两名男人在此为所欲为?这位姑娘差点清白不保。”
    “姑娘啊,你不是京城里的人,有所不知。”
    凡儿又开口:“我们不是京城里的人?告诉你,我们小姐是……”
    夯珂连忙摀住凡儿的嘴。“我们刚从外地到京城里游玩。对了,有所不知什么?”
    “他们是京城出来的侍卫,身有武功,霸道至极,城里头的人都打不过他们,况且他们还有大官可以做靠山。”
    “何人?”
    花商摇摇头。“他们是京城官令的侄子,自恃学过武且待过皇城,加上有当官的亲戚,是以在这儿作威作福欺压我们。”
    夯珂料想不到她原以为民泰安康,其实仍有许多民间疾苦是朝廷所不知的,纵使回到宫里会遭父皇的指责,她也要向父皇稟情。在朝廷里为官的一个个净是胡说八道,没有人会老实将民情实报上来。“凡儿,我们先送这位小姐回去,然后我们也要回家。”
    “小姐,你说要回家?”
    夯珂点头,向站在一旁的花商问道:“你可知这位小姐是哪户人家的千金?”
    花商回想着。“她好像是罗大户家里的千金。奇怪了,罗大户很少让女儿出门,就算有,也会派数名奴僕随行,今儿个怎么会让她单独一人在街市上呢?”
    “喂,别说那么多废话,告诉我们她家住在哪就成了。”凡儿打岔说道。接着,聆听花商指出方向。
    “好了。我说大伯,下次再碰到那两个坏胚子,就直接跟巡按报告,别找县令了,懂吗?”
    花商拚命点头。
    “没错!”夯珂同意道:“这里是有王法的,千万不能让那两人逍遥法外。大伯,可要拜託你了。”
    语毕,夯珂同凡儿扶着罗家小姐转身离开。走了约莫两、三分鐘,罗家小姐才慢慢回过神来,怯怯地道谢,她的身体还发着抖,不过眼神不再涣散。
    “喂!你怎么会自个儿离家出门呢?这太危险了,起码要带个随身的伴护或是婢女。”凡儿皱着眉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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