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轻斐特意错开秦景文进组的时间回京,等她落地首都国际机场时,秦景文的航班刚刚起飞。
    “送你回家?”郑伈指了指自家司机的方向,问道。
    钟轻斐想也没想地拒绝:“不了,我开车了。”
    “行吧,那到家告诉我一声。”
    “嗯。”
    两人分道扬镳。
    六点的晚高峰,机场高架上堵满了各式各样的车,尾灯汇成一条红色的河。
    钟轻斐不停地用食指敲击着方向盘,只要一回京,心情就变得无比烦躁,像是有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她上空,逃不开也躲不掉。
    抽出烟盒中最后一支烟,点燃,降下车窗,冷风夹杂着湿气,透过狭小的缝隙,钻进温暖的车内。
    京市的雨,下个不停,让钟轻斐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处伦敦,半个多月没回来,迎接她的只剩下风和雨。
    其实,钟轻斐不常抽烟,更算不上有瘾。
    只不过,和秦景文分开后,需要寻找一些安慰剂,因此不管是尼古丁,还是酒精,只要能麻痹自己,就是有用的。
    一根烟燃尽,车流也慢慢动了起来,她的手指被风吹得有点僵硬,钟轻斐想不通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冬天,会这么冷,明明天气预报说,今年是暖冬。
    连天气预报,也不能相信。
    钟轻斐出生在夏天,但却喜欢冬天。
    尽管京市的冬天很冷,但丝毫不妨碍她的喜欢。
    后来,在冬天遇到了秦景文。
    紧握着的手、并肩而行、漫天纷飞的雪、炙热的房间、拥抱亲吻......
    他们一起度过了无数个冬日。
    她也变得越来越喜欢冬天,而如今,她才知道自己哪是喜欢冬天,分明是喜欢和秦景文在一起的每一天,无论春夏秋冬。
    再次回到润泽御府,钟轻斐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精力,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裹紧被子,闭上双眼。
    房间内秦景文残留下来的气息,完全消失。
    才两个月。
    细密的冬雨斜斜地拍打在窗户上,钟轻斐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坐起身,呆呆地望着一望无际的黑夜。
    掀开被子下床,走出卧室,在衣帽间拿了件秦景文最常穿的外套,从酒柜中取出一瓶山崎35,前往影音室。
    伴随着秦景文的声音和味道,在喝下五杯酒后,钟轻斐终于安然入睡。
    一觉醒来,幕布上还在循环播放着秦景文的影片,钟轻斐习惯性地摸出手机查看,屏幕上弹出了无数条消息。
    揉了揉发昏的脑袋,点开微博,热搜榜第一#秦景文医院#,后面跟着大大的爆字。
    前二十条热搜里,连着好几个都是关于秦景文的。
    #秦景文机场#、#秦景文生病#、#秦景文进组#、#秦景文  机场神图#......
    点进话题广场一看,从秦景文昨天从首都机场出发,到到达江北机场,再是今天早上被送进医院,所有的经过,都被照片原原本本地一一记录下来。
    甚至,在#秦景文  机场神图#的话题下,有一张站姐发的图,连秦景文睫毛上的泪珠都拍得清清楚楚。
    钟轻斐想也没想,直接定了最近的航班,飞往山城。
    网络时代,最大的坏处和最大的好处,都是毫无隐私可言,秦景文所在的医院信息,被扒得干干净净。
    一下飞机,钟轻斐直奔医院。
    山城的司机师傅开车很猛,甩得钟轻斐东倒西歪,直到她站在医院大门口,才终于缓过神来,竟然这么冲动,真的来了。
    双腿像是有千斤重,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她来干嘛?她在心里反复地问自己。
    不耐烦抓了把头发,深呼吸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抬腿,走了进去。
    Lee看到钟轻斐出现在医院,很诧异,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犹犹豫豫地开口喊道:“钟小姐?”
    “嗯。”正巧,钟轻斐还不知道秦景文的病房号。
    “您......是来看景文的吗?”除了这个理由,Lee实在想不出别的,来解释为什么钟轻斐会出现在距离京市一千八百多公里的山城医院住院部。
    “我......”
    Lee心领神会,很有眼力见地对钟轻斐说:“他刚刚输完液,现在已经睡着了,我带您过去看看吧。”
    “谢谢。”
    Lee领着钟轻斐来到了病房门口,留下一句要去给秦景文买点吃的,便自觉离开了。
    钟轻斐微微颔首,小心翼翼转动门把手,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坐在床侧的凳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熟睡着的秦景文,长睫微翘,呼吸绵长,很恬静。
    钟轻斐在想,她和他的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解约的那天吗?
    不对,是在采逸轩吃饭的那天。
    秦景文真的瘦了好多,比照片和视频上看到的更瘦。
    她从来没有见过,秦景文病弱的模样,蔫蔫的,毫无生气,像是随时枯萎的花朵。
    她不敢久留,怕秦景文突然醒来,怕他问自己为什么来,怕面对他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俯身靠近,钟轻斐认真地凝视着秦景文,目光炙热,想要把他印进自己的眼中。
    在他苍白的唇瓣上,落下轻轻一吻。
    温柔,克制。
    她看着秦景文安稳的睡颜,无声地说:“秦景文,照顾好自己,别再生病了。”
    而后转身,动作轻柔地关上门,没走两步,又碰到了Lee。
    “别告诉秦景文,我来过。”
    Lee点了点头,觉得并不是什么大事,便应了下来。
    “钟小姐?”
    “兰导。”
    “欸?”兰罔屿有些疑惑,“我听老巫说,斐然娱乐不派人来开机仪式的啊,您?”
    听到兰罔屿的话,钟轻斐想起来了,之前Oli有问过她要不要去《红绿》的开机仪式,她回复说不去。
    “嗯,我不是来参加开机仪式的。”
    兰罔屿像是没听懂钟轻斐的意思,不参加,但是现在来了这儿,是什么个情况。
    钟轻斐见兰罔屿仍是不解,脸不红心不跳地随意扯谎,说:“我不是来视察工作的,您别担心,该怎么拍就怎么拍,我不干涉,过两天我就走了。”
    钟轻斐接过前台递过来的房卡,朝兰罔屿挥了挥手,潇洒离开。
    望着落地窗外,雾蒙蒙的嘉陵江,钟轻斐想了想她今天的所有行为,自己都没办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许是本能。
    原本,看望完秦景文之后,她可以选择立马离开山城,但,还是入住了剧组所在的酒店,即使她并不打算和秦景文见面。
    因为缺少了一个主演,原定的开机仪式也顺势推迟了,人有时候还是挺迷信的,尤其是对这种流传久远的传统,总是带着一些敬畏之情。
    三天后,秦景文总算病愈,出了院。
    《红绿》的开机仪式很简单,没有投资方、没有媒体,只有演员、导演和工作人员。
    秦景文穿着最最普通的黑色长款羽绒服,戴着口罩,手持三根香。
    /
    忽地想起,某一年过年期间,钟轻斐带他去雍和宫,人潮川流不息,他们十指紧扣,随着大流往里走。
    钟轻斐的围巾遮住她的大半张脸,语气中带着上扬的尾调,问他:“你知道网上流传一句话吗?”
    “什么话?”
    钟轻斐笑得眉眼弯弯,璀灿如星河,回道:“有很多人说,在雍和宫许愿,只包灵验不包售后,愿望不知道会以什么形式实现,戏称为调剂式许愿。”
    “是吗?”秦景文被钟轻斐的快乐氛围感染,不由得也跟着她笑了起来。
    “嗯,”钟轻斐极为肯定地狠狠点头,接着说,“不过我觉得挺神奇的,中国人骨子里对神仙,好像存在着某种莫名的敬意,路过一个寺庙。就会想着进去拜一拜。”
    秦景文不置可否,至少小时候的他,不止一次地向老天爷祈祷过,他的心愿。
    后来,钟轻斐变成了拯救他的神明,他敬她,爱她,却不敢诉说,唯恐神明不再保佑他,弃他而去。
    “姐姐,你许过愿吗?”秦景文好奇,拥有了完美人生的钟轻斐是不是也会有实现不了的心愿。
    钟轻斐摇了摇头,她连生日愿望都不许。
    “为什么?”
    “我不需要许愿。”
    钟轻斐想要的都能实现,她不需要虚无缥缈的信仰,而秦景文恰好相反,任何光都能被他当作希望。
    “那怎么想到带我来雍和宫?”
    钟轻斐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不能说,以前是无所求,但现在想向菩萨求一求,让他爱自己,这样矫情的话吧。
    况且,如果爱能求来的话,世界上也没有那么多的爱而不得了。
    “因为......”钟轻斐思考了一会儿,答道,“灵验。”
    /
    此时此刻的秦景文,虔诚地朝着虚无的空中拜了拜三拜,像是回到了那天,在钟声中诉说自己埋藏在心底的愿望。
    他想,无论以何种方式实现,只要成真,他都接受。
    但似乎,没有成真,也不是那么得灵验。
    抬头的瞬间,秦景文似乎看到远处有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
    可一眨眼,便又消失不见。
    是他太过想念,以至于出现了幻觉,钟轻斐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在亲眼确认秦景文没有大碍后,钟轻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山城,像来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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