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短暂的混乱插曲,瞬间归为平静,那看似千分之一秒的霎那,却几乎让人窒息,深怕自己料想不到的结局就这样发生在面前,在场的每个人,不管是各个职位、任何身分,甚至于是兇案的嫌疑人,各个无不睁大双眼,盯着突然从黑暗回廊衝出的不速之客,看她拿着一把五十公分长的雕刻刀,刺向推理作家!
    「老师!」我双脚几乎瘫软,不过随即也马上松一口气,同时也怪罪自己的反应慢了半拍,现在那样的拯救动作看来也不需要了。
    「这是?」一阵沙哑,带有点童年的稚嫩,却又有岁月加诸在上头的低沉声音第一次在这座屋里出现,那是一直都在池家扮演影舞者角色,在黑暗的地道与人间徘徊的──池千鹤。
    「这种东西可不能这么不小心就破坏掉它吧?」
    有着精緻娃娃模样的女子马上停下自己的动作,拔出插在老师身上的刀刃,应该说,是插在对方手里某样物品上,所以才让老师可以躲过一劫。还是说这其实也是推理作家安排的桥段之一?
    「你从哪里拿到那个东西的?」千鹤小姐,不,应该要称她为女士,大声质问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手上依旧紧握刀子警戒着,而一旁的我们却也捏把冷汗,同时不敢轻举妄动,就怕惊动突袭者的紧绷神经。
    见老师用手指指着地板,幽幽的说:「树林尽头的人偶铸造屋内。」
    池千鹤的反应先是一愣,接着发出奇怪的低吼,人偶的脸庞开始扭曲,看起来像是有苦难言。
    「怕间接承认地道的存在,所以保持缄默吗?」老师犀利猜出千鹤的想法,但对方又大力挥动刀子,把两人的距离拉开了点。
    「把那匣子还给我!」
    「哦?」老师兴味十足的挑眉,把刚刚替他挡下袭击,此时被开出一个洞的木製方型小匣子举在自己太阳穴的位置:「莫非这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却又非常重要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东西?」千云小姐走到老师身后,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看来这个盒子连他们池家人也不知道其中的奥妙吗?
    「对池家来讲可说是决定性的关键,如果洩漏出去会引起喧然大波的东西。」老师将匣子拋向千鹤的位置,此举让在场的我们不禁诧异:「既然对你这么重要,你是否也该好好保管呢?」
    接过匣子的千鹤女士,恶狠狠瞪着老师,缓缓开口:「反正今天晚上,没有人能够走出这座山,你们将全部葬送在这里!」
    「这种威胁,现在听起来真的有点无力对吧?」老师突然转头对着躺在沙发上的池夫人说道,只见对方瞬间脸色铁青。
    「这支暗棋安的特别巧妙,如果我稍微不注意,全部的人可能真的要死在这不明不白的地方了,接着把我们的尸体埋在地下通道吗?」推理作家冷笑几声:「池夫人,你真的有报警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场的人听到这番假设性的问句,全部惊慌起来,目光纷纷落到沙发上的女人身上。
    「你……确实令人佩服,但是是从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池夫人虚弱的语气变了,虽然尚未坐起身来,却听的出来那是一开始从未有过的平静,难道我们所有人已经掉入她们的陷阱内吗?
    「一开始就看出来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没有打电话给警察。」
    「这话怎么说?」千云小姐冷笑,现在情况似乎是对方佔了上风,我不禁也慌了。
    「因为……人偶。」
    「呵呵……确实有趣呢!不仿这时候再听你说说吧!」原本正准备逼近对方的千鹤,在听到夫人的暗示后在原地待命,夫人有如发号施令的指挥官。
    「虽然我推想,今天这场命案是在意外与巧合下,临时计画出来的,但在某方面,却是你们一开始就计画好的吧?不,应该说是只有你,池夫人。」
    「欸?」
    「请各位再回想我稍早前说过的话,祥居可能因为与涉泓争吵,在过程中不小心死在自己养子的刀下,之后让会腹语的千云小姐假扮成父亲的样子,来应付我们这些客人。」老师手指比了个一的手势:「第一,刀子从哪里来?如果是突如其来的争吵,一般人会一开始就带一把刀在身上,随时刺向对方吗?假设那把刀,也就是千鹤女士手上这一把雕刻刀,一开始就放置在祥居房间的桌上呢?在因为突然的情绪用事下,看到桌上摆放着兇器,谁又可以冷静多久?」
    池夫人沉默,就连千云小姐也没有反驳,可能认为那已经没有必要了。
    「第二,就是偽装。大家也知道,就算再怎么化妆假扮一个人,是不可能完完全全变得跟对方一模一样的,就算是腹语也是一样,需要长时间的练习,才可以到达几乎百分之百的模仿。那问题来了,祥居『套装』的人型,为什么一开始就会准备好在这个时候使用?难道不是因为预谋杀害对方,所做出的准备吗?人偶小屋内,所有一比一大小的人偶我都看过了,没有一尊是有池家成员的面孔,就这样出现祥居的套装人型,是不是稍嫌突兀了些?」
    「人偶是我做的,我思念自己的弟弟难道不行吗?」千鹤女士咬牙切齿的回应,老师看着她冷静的说:「在地道里头穿梭了这么多年,它分别可以通往若樱诊所的内室还有人偶小屋,如果要见对方对你来说应该不困难吧?池夫人也说过,你都可以突然出现在诊所里头,那见自己的弟弟那又有什么难处呢?而且如果真的要思念的话,应该也是自己的父亲──池拓老先生吧?」
    「那你说这么多,这些又跟一开始我们就计画将你们全部灭口有何关联?」千云小姐气愤的问。
    「凶器准备好了,停电开关也掌握好了,祥居的套装也准备妥当,这时候如果地道的秘密没有被发现,一切都可以说是完美。可是被邀请前来的客人,透过祥居所写的信知道些什么的话,那岂不是夜长梦多?如果只把我们给灭口,那当天也在场的新辰跟小潼小姐却还活着,是不是太不自然?那又偽装成全部被一名不存在的人所杀害呢?不用借他人之手行兇,在自己存活下来后又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脱身,这岂不是完美之计?」
    「所以……妈,难怪你……」千云小姐言之有物,可是却又无法全盘托出。
    「难怪什么?在祥居被杀害后,竟然就这样顺水推舟要自己女儿扮演父亲的角色来面对我们,而且平白无故还多了具一模一样的仿真人偶?」老师帮千云小姐接下去说:「人偶确实是千鹤女士做的吧?所以你会无时无刻出现在池家,在某种程度上也不是偶然,难道是为了揣摩自己弟弟的长相还有行为,所做出的探查行动?」
    「含血喷人!」千鹤女士脸部开始扭曲,在光影角度照耀下,让我回想起兇案发生时所看到在屏风后方,那有如鬼魅般的脸孔,瞬间又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杀害他们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老师嗤之以鼻的笑:「确实没有好处,但那是因为池夫人并不知道千云会知道千鹤女士的存在,还有在争执发生的当下,会被千云小姐撞见。」
    千云小姐绷着脸望向自己母亲,接着说:「好吧!父亲确实是死在涉泓的刀下,被我撞见的没错,但剩下的罪行可与我们两人无关,而是她所做的!」千云小姐无情的指向千鹤站的位置,对方脸上闪过一阵阴霾。
    「这可是很重大的证词啊……千云小姐。」
    「唔!」原本强悍个性的女孩,瞬间愣了几秒,似乎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原本这个计画很完美,而且是打算利用千鹤女士当成借刀杀人的工具,完成你和他的最终目的吧?」
    「什么?谁和谁?」小潼吃惊的问。
    「池夫人跟……穆场医生。」
    老师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倒吸一口气,这其中也包括了千云小姐,这样的发展可能也是她史料未及的吧!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我也被利用了?」千云小姐的意志有点动摇,环视在场的各位。
    「千云小姐,你无意间变成共犯了却不自知,但这似乎也不能怪你。这个计画就是,趁着祥居与涉泓在某一次争吵中,让他杀害对方,接着让涉泓背上杀人罪的罪名,赶出这间医院。」
    「我越听越混乱了……」我抱着自己的头说。
    「这个目的其实不是为了保险金,或是医院的经营权落到自己手上的问题,而是单纯人类为了自保的一种本能行为。」老师全神贯注,看着池夫人:「你跟祥居的婚姻也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了没错吧?应该说在祥居发现『那件事』之后,池家的分裂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你到底想说什么?」池夫人脸色极为难看。
    「你在诊所与千鹤女士相遇,知道她与池家的过去,在那件事被得知之后就產生这个念头,想必随便掰了什么理由,请千鹤小姐铸造与自己丈夫一模一样的人偶,使用对象设定为自己女儿,应该是在涉泓杀害祥居之后,用来做缓兵之计的谋略,如果说先把经营权转让给穆场,再告知媒体祥居被涉泓杀害的消息,可以达到斩草除根的效果,因为罪犯的证词很少人会去相信的。当然,至于经营权池夫人并没有什么兴趣,所以这方面的计画有部分可能是穆场医生所想出来的。」
    「可是今天……」
    「没错,计画有误,而且是巧合的发生在今天。」老师接着千云小姐的话说下去:「如果千鹤女士没有出现在池家,与千云小姐目击到涉泓杀害祥居这一幕,计画是不会改变的。第一:千云小姐看到案发过程,计画被迫提早执行,正巧碰到客人来访,所以为了预防万一,诛杀所有人的计画產生了。第二:千鹤女士不知道什么原因,也突然出现在池家里头,不知道是不是来告诉祥居池夫人的古怪,刚好遇到涉泓准备与他发生争执的画面,千鹤在看到自己的弟弟被一名外人杀害的情况下,一时失控杀了对方,池夫人看到千鹤,想到怂恿她杀害全部人的主意。」
    「接着客人陆续来到,千云小姐可能被说服先避过这个关头,事后才准备跟她解释事情的经过,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接着跟千鹤说了自己跟穆场的计画,内心打算事后只好自己动手将池家隐藏在地下的人物也除掉,但现阶段却只能让外人认为这间屋子里有别人,而且是那个人杀害祥居跟涉泓的。会有这样的用意,是因为池夫人就算有诛杀全部人的念头,但也必须做好对方并不知情的准备,随便打草惊蛇只会弄巧成拙,穆场也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假装抬着喝醉酒的涉泓进到家中,因为那时候我们已经从医院的方向过来了,处理尸体的时间并不充裕,只好先做这动作,然而不定时炸弹却爆发了。」
    「是指我吗?」千鹤女士举起刀刃指向自己,笑了起来。
    「你杀红眼了,千鹤女士……」老师用相当严肃的语气对着她说:「现在的你确实什么也不是,只是个住在人偶里头的鬼魅……」
    「在知道计画后,反而是千鹤女士,先杀了穆场医生,可能接下来才是池夫人还有我们……」老师的声音浑厚且低沉,犹如遭遇围城的策士,对于局势的紧张绞尽脑汁:「一切的开始,就在我带来的那个黑色袋子里面。」
    所有人开使用目光搜寻,最后一同落在已经静静躺在桌子上许久,老师一开始进门所带来的黑色袋子。
    「因为那个真相,让你收回对池涉泓带有寄託的未来,开始千方百计想要守住那个秘密,为了这间诊所与池家,可是祥居的发现与不谅解,却让你產生恐慌,随着涉泓知道千鹤女士的存在后,深怕自己在这里与村人眼中无地自容,为了保护自己联合了站在同样立场的穆场医生,渐渐姑息涉泓跟祥居的异端,筹画这个自保的计画,而这也是祥居私下委託我的目的,他最后想调查的是……你跟穆场医生。」老师指向桌上的黑色袋子:「那封信的内容也在里面,而且一切的开始就只是一张不起眼的小纸条。」
    池夫人全身发抖,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是真正为了恐惧而產生的反应,见她原本苍白的脸庞,更加面无血色了。
    「千鹤女士……」老师突然转过头对向市松人形,对方原本的肃杀之气似乎被对方给压制下去,往后退了几步:「在『你眼中』的那个匣子,是你在衝动之下杀害涉泓的主要理由,因为那个匣子再度啟动了你的时间,也可以把它命名为你的『时间之匣』吧!最后你选择自己终究无法守护的家族,与其落到外人手里,不如亲自毁灭它对吧?」
    「所以白夜先生不久前所说的……她们两人的『理』,难道是?」新辰小姐问。
    「没错,这是她们两人的『理』,那最后剩馀的『故事』,还有看不见的『事实』又是如何呢?」老师瞇起眼睛:「我们将进入冥界的小道之后,一一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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