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沧海月离开包厢之后,紫翊几乎是整个脑袋放空地靠在椅背上发呆。
    她终于听见沧海迟来的道歉,也终于能释怀地接受了。
    至于对方剩下的懊悔和心伤,那只能由他自行承担和消化。
    「我先走吧,你们过阵子再出去。」甚至这回,沧海还顾虑到了有玩家会捕风捉影,在论坛八卦版上乱写,自行提议分开行动。
    一次避无可避的意外,带来了新的缘分和三个人的心理成长,也算是弥补了那些刻骨铭心的伤痕吧。
    随后她听见椅子碰撞摩擦的声音,偏头一瞧,醒醉已经挪到她右手边的座位,趴在桌上用仰视的角度望着她,露出谜之微笑;他伸手拉她的指尖,被紫翊晃啊晃地甩开,又立刻满脸讨好地张开双臂讨抱,紫翊撇开视线不理他,他索性自己靠上来巴着人不放。
    这是吃醋了还是没吃醋?紫翊承认她无法辨识。
    「没处理好的话,晚点就有帖子出来了,说我左拥右抱新欢旧爱,贪得无饜。」她轻哼了声。看见两个人在用密语交谈,谈没多久醒醉连强势的压迫力都收了,真能把她的心脏吓停。
    虽说明白沧海的为人,可紫翊仍有一瞬间打从心底害怕对方拿过去挑拨他和醒醉的关係。她也不是不信任醒醉,然而衝突的发生都是从小疙瘩开始累积的,能从源头避免就尽量避免。
    「我想不太可能。」某人的语气毫无疑虑。
    「怎么说?」紫翊纳闷。即使她上一句单纯开开玩笑,听见这回答也不禁认真起来了。
    「用说的很难说……」喃喃自语着,他低头轻轻吻在她的发际。
    差不多习惯被亲暱的紫翊还以为结束了,本想接着说话,却没料到那下只是个开端,他扣着她的后脑杓,雨点般地从额头上一路亲下来,眉心、鼻尖、颊侧,让紫翊清明的思绪完全紊乱了,思考机能宣告暂停运转,全身上下还能强而有力跳动的,只剩下左胸腔内不受控的心脏。
    温热的气息凑近唇边时,紫翊反射性地抽了口气,微微张开的嘴却被直接堵住,没让她有接着喘息的机会。即使霸道,却又顾及着不让她难受,唇齿的交会总带着细腻的温柔,几乎快让她融化。
    半晌后,她靠在醒醉的颈窝,久久回不过神来。
    低沉又透着丝得意的笑声传入紫翊的耳里,经由胸腔共鸣,离她很近,「有我了,你还看得见其他人吗?」
    果然还是吃醋了吧,这傢伙。
    紫翊抬起手,软软地捶了他一下以示抗议,最后却主动抱住他的脖子。
    好吧好吧,其他人跟他比较也只能被秒成渣了,没有第二选项。
    被这么一通耽搁下来,两人赶到埃布顿与梦随心会合时已经非常晚了,她不在瞭望台上,发了密语询问才知道因为村落的墓地前方有遮挡,梦随心怕看不清楚卡洛丽的行动,乾脆喝了隐形药就近观察。
    运气不错!居然正好碰到卡洛丽在墓地里。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也一前一后隐了身来到墓地附近。紫翊看到了醒醉所说的火架,那个火架的模样非常怪异,外围用细细的树木枝条围成一个大圆,且还没围完,差了大概四分之一圈;大圆的里面以稍粗的木条架出一个正方形,绕着绳索,绳索上系着写有不明符文字的法阵纸,墨水的顏色呈现暗褐,有些像是血液乾涸后暴露在空气中的顏色。
    不晓得为什么,那个火架给紫翊的感觉……很不祥。
    这时,卡洛丽正在继续完成外围的大圆,她在尚未插入枝条的圆周上挖出一个碗口大的坑,放入疑似动物毛发之类的东西,低头默祷了好一会儿后,又掏出一个瓶子,将里头殷红的液体倒入坑中,将毛发完全浸濡。
    最后,她将浅坑重新埋了起来,拿起一根枝条,深深地插入微垄起的土堆中心。
    「好像什么邪教仪式对不对?」和他们组了队的梦随心在队频上开口,还故意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语气,「跟你们说!那个圆圈本来只围了一半,但这两天持续有半兽犯药癮致死,每死一个,那个圆圈就会多一根枝条。」
    头皮发麻的紫翊搓了搓手臂,「你是说,枝条的数量跟死去半兽的数量是相互对应的吗?」
    「嗯啊!而且我很好奇是不是总共几个坟墓就有几根枝条,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去算这个墓地总共有几个坟墓,结果发现──不一样!坟墓比较多。」梦随心很傻呆萌地说。
    「咳,我觉得光用眼睛看也知道坟墓的数量绝对多得多。」醒醉没忍住吐槽。
    「对啊!可是我算完才想到。」梦随心呵呵笑,丝毫没有遭到调侃的自觉。
    紫翊脑海中拖着删节号的乌鸦还没飞过去,又突然听见一声痛苦狂躁的嘶吼声,粗哑的嗓音毫不留情刺穿她的耳膜,让她捂住了耳朵,连太阳穴都在抽疼。
    神之幻境的模拟系统实在逼真到一个极致了……
    「哎唷喂我差点从树上栽下去!」梦随心咕噥了句,随即想起什么般补充:「这也是我感觉很诡异的一个点,你们等一下看过就明白了。」
    还来不及问哪里诡异,紫翊就见原本蹲在火架后方的卡洛丽倏然起身,提起身边的竹篮便往村落中跑,速度之快像是怕有人抢在她之前似地,紫翊等三人也连忙跟上。
    很快地,卡洛丽找到了那名药癮发作的狼族半兽,一如既往不被人关心,而卡洛丽也一如既往地餵了糕点给他,只是这回……她的态度貌似多了点恐惧和战战兢兢,手抖得差点将糕点摔在地上。
    在狼族半兽吃下糕点后不久,他的挣扎和抽搐停止了。紫翊等待了片刻,愈看愈感到不对劲,惊骇起身,眼睛瞪得跟乒乓球一样大。
    他死了!那名狼族半兽居然死了!一动也不动,连呼吸时会有的身体起伏都没了。
    之前卡洛丽给的糕点,明明都让发作的半兽暂时好起来了啊!为什么这次却没有效果?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这名半兽药癮太深无法挽救吗?
    下秒,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入脑中。
    还是,卡洛丽方才给的其实不是掺了噬魂魔药的糕点,而是真正的毒药?因为在埃布顿,被药癮所害导致死亡的村民太多,即使卡洛丽神不知鬼不觉弄死了其中一个发作的对象,村民恐怕也司空见惯,对她不会有任何怀疑。
    「他……死了?我应该没有判断错误?」醒醉半肯定的声音在队频响起。
    「这就是我说很诡异的地方!之前卡洛丽给的食物都顺利把药癮缓解了,可是最近几次竟然通通失效。」梦随心嘰哩呱拉地,似乎打算将这两天的发现全扔出来,「对了对了,我其实还找到一个共通点,这些死掉的半兽,都没有家庭。」
    「都没有家庭是什么意思?」紫翊没有听懂。
    「都是单身狗!而且是独居的单身狗!」于是梦随心这句回答特别特别地浅显明瞭。
    所以,犯药癮而死的对象是有针对性的,这表示卡洛丽选择的散佈对象具有一定条件,或者,她不忍心去拆散家庭,才只挑独居而没有成家的半兽?
    两个假设都很有道理,且线索不足暂时无法解惑,紫翊只得先将疑问搁着。
    她凝视着娇小的卡洛丽将那名死亡的半兽扶起来,吃力地一步步往村外墓地的方向走,心里似乎有某个部分在逐渐下沉。
    更让紫翊震撼的是,卡洛丽在替死去的族人挖掘新坟时,几乎哭得不能自抑,一度跪倒在地上,频频说着对不起;甚至从竹篮里拿出刀刃,为那名族人割下一撮毛发并划开伤口取血后,她将利刃抵上了心口,试图自尽。
    终究没能下手。刀刃落在地上,她掩着脸,声声呜咽如同悲鸣。
    所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约莫便是如此吧。现在,她百分之百篤定卡洛丽确有苦衷,且那个苦衷,就掌握在能让卡洛丽害死同族的莫道尔手里。
    紫翊将她的猜测说了出来,令梦随心大为惊惧,醒醉则沉吟了老半天,半推测着道:「如果被卡洛丽毒害的村民,都是没有家庭的独居者,是不是能说明她很看重这一块?那么进一步猜,她是不是拥有家庭?」
    「石碑守护者吗?」紫翊恍然。
    「不,先不说石碑守护者跟卡洛丽是什么关係,他很可能已经中了药癮,排除他……卡洛丽就算杀害族人都想保护的对象,我认为是小孩。」醒醉忽然丢出一个紫翊想都没想过的可能性。
    对呀,她怎么就没猜到卡洛丽的把柄是她的亲人,是她的小孩!
    紫翊的面色难看,「你是说莫道尔抓走了她的孩子,用来要胁她散佈噬魂魔药吗?」
    「这也太卑鄙了!」梦随心大声嚷嚷,「是谁设计出这么一个冷血无情的角色啊!我要去跟gm投诉!」
    紫翊闻言啼笑皆非。这只是他们私底下的猜测,还没证实呢!梦随心也太激动了。
    转过头,紫翊安静望着满脸是泪将同族人葬入坟中的卡洛丽,见她一铲又一铲地挖着土,神情中佈满了哀戚。
    安葬了族人,她握着那撮毛发和那瓶血液,步履蹣跚地走到了火架旁,又重覆了次他们稍早刚来时看到的动作:挖坑、放入毛发、默祷、倒入鲜血、填坑、插上树枝。
    紫翊粗略计算了下,距离卡洛丽将整个大圆完成,大概剩下四个人的空间。
    「但我有件事情想不透。」醒醉不解地啟口,「既然最后都要杀人,都要起这个火架,为什么要拖到现在?如果她更早就行动,数量应该早就够了。难道有什么非拖延不可的理由吗?」
    好问题,紫翊头痛了。
    可是几乎同时,她猛然想起一件超级异常,却莫名被他们完全忽略的事情。
    莫道尔……是个人族法师!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活着?明明曾服侍他的人都传承好几代了,他还能活蹦乱跳地出来害人?
    为什么她直到今天才发现!忧伤望天,紫翊的头更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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