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到浪皱眉的船上,浪皱眉把包裹递给烟波,「拆开看看吧。」说着这话的时候,他的指尖却微微地有些颤抖。
    烟波皱起眉头,想问原由,但还事先依照浪皱眉的指示把包裹拆开了。里头只有两张纸,一张是大型商船的所有权状,另一张说是信,倒不如说是留言。上头没有署名,没有落款,只有寥寥数语。
    「去法国马赛找仓管人园图。」
    烟波看完之后,把两张纸分别递给了卢可跟浪皱眉,恰巧卢可拿到的是权状,而浪皱眉分到的是留言。
    卢可怎么会没见过这张权状,当初那个人为了要换这艘船,跑了好几趟的商,存了好久的钱,才终于换上了这艘大船,她可是洋洋得意了好一段时间。
    「浪皱眉,你不说清楚,我绝不会放过你。」
    捏着那张权状的手,用力的连青筋都浮了出来。卢可颤着声音问,但浪皱眉却一脸比他更加惊恐的样子。
    「我就知道……那傢伙说要去法国果然没有好事……」他像是在回答卢可的问题,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看着两人都这么严肃,烟波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好半晌,浪皱眉才抹了一把脸,「我们先回马赛,在途中我慢慢把事情告诉你们。」
    ※
    这事情要说清楚,还得要从十几年前的英西海战开始。
    那时白穹因为将所有事情都交待清楚,因此也不抱着能够生还的心情,开战时候指挥着满船的士兵,撞上了西班牙的战舰,握着刀就跳上了西班牙的船上,不要命似的见人就砍。
    白穹虽没有想着要回去,但那种时候,正是你死我亡的关头,也绝对不能拱手就将自己的命送给别人。
    搏命的人最可怕,有了船长带头,底下的士兵也没有退怯的道理,顿时间,人来杀人,佛来杀佛的气势震慑住了西班牙第一战舰上的所有人,他们只能傻傻望着这群人,忘了举起刀剑,甚至也忘了还能开炮。
    此时,英国这边覷得了这个空隙,竟然不顾白穹一船人的死活,毫不迟疑的对着那战舰轰了几十大炮。将西班牙火力最强的战舰打烂了之后,这场仗也就不难打了。
    白穹此时刚将刀子从敌人身上抽出来,那种感觉还残留在手上,却听见自己那方开炮的声音,她回头一看,却嘲讽似的抬起了嘴角。
    「叔叔,自此之后,你我可就两清了。」
    她不再寻找下一个人,只是静静等着砲弹落在自己头上。
    那几秒鐘的时间,她想起了很多人。很多她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忘了的人,她又想起来了。
    然后,爆炸了。她让猛烈的衝击撞得失去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她浑身痛的像是关节全都断开了。
    她以为自己死了就一了百了,却没想到死了还这么痛。
    挣扎着呻吟出声,她想动,却完全没有力气。身边的人注意到这情况,立刻轻压着她的肩头,「别动别动,白穹小姐,您浑身是伤呢。」
    渐渐聚焦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洋娃娃似的女人,唔,她记得这人,好像是伦敦酒馆的酒女……
    现在是……怎样?她在天堂遇见了伦敦酒女?不对,她应该是不会上天堂的吧?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熟到不能再熟悉的脸。「……浪皱眉,你来……凑什么热闹?」
    「拖你的福,我也被徵召回国啦。还有,你没死。」他端着一杯啤酒,嘻皮笑脸的说。「安琪拉,麻烦你替我端碗汤回来好吗?」
    名唤安琪拉的酒女,道了声好,慢慢走了出去。
    浪皱眉走到床边坐下。
    「是……叔叔?」她想动却起不了身,「英西的战争,你来……干嘛!」这不是白费了她一番苦心吗!她这么想护他们周全的!
    「不是你叔叔,是你傻。压根就忘记我也是英国人。」浪皱眉坐在床边,用指结轻轻敲了敲白穹的额头,凝在唇边的笑容有些僵。「我奉命在海上捡尸体的时候,刚好看见你……看见你在甲板的夹缝中,四周全是死人,你差一点就要被火化了……要不是我看见你。」想起那时候,他还觉得胆颤心惊,要不是他……要不是他……只要错过一秒,眼前这人就再也……
    「哦?」她哼笑了声,声音里全是掩不住的虚弱。「原来我挺强的……」
    青筋跳上他的额角,浪皱眉压下想掐她脖子的衝动。
    冷静、冷静。杀一个浑身是伤的人,完全是胜之不武。
    「你现在住在酒馆的地窖,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等你伤好一些,风声也没这么紧了,我就想办法把你偷渡回拿波里。这段时间,如果不必要,我不会再过来,现在你叔叔派了一大堆人在找你的遗体,我应该再过不久就会被盯上了。」
    「嗯。我知道了。」
    「你伤得很重,但是不致于会死。前提是你要乖乖的躺着养伤,不要造成安琪拉的困扰。」
    白穹一时之间无法理解这句话,究竟养伤是重点,还是不要造成安琪拉的困扰才是重点。只能睁着疲倦的眼睛困惑的望着浪皱眉。
    他笑了笑,白穹这才注意到他满脸的倦容。浪皱眉举了举酒杯。「好啦,你好好休息,我该走了。」
    「……嗯。」
    浪皱眉离开昏暗的地窖,而白穹在安琪拉回来之前,又陷入熟睡。
    白穹身上的伤确实是不会致死,但却让她躺床躺到一天问上帝三百次,干么不让她死。
    她足足躺了三个月才终于可以靠自己的力量下床,又再等了三个月,才终于可以绕着房间扶着墙走上几十圈。
    而等她终于又可以站在阳光底下的时候,却要等到回拿波里了。
    她还记得那天的声势非常浩大。
    浪皱眉把他的家人全找来拿波里卸货,五、六艘大船同时进港,那有几百个船员一起出现在港口啊,塞得整个码头人满为患。
    白穹换上了小船员的衣服,浪皱眉站在她的身后,轻声道:「跟着我的副官走,他会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距离不算远,依照你现在的身体应该是没问题,但就算有任何问题,这段路你都要自己走。知道了吗?」
    压低了帽沿,「我知道,我可以。」
    「很抱歉我不能跟你一起,」浪皱眉有些歉然,「但是我得留在这边转移你叔叔的耳目。」
    白穹抬了抬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嗯,是我该说谢谢。」
    副官敲了敲门,提醒他们时间差不多了。浪皱眉拍了拍白穹的肩,「走吧,走过这段路,你才真的自由了一点。」
    她頷首。临走前却回头对浪皱眉说:「不管如何,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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