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城之中,将军府内。
    洛安独自入了祠堂,将洛伦生前使用过的那一把匕首,郑重地置于神桌之上。
    放眼望去,神桌上既无骨灰,亦无神牌,反而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长剑短刀,刻着瀑城标识的盾牌,还有盔甲的碎片。
    洛家世代为将,个个甘愿葬身风沙中,难留尸首,亦不求入土为安,只让生前所用武器受后人香火供奉,以慰武魂英灵。
    洛安眼眶通红,但始终没有落下泪来。不论是他自己,还是洛伦,其实都早就做好只在这里留下一点残铁的准备了。可他又如何能料到,竟然是自己这个父亲,亲手将儿子的遗物放到这里?
    不该是这般,白头人送黑头人的模样……洛安在堂前捏紧了拳头。
    忽然,外头似是传来几声枝桠摇晃的声响,但今夜明明无风。
    洛安心头一动,走到院中,果见亭内大榕树的树梢上,立着一只娇俏的乌鸦,正用自己的长喙梳理着羽毛。洛安微扬嘴角,大步越过庭院,入了自己房间,关上门之后,却将一侧窗户打开,随后转身宽衣。
    果然,那乌鸦仿佛知晓人事一般,扑棱着双翅,从窗户飞了进来。鸟儿甫一落地,便有蓝光包裹住全身,蓝光逐渐蔓延开来,足有一人高。片刻后蓝光消散,那乌鸦已变回了人形模样,正是凯珈。
    凯珈回过神来,正要去瞧房间的主人,却立刻落入了一个宽厚怀抱之中。本文后续将在po18b v.com更新
    洛安将凯珈牢牢抱在怀中,连话也不愿多说,直接吻上他丰润双唇,热切地索取着他口中的气息。
    “唔……”凯珈仍未喘过气来,马上就被吻了个头昏脑胀,几乎要瘫倒在他怀中。好一阵子,洛安才放过他,用胡渣磨蹭他的脸颊,鼻尖蹭在他的耳畔。
    “书呆子,又偷跑了?”洛安调笑的话语,钻入他的耳内。
    “我,我就是过来看你一眼,一会儿还得回去。”凯珈撇过脸去,眼神闪躲着,不去看衣裳脱到一半的洛安。
    洛安忍不住抬手捏他脸颊,仍恋恋不舍地将他抱在怀里,“别回去了,反正你也跑出来这么久,你师父该明白了。”
    “不行,我离开逆风高塔这么长时间,他肯定很生气,要是今晚再不去见见他,他会赶我走的。”凯珈忽然又有些发愁,伸手稍微推开了洛安。
    “他要是赶你走,你就上我这儿来,我收留你。”洛安想也不想就这么答道。
    凯珈却扫了他一眼,话没说出口,但洛安读懂了他的意思——你不是嫌弃我碍手碍脚的吗?洛安厚着脸皮又接近他,搂着凯珈的肩膀,将自己的脸凑了过去。
    “你给我来一个,我就放你走。”洛安话说得是眼也不眨。
    凯珈脸颊泛起红来,但看着洛安的眼神中也带上了些许情愫。他乖乖地在洛安的嘴角上留下一个轻吻,然后离开了他的怀抱。
    夜色之中,有夜鸦啼叫几声,难以捕捉的一抹亮光闪过天际。
    凯珈才抬起手,要去叩门,厚重木门便自觉敞开。屋内火炉正旺,麦迪文独自坐在厅中,面朝着茶几,并未抬眼看向来人方向。凯珈整理一番仪容之后,垂着头走了进去。
    “去见洛安了?”麦迪文发问道,但语气听起来更像是在陈述事实。
    凯珈心里跳了一下,虽然知道他偷溜出去的事多半瞒不过老师的双眼,但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去见的是洛将军的?凯珈走近麦迪文身边,在茶几旁蹲下,默默给他沏茶,不敢回答。
    “你用的那个法术,去程无甚大碍,回程的咒语已经失传了。”麦迪文继续说道,“在你自己将咒语复推出来之前,不要再乱用。”
    在深夜昏暗烛光之下,凯珈的脸又红了,“知道。”
    凯珈将茶递到麦迪文手边,麦迪文终于垂眸看他,眼中酝酿着复杂情绪,“你和洛安……”
    “我和洛将军,我——”凯珈有些急切地接口,抬头迎上麦迪文的目光,却见他脸色有些憔悴,不由得止住话头,“老师?”
    “洛安是我多年的老友,虽然平常说话不着边际了些,但绝对对得起世人对他一声尊称,瀑城之狮,是个可托付之人。”
    麦迪文缓缓继续说着,声音有些喑哑,“可惜,你是我的徒弟。”
    凯珈愣了愣,有些谨慎地追问,“老师何出此言?”
    麦迪文的眼神更加黯淡下去,“多年来,想要投于我门下,留在逆风高塔的法师,少说也有上百。一直到他们送你过来,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些不一样之处……”
    凯珈一时有些惊讶,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从老师口中,听见夸奖自己的话语。
    “你有着对法术纯粹的追求,同时亦有旺盛的求知欲,与那些只识得死板地讨我欢心的蠢货不同,”麦迪文看着凯珈,“你有潜力,假以时日可以在我之上,有所突破。”
    以麦迪文的灵力,在世间已是登峰造极,无人可超越,得他一句“在我之上”,那几乎是可天下无敌般的肯定。凯珈瞪大双眼,瞠目结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但这并非一朝一夕之事。”麦迪文的语气依然充满遗憾,“逆风高塔之所以有此选址,就是因为它可聚天下灵气,只有留在高塔之中,才能加以利用。”说到此时,他牢牢盯住凯珈双眼,“所以,国师不能离开瀑城之巅。”
    凯珈是极其聪慧之人,听他这么说,立刻便能与先前他提及洛安联系起来。凯珈脸上的喜悦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与麦迪文相似的凝重。
    “本来,身为法师,常年以修行为主,应当拥有比常人更长的寿命,但我却……”麦迪文的话语落在了烧得噼啪作响的木料之中,伴随着如同火星一般的点点刺痛,“若非我只有你这一个弟子,若非我命不久矣,若非瀑城必须要有国师……”
    “老师怎么会……?”凯珈稍微凑近一些,轻声安慰着他,“我会回书房,继续找找古籍——”
    “我的情况,我自己知道。”麦迪文摇了摇头,“我会坚持到最后一刻,尽我所能,誓死守护瀑城,这是国师的职责所在。只要陛下传召,我必会出征。”
    “陛下若知道老师的难处,肯定会体谅的。”凯珈接着道。
    “所以陛下绝对不能知道。”麦迪文立刻说,“边境战事不停,恐怕在我有生之年,亦见不到和平的那一日了。那在我之后,逆风高塔,只能托付于你。”
    凯珈心中顿时涌上复杂情绪,既喜又悲,难以梳理,他只能看着麦迪文,听他说下去。
    “凯珈,”麦迪文罕见地直呼他名,面上的光彩不再,疲态尽显,“你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很好,若有朝一日我死去,我希望你可以接下国师之职,留在逆风高塔之上,保护瀑城,保护吾皇,保护百姓。”
    凯珈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日为国师,则终身不得妄动欲念,必须永留瀑城之巅,以法术为唯一伴侣,心中只能存大义,为苍生。
    凯珈将不能再与洛安有任何越矩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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