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过前台,哪里有地道?的本地小吃。
    前台殷切地指了?指几百米外的美食一条街。
    来到街上,四处炊烟滚滚。小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热情地往耳朵里涌,烟火气铺天盖地。
    薄韫白在几个招牌上写?着“百年”、“传统”的摊位前停下来,打包了?几袋东西,往回走?。
    给最后一家付款的时候,他才看见微信,回复了?一句:[不在,十五分钟后回去。]
    发?完消息,薄韫白放慢了?脚步。
    可这段距离不远,来到套房门口,他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只过了?十二?分钟。
    薄韫白停下了?脚步。
    暮色浓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涌进来。远方灯火点点,一片温暖的昏黄。
    男人抱着手臂,倚着门边,侧目遥望那片金色的灯火。
    清冷侧颜镀上一层淡淡的暖调轮廓,眸底依稀被碎光照亮。
    过了?一阵,薄韫白收回目光,见发?消息的时间已是十六分钟前,于是刷卡进门。
    室内安静极了?,像是没有人在。
    客厅里一片漆黑,除了?玄关处的感应灯亮着,似乎再也没有其他光源。
    忘记了?问她是几点的车。
    薄韫白随手将一连串的打包盒扔在餐桌上,也没开灯,抬脚就往里面走?。
    刚转过拐角,忽然看见,客卧的房门大喇喇地开着。
    从中透出一片方方正正的、莹白的光。
    薄韫白蓦然顿足。
    却还是猝不及防地,看见了?床上的女人。
    柳拂嬿抱着膝盖,坐在床上。
    整个人裹在雪白的长?毛绒被单里,浑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连脚指甲都藏了?起来。
    只有一小段后颈露在外面。
    皮肤光泽如?玉,半掩在带着潮气的黑发?之间,若隐若现。
    听见响动,柳拂嬿回了?头。
    也正是此时,晚风从开了?条缝的窗户里钻进来,搅动她乌沉发?梢,荡起妖娆的玫瑰气息。
    “屋里太?闷,散一散水汽。”
    她向房主解释,为什么门窗都开着。
    语调和往常一样?平淡。
    薄韫白没有出声。
    他站在暗处,光线还未照到那里。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男人眸底仍是一片晦暗夜色。
    见他迟迟不说?话,柳拂嬿便维持着那个转头看向门外的动作,无声地等着。
    一直等到扭头扭累了?,脖颈稍稍低下去,脸颊贴在膝盖上。
    “……不冷吗?”
    薄韫白走?进客卧,目不斜视地绕过床边,将窗户关得更严了?一些。
    “今天十七度。”
    “是么?”
    柳拂嬿有点恍神,雪白明艳的脸颊上掠过一丝茫然。
    少顷,她抱着膝盖扬了?扬唇,半开玩笑地说?:“我从小在这儿长?大,可能比较耐冻吧。”
    说?话时,唇角轻扬。不太?符合她的性情,反倒带着几分强颜欢笑的喜悦。
    关上窗,室内那股沐浴后的气息仿佛又浓了?几分。
    莹白灯光下,女人的眉眼被清水洗濯得更加洁净清艳,仿佛霓虹夏夜里的出水芙蓉。
    长?眉和眼睫都如?墨染一般,愈发?衬出瞳眸剔透。
    身躯窈窕纤秾,在素白被单下浮起潋滟的轮廓。
    “比较耐冻,也比较耐淋雨?”
    男人只瞥了?她一眼,便背过身去,面朝窗外。
    背影清隽冷沉,语调薄淡,仿佛也浸染了?夜风的凉。
    “不舒服的话趁早吃药,药箱在客厅最底下的柜子?里。”
    闻言,身后的女人似乎笑了?一下。
    “你?是来苏城出差的吗?”
    稍顿,她又继续问道?:“一下午都没去工作,没关系吗?”
    过了?好一阵,薄韫白才回过头去,没什么真情实?感地扯了?扯唇。
    “没关系。”
    “因为我是个闲人。”
    见对方不解,他又道?:“我刚回国不久,只在董事会里挂了?个闲职,平常偶尔会帮家里人做决策。”
    “比起有实?权的那几个人,更像个顾问吧。”
    柳拂嬿稍稍一怔。
    这倒和她听说?的不一样?。
    见薄韫白主动提起这些事,也不怎么避讳,她又顺势问了?一句:“可是,外界不都说?你?是博鹭的继承人吗?”
    薄韫白淡淡一哂:“那是薄崇的说?法。”
    原来这些豪门内部的实?情,即使没有八卦小报上说?的那么戏剧狗血,却也都复杂深沉,不是外人能涉足的领域。
    这么一想,柳拂嬿便打算从这个话题里撤出来。
    结果却是薄韫白话风一转,毫无铺垫地问出下一句。
    “你?母亲怎么样?了??”
    “……”
    其实?柳拂嬿理性上很明白,这只是一句出于好意的询问。
    可“母亲”两个字,却立刻将她从温暖舒适的幻梦里一把扯出,甩进了?冰冷的现实?深渊。
    不想谈这个话题。
    不想再度回忆今天。
    每个毛孔,每个细胞,都在嘶吼着抗拒。
    她没出声,只是不受控制地,将身体往下躬、再往下躬。
    直到躬成了?一只海啸里的虾子?,肩胛骨清晰地凸显出来,用?力地在被单上撑出了?痕迹。
    未知苦处,不信神佛。只有她知道?,她拼命祈祷了?多少次,求柳韶改过自新。
    因为,她已经?没有力气,再主导一次那样?的决裂了?。
    耳边响起遥远的哭声,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柳韶的。
    无论?怎么用?力忍耐,还是没办法,停止身体的颤抖。
    可是,就在所有暖意分崩离析的前一刻。
    忽然有人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撑住了?她摇摇欲坠的后背。
    “柳拂嬿。”
    这是薄韫白第?一次叫她的全?名。
    男人嗓音冷沉,带着磐石般的镇定。
    仿佛一支清寒的铁箭,穿透了?那些叫她避无可避的回忆。
    定海神针一般,扎在了?她的意识最深处。
    “柳拂嬿。”
    “头抬起来,朝前看。”
    -
    套房里的餐厅暖光昏黄,圆桌上铺着温馨的格子?桌布,上面摆满了?各种本地小吃。
    稍微把盖子?打开一条缝,半个房间都弥漫着诱人的香气。
    被这股香气一激,柳拂嬿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一天都没有吃饭了?。
    她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在餐桌前坐下。坐之前,抚平了?双腿下才烘干的黑色裙子?。
    薄韫白拉开餐椅,也在她对面入座,拆开一副一次性的木筷。
    暖调的灯光打下来,像是初雪天的冬阳,一层薄淡的浅金。
    男人侧颜清冷,唇线微抿,对着光,细细地把筷子?上每根毛刺都磨干净了?,递给了?她。
    “谢谢。”柳拂嬿赶紧双手接过来。
    许是她刚才太?狼狈的缘故,连冷心冷肺的薄韫白都开始对她特别照顾了?。
    在他面前暴露这一面,总觉得有些尴尬。
    “这些都是什么菜?”柳拂嬿主动转移话题。
    桌上的小吃种类繁多,叫人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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