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很不适么?”
    “还好。”
    柳拂嬿也不忍心?说?,确实比较不适。
    所以只是?委婉地答道:“就是?比较突然,我没做什么心?理准备。”
    薄韫白知道她在客套。
    设想一下,要是?刚才是?柳拂嬿主?动牵他的手?,还说?了那么一大篇酸话,他估计也得缓个?好一阵子。
    思及此,他侧目揶揄:“你还挺照顾人。”
    “一般。”
    柳拂嬿正在看车里的什么东西,回得就有?些心?不在焉:“比你是?好一些。”
    薄韫白顺着她目光望去,看见一只白色的罐子,里面装的是?免洗洗手?液。
    “用吧。”他收回目光,“车上东西你随便?拿,不用问我。”
    柳拂嬿道了声谢,小心?地拿起那只罐子,按下泵头,将液体挤在双手?和手?腕上,仔细揉搓了几下。
    洗手?液也不知道是?什么香型,闻起来有?种冷淡的木香。
    气息一寸一寸沁入皮肤,幽微沉静,却有?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很符合薄韫白平时给人留下的印象。
    柳拂嬿动作一顿。
    本?想洗去他的痕迹,却又不小心?染上了他的气味。
    她不习惯和人这么亲近,一时之间,只觉得浑身都不太自在。
    却也只能暂时忍耐一下,等回去再洗一遍。
    这一天过得漫长?,来时还艳阳高照,如今却已日暮西斜。
    蜿蜒的沿海公路上,视野一望无?际,海岸线与天幕在尽头相接。
    天际彤云朵朵,紫烟弥漫,汇成彩色的光带。
    仿佛只要一直行驶下去,就能和身边的人一起,撞入那片绮丽的幻光。
    薄韫白踩了一脚油门,白色的卡宴加速朝前驶去。
    就在此时,无?声的宁谧忽然被打破。
    柳拂嬿原本?靠在副驾驶位上看手?机,十几屏的信息流刷过去,心?里仍有?些无?法释怀。
    她扭头看薄韫白,问了个?刚才就该问的问题。
    “你这样,就能气到?你爸?”
    “……”
    薄韫白眸色似乎沉了几分。
    过了一阵,他才答非所问地出声。
    “柳拂嬿,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被人那么说?,你也不生气?”
    柳拂嬿稍稍一怔。
    她关掉手?机屏幕,看了薄韫白一眼。
    男人单手?扶着方向盘,黑衣黑裤桀骜矜冷,侧颜清隽,像才从画报上走下来似的。
    只是?下颌稍稍紧绷,显得不大高兴。
    纵使大片的旖旎晚霞,都从他身后的车窗外涌进来,也没能照亮那对漆深的瞳眸。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渐渐发?觉,这人长?得还挺赏心?悦目。
    “怎么可能不气。”
    “但?是?……”
    柳拂嬿收回目光,有?点困惑地停顿了一下,声音渐低,怕刺激到?他似的。
    “好像没有?你这么气。”
    男人眉眼又黑了几分,像是?对她这个?答案极为不满。
    眼睫低垂,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
    伴随着喉结的滑动,寂静的车内,也回荡起几丝轻微声响。
    这声响,对柳拂嬿来说?十分陌生。
    传至耳畔时,她脊背稍稍一麻。
    她以为这是?心?虚的感觉,又觉得,自己作为始作俑者,有?必要安抚薄韫白的情绪。
    因此也没多?想什么,默默打开了扶手?箱。
    里面果然和上次一样,躺着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
    趁着路口红灯,柳拂嬿特地将瓶子拧开,这才递了过去。
    “那种话,我听得多?了。”
    “学校里,街坊邻居,还有?债主?的嘴里。”
    “因为听得多?了,所以……”
    柳拂嬿缓声解释。
    “听得再多?,也不意?味着合理。”
    薄韫白仰起头喝水,形状分明的喉结上下滑动几下。
    等喝完了半瓶水,放下瓶子,刚好来得及打断她的话。
    柳拂嬿看着他侧颜轮廓,心?里有?几丝慰藉,亦有?几分无?奈。
    这人大概从来没体会过市井烟火里的人间疾苦。没被同龄人欺负过,没躲过债,没被街坊戳过脊梁骨。
    所以才如此笃定。如此有?信念。
    可对她而言,不合理又能怎么样。
    一切还是?会发?生,她只好强迫自己不在乎。
    她想薄韫白大概永远也不会明白这些,所以只是?垂下了眉眼,没有?再继续接话。
    可没过多?久,却听见很轻的一声:“抱歉。”
    薄韫白的语气,让人很觉得陌生。
    说?话时,话音仿佛隔着一层遥远的夜风传来,疏淡又低沉,夹杂着某种琢磨不透的情绪。
    “如果不是?我叫你来,你不会听到?那些话。”
    “我不会让薄崇再见你。”
    他一直是?个?不怎么道歉的人,今天却对她道了两次歉。
    明明这些都不是?他的错。
    柳拂嬿这样想着,也没来得及思考,就听见自己的回应脱口而出。
    “没关系。”
    “谢谢你站在我这边。”
    -
    那天回去之后,柳拂嬿做了个?梦。
    还是?熟悉的情节,阴沉沉的学校走廊里,几个?同龄人聚在一起,用她能听见的声音,笑着说?那些话。
    梦里,她又成为了十六七岁的柳拂嬿。
    她记得那时候,自己没有?像别人一样改校服。
    可能是?潜意?识里,希望这件肥大的衣服能彻底把自己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
    可还是?没有?用。
    还是?有?男生和她表白,表白不成就恼羞成怒,用很难听的话说?她。
    还是?会从女厕隔间里,传出刺耳的笑声,在她画画拿奖的时候,在她文化课考高分的时候。
    梦里的柳拂嬿垂着脑袋,加快了脚步。
    可就在这时,永远阴雨连绵的苏城,忽然被一道砖红色的阳光映亮。
    重复了一千次的噩梦,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噩梦,第一次,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柳拂嬿。”
    “头抬起来,朝前看。”
    -
    那个?梦就像个?引子,自打柳拂嬿从梦中醒来,好事便?接二连三地发?生。
    先是?在优秀青年讲师的评比里一骑绝尘,再是?手?头还未完成的画作,被一位神秘富豪以高出市场三倍的价格预定。
    最后还收到?邮件,有?一副旧作被收入了殿堂级别的画展。
    柳拂嬿心?情轻快地和陶曦薇报喜。
    陶曦薇回复:[真好,我也有?喜事!我这周末终于能休满两天的假了……]
    为了安慰她加班加到?千疮百孔的心?灵,柳拂嬿和她约好一起过周末,顺便?给她和她家的狗炖排骨汤喝。
    尽管已经累得快要爬不起来,陶曦薇还是?赶在柳拂嬿到?来之前,先把家里仔仔细细地收拾了一通。
    于是?柳拂嬿一进门,就看见十分整洁温馨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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