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五拜见卢博士。”遇到德高望重的长者, 唐五郎连忙下马行礼。
    卢矩对唐家的这个五郎并不陌生, 唐家以前还想让他拜自己为师,可惜,这少年郎实在不是读书的料,此事才作罢。
    虽然读书不好,但唐五郎在洛阳一堆纨绔子弟中,矮个中挑将军, 勉强算是一个好苗子。
    卢矩对着唐五郎点头, 多年教书的习惯让他一开口就说教了两句:“南市多奇技淫巧之物, 五郎你玩玩就可, 万不能上心, 此非正道。”
    唐五郎讪笑:“五郎知错, 谢谢您的教诲。”他顺便挡住书童抱着的一堆东西,东西被一块大布包了起来,露出几根木头。
    这个新淘的宝贝是他从洛阳南市一个傀儡师那里买到的,现在心正火热着。
    “今日我去江上蓑钓,若能钓得一尾上好伊鲂,明日就提着它去你家。”卢矩笑道:“早就听闻谢氏有一鼎俎家擅长水晶鱼脍,我可得好好尝尝。”
    唐五郎继续与卢博士寒暄,他道:“表妹对您一向敬仰,得到这个消息,定会虚左以待。”
    卢矩捋须道:“能让谢氏璞玉等我,看来今天这个伊鲂,我是非钓到不可了。”
    唐五郎听着卢博士对表妹的赞誉,一张脸笑成了花,长安谢氏的当家主母就是他阿娘的亲姐姐,按辈分来说,就是他的从母或者姨母,两家关心非常亲近,姨母的小女儿谢青妩就是他的表妹,月前,母亲偶感风寒,身体不好,姨母便让表妹过来替她看望阿娘。
    母亲一看到表妹,就高兴的不得了,连病好了也留着表妹在洛阳,不舍得她离去。
    如今家中,地位最高的就是表妹了,唐五都退避三舍。
    卢矩还想再说几句,耳边忽然听见了前方乐舞声,他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一张脸浮现不悦。
    唐五转身一看,只见后方仪仗满路,乐者歌舞不绝,众人拥簇着坐在华丽步辇上的少年郎,大寒时节,少年郎的步辇上点缀着鲜花,夺人眼球。
    “唐五。”少年郎没骨头似的坐在金玉锦绣中,一开口就唤道:“晚上金风玉露楼有宴会,你去不去?”
    他好似刚看见卢博士,哎呀一声,稍微坐直了身体,敷衍的行礼:“卢公您又去钓鱼了啊,好雅性。”
    卢矩的脸黑透了,径直走了。
    少年郎探出步辇,头往后看,还在叫唤着:“卢公,这天马上就要下雪了,您不带把伞吗?小绿,快把我的伞借给卢公一用。”
    名叫小绿的婢女拿出一把伞,伞盖上布满了珍珠,稍微撑开,便绚目一片,可惜卢矩走的很快,婢女没追上他。
    “还真是不识好人心。”少年郎眼看卢博士避他如蛇蝎,嗤笑一声:“大冷的天,装模作样的穿白桂,也不怕被冻死。”
    唐五轻咳了一声,当做没听见姜家三郎的话,卢公对豪奢浮夸的姜三郎一向没有好感,认为其家风不正。
    “晚上去不去啊?”姜三郎问唐五郎。
    “不去。”唐五郎拒绝了:“我新得了一个宝贝,要赶紧回家玩玩。”若是被阿娘发现,宝贝就要被收走了。
    “真的不去?晚上有惊姝宴的花魁作陪,美人难得一见。”姜三郎继续邀请,洛阳一堆不务正业的豪门子弟中,姜三郎最喜欢唐五郎,不光是唐家老久的世家身份,也是因为唐五郎最合他眼缘。
    “真的不去。”唐五郎再次拒绝。
    姜三郎坐在步辇上,道:“什么宝贝让你这么稀罕,莫不是骗我的。”
    “还是说你急着回去,要陪谢家的表妹?”姜三郎猜测道。
    唐五没理会姜三郎的后一句话,招手让书童上前,把布掀开,露出一个木制人偶。
    姜三郎眼里闪过惊奇:“这是什么?”
    “木甲艺伶。”唐五郎爱不释手的摸了一下。
    “它不是早失传了吗?”姜三郎震惊。
    “对啊,所以它是假的,后人想象仿造的。”唐五郎说起买木甲艺伶的经过,也觉得有些惊奇:“我从南市一个熟悉的木工手里买的,他的手艺是真不错,原本我还想着花一笔大钱买,可他一分钱没要就送给我了。”
    姜三半信半疑:“为什么不要钱?”这木甲艺伶一看就不便宜。
    “那人说我煮粥赈灾,做的是善事,所以不收钱。”唐五郎宝贝似的搂着木偶,觉得自己经常做好事还是有用的。
    姜三郎挑了挑嘴角:“你赈灾出去的钱足以买一千个木甲艺伶了,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唐五郎摆了摆手:“我要回家了,你也快点回去吧。”
    姜三郎跳下步辇,追上他,勾住他的肩膀:“我发现自从你那个谢家表妹来了以后,你就不怎么和我们喝酒了,这样可不行。”
    唐五郎无语:“表妹远道而来,我当然要在家陪她解闷了。”
    “有空带她出来玩玩,选个清净地,这样我们既能聚聚,你表妹也不会无聊。”姜三郎提议道。
    “再说吧。”唐五郎道。
    “过几天我去你家找你玩。”姜三郎被寒风吹得打了一个喷嚏。
    唐五郎当做没听见。
    等身后鼓吹乐声听不见了以后,唐五郎这才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自然没有姜三郎的身影,他站在原地,不停思索着姜三郎刚才的话,姜家三郎与魏国公二公子是好友,他不停邀请表妹,难道背后有魏二郎的示意?还是说姜三郎只是单纯的想邀请他一起玩。
    若是以前,唐五郎觉得有后者这个可能。
    可是最近是多事之秋,朝廷里属于魏国公势力的段守澄一派宰相党羽对谢氏两不相帮的态度十分不满,已经有意打压谢家,魏二郎他现在邀请表妹是想干什么呢?
    回到家后。
    唐五郎先去后院看望了一下母亲,母亲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是不能见风,所以屋子里十分暖和。
    谢母听完三郎的话,保养得宜的脸露出冷冰冰意味:“魏慈心估计有意求娶阿妩。”
    唐五郎细想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那…”唐五郎看向母亲。
    “姜家小子若来,我便带着阿妩去寺庙祈福。”谢母道:“对了,你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与阿妩玩玩,长安越来越不太平了,她心思重着呢。”
    唐五郎腹诽,阿娘以前一看他玩东西就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他,表妹一来,他那些玩物丧志的东西好像一夕之间入了阿娘的眼,一股脑的全给表妹解闷了,谁能有他惨?
    “听见没有?”谢母柳眉倒竖。
    “听见了,听见了,儿马上去。”唐五郎立刻道。
    表妹住的院子自然是最好的,唐五郎抱着自己还没玩过的木甲艺伶,穿廊过桥,走到表妹住的院落,遣人通报后在外面等着。
    表妹大了,他自要懂规矩些,哪怕是家里,也不能贸贸然冲撞了。
    谢青妩听见门外婢女禀告说表哥来了,这才将书桌上的画像收好。
    周幽州那边在四处寻人,她暗中花钱得来一张告示,告示上的人是幽州主母,画像中的妇人温婉清艳,有股独特的美丽。
    谢青妩起身,莲步轻移,身姿婀娜。
    唐五郎看到表妹,将木甲艺伶放下来。
    “表妹,这个送给你玩。”他说道。
    谢青妩望着木偶人,摸了摸它身上艳丽的色彩,笑道:“这个怎么玩的,我不会。”
    唐五郎来劲了:“我教你。”说完自己玩了起来,等看见表妹看的认真,讲的更加卖力了。
    “你看他的手脚关节处都可以活动,还有手指,能做出各种动作。”
    “提线的时候,注意不要把线缠到一起了。”
    “…人偶有灵性,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给他保养一下…”
    “用柔软的布擦,还能给他穿衣服…”
    谢青妩听着,鹅蛋脸上一双杏眼弯起。浅笑吟吟,气质高雅。
    “表哥,这个人偶真好看,可惜是男子,我不要,不知可有女子人偶。”谢青妩颇感兴趣的样子。
    唐五郎一听,高兴道:“那这个归我了,等我明天去南市薛四那问问,如果没有,就让他做一个女子的。”
    唐五郎想了想又说了姜三郎的事,让表妹心里有个底。
    “此人一贯浪荡,表妹万一见了他,无需多理会。”
    谢青妩颔首道:“多谢表哥。”
    “你认识魏家二郎吗?”唐五郎好奇心又起来了。
    “在长安见过两次。”谢青妩道。
    “奥,奥。”见表妹没有多说,唐五郎及时的止住话头,说起了卢博士明天要来做客的事。
    谢青妩到洛阳时将自家厨子也带了过来,鼎俎家是对厨子的最大赞称,卢博士既然如此说了,她明天就让自家的厨子出面做鱼脍。
    待表哥走后。
    谢青妩往外瞥了一眼,外面下雪了。
    她没由来的想起自家二哥给她写信时,除了喋喋不休的长篇抱怨她那个未来夫君不近人情,面冷心冷,幽州苦寒不好玩。
    唯一一次提及幽州少主的爱好,居然是看雪。
    思及此,谢青妩常年淡然的面庞有些发热。
    连忙转过了头。
    第270章 (过渡章节)
    广陵城迎来了冬月的第一场大雪, 这场雪姗姗来迟,但一到来就是纷纷扬扬,天地间银装素裹, 寒风怒吼,卷起千重雪, 街面少行人。
    江都宫。
    萧晴雪已经快要忍耐到极点了。
    “为什么还没有找到阿娘?你们究竟查到哪里了?”
    拓跋木迎面就碰上了匆匆而来的萧小娘子, 他停下脚步, 观察到细雪拂了她一身, 听见她的问话, 尚未卸下的面甲下,一双深蓝色的眼眸避开萧小娘子暴躁又恐慌的眼神。
    “为什么不说话?”萧晴雪声音控制不住的提高,煎熬了好久的她口不择言道:“阿爹整天让你们打仗,是不是根本顾及不到找我阿娘了?”
    跟在小娘子身后的夏荷吓了一跳,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有不敬亲长之嫌。
    拓跋木低头就看见了萧小娘子通红的眼睛, 像个被困到绝境的小兽, 他的心不可抑制的泛起痛意,他道:“王爷让我等一直在找,五日前已经有一点眉目了,是从泗州都梁县那边传来的。”
    萧晴雪瞬间瞪大眼睛,抓住阿木手臂处的护腕,追问道:“是不是已经找到了, 阿娘在都梁那里是不是?”
    “暂时还没有。”拓跋木不忍看萧小娘子失望的神色:“丁蜉蝣带领一小队在泗洲查探时遇到一位从都梁来的乡野游医, 游医辨认过画像之后, 确认曾经在一船上人家见过王妃。”
    “那游医人呢?”萧晴雪急得汗都出来了, 一刻也等不了:“船上人家是哪家, 他们去哪了?我去都梁找阿娘去。”
    萧晴雪跑去书房找阿爹, 拓跋木跟在她的身后,盔甲长刀,不得不告诉她实情:“据游医说,主母当时身上有伤,还处于昏迷中,游医问主母身份时,船上人家只说主母是他家嫁给县城里的远方亲戚,游医便给主母开了些药,随后收了诊金,就离开了。”
    “他也不知道那家人去了哪里。”拓跋木一口气将现在情况全部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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