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樱把脱下来的长外套慢慢折好,耳边听到丁语柠说:“听说他是京圈大家族梁氏家族的三公子,是正儿八经的京圈贵子,上头有两个很有作为的哥哥,家族有权有势,整个家族都有百度百科可查的恐怖程度。”
    明樱微微乍舌,她没想到半天的时间丁语柠就把消息调查得如此清楚了,不愧她八卦小组组长的美誉。
    “也不知道怎样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他。”丁语柠又感叹道。
    明樱随口应和:“应该很优秀。”
    “也是。”丁语柠说:“他那样大家族出身的人娶的女人一定非常优秀,不优秀不门当户对的女人他家族肯定不让娶啊。”
    明樱叠衣服的动作一顿,说:“娶?”
    “对呀。”丁语柠说:“他今年都三十三了,这个年纪应该结婚了吧。”
    结婚只是丁语柠的猜测。
    梁珩这人极为神秘,就算丁语柠这样手法通天的八卦组组长竭尽全力也只能挖到小小一点料,梁珩的婚育状况仍然是个谜。
    明樱的指尖像是被刺到一样,痛感从她的指尖蔓延至全身神经末梢。
    原来他都三十三了。
    他保养得很好,外表完全看不出年纪,面容又格外的英俊,她还以为他只有二十来岁,原来竟是她猜测错了,他足足比她大了十四岁。
    丁语柠转话又道:“就算没有结婚,那一定有长期固定的女友或者家族利益联系紧密的订婚对象。”
    明樱把叠好的长外套放入柜子里关好,说:“也许吧。”
    丁语柠骄傲地抬起脸,似是为自己完美的猜测赞赏道:“是吧是吧,他这样优秀的男人身边怎么可能没女人?”
    “谁有女人?”
    宿舍门又一次被推开,舍友童晚真的声音响起,她和另外一个舍友肩搭着肩笑笑闹闹地走了进来,她们的脸上化着很浓的夜店烟熏妆,两只眼睛的下面还贴着闪闪的亮片,在夜店蹦迪时极为闪耀。她们应是还喝了酒,走路的姿势一摇一晃的。
    明樱住的这个宿舍是四人间,除了丁语柠外,还有另外两个舍友童晚真和宋亦琦。童晚真和宋亦琦两人极爱去夜店蹦迪,明樱和丁语柠入学之初为了尽快融入宿舍,维持和谐友好的宿舍氛围,她们曾经也跟着童晚真和宋亦琦两人去夜店蹦过几次迪,然而喧闹的环境和狂热的人群让明樱无所适从,她是在“好好学生式”的环境下长大的,从小到大就喜欢安静的氛围,这样喧闹的环境对于她来说就是一种折磨。明樱很快就跟童晚真和宋亦琦摊牌了,当然不出所料地得到童晚真和宋亦琦的讽刺——装什么清纯。
    而丁语柠本来就对夜店蹦迪没什么兴趣,况且她那时候又迷上了一款新游戏,自然而然地不跟童晚真和宋亦琦一起去蹦迪了,从此之后宿舍的人分成了两批,明樱和丁语柠一起玩,童晚真和宋亦琦一起玩。
    听童晚真这样一问,丁语柠随口答道:“给我们学校捐赠了100亿用来盖新教学楼的那个男人。”
    “噢,你们在说他啊。”
    童晚真和宋亦琦显然对这个男人不感兴趣,今天新教学楼落成庆典她们都不去,而是去夜店蹦迪。用她们的话说就是——看一个捐赠了100亿的老头子和看一群满口官话的老头子们用一口口官话说着场面话,无聊得都想当场去世。
    宋亦琦打了个酒嗝说:“怎样,给我们学校捐赠了100亿那老头子是不是老得都快掉牙了?”
    “没有。”丁语柠说:“是个极为英俊的年轻男人。”
    童晚真和宋亦琦的酒一下子就醒了一大半,她们饶有兴趣地问丁语柠:“有多英俊?有照片吗?”
    丁语柠摇了摇头:“没有,校领导们交代过,不准拍摄此次捐赠人的照片。”
    听说是捐赠人特意交代过的,一切低调行事。
    童晚真切了一声说:“连照片都没有,空口无凭。”
    “是真的英俊。”丁语柠辩解道。
    “好了我们信你。”宋亦琦拍了下丁语柠的肩膀,有些不信丁语柠的审美,讽刺地说:“游戏宅女做久了,怕是个男人就觉得英俊。”
    丁语柠气呼呼的,她转而向明樱求助:“樱樱,你跟她们说说。”
    明樱异常认真地点头,支援丁语柠:“非常英俊。”
    童晚真和宋亦琦互相勾着肩膀,哈哈大笑了起来,说:“两个大宅女们,多跟我们去夜店见识下什么叫英俊的男人吧,要不然审美已经退化到见着个男人就觉得英俊。”
    “你们!”丁语柠气到肚子又痛了起来,她捂着肚子赶紧跑进了厕所里面。
    而这时明樱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她妈妈的来电。
    明樱接起,响起的却不是她妈妈黄月莹的声音,而是陌生的声音,电话那头的人急急地说:“你是伤者的女儿是吗?你妈妈发生了严重的车祸,快来医院。”
    “咔擦”
    手机从明樱的指尖滑落,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第六章
    明樱从来都没有那么快速地奔跑过,她像个亡命之徒一路向京都的某个医院跑去,凛冽的寒风吹在她张开的嘴里像刀片一样刮着疼,她渐渐有些上不过气来,脸上满是鼻涕和眼泪。
    有个的士拦在了她的面前,的士师傅降下副驾驶的车窗,自驾驶座上看向车外的明樱,问道:“姑娘,去哪?”
    明樱抖着手拉开的士后车门,颤着声音说:“去协合医院。”
    “好咧。”
    几乎是的士刚在医院停下,明樱就朝一楼急诊室狂奔而去,她全身狼狈,头发凌乱,眼睛通红得像几天几夜没睡,她急急地问坐在急诊室咨询台的护士:“请问有送来一名叫黄月莹的病人吗?”
    “有,你是病人家属的女儿是吗?”
    “我是。”
    “左转最右边的抢救室。”
    “好的谢谢。”
    明樱马不停蹄地朝抢救室跑去,见到抢救室的门紧闭着,忽而有一名身穿绿色无菌服的医生走出来,扬声问:“谁是黄月莹病人的家属。”
    “我是。”明樱急忙出口应道。
    医生点了点头,跟明樱说:“家属跟进来看下病人情况。”
    明樱颤抖着身体跟了进去,本来她还带着侥幸的心理期盼出车祸那人不是她的妈妈,她妈妈仍然好好地待在家中,然而当看着躺在抢救床上穿着她熟悉衣服的女人时,明樱再也自欺欺人不了。
    躺在那里的人就是她的妈妈黄月莹,被车撞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被医护人员全力地救治着。
    “妈妈。”明樱紧紧地握住黄月莹垂落在床侧的手,哭得不能自已。
    谁都觉得自己是坚强的。
    然而遇见真正的大事时,才惊觉自己有多脆弱不堪,有多一击即碎。
    何况面对这一切的是一位年仅十九岁的小女生。
    刚才叫明樱进来的医生示意明樱跟他先到一边,明樱眷恋不舍地再握了两下黄月莹的手,乖乖跟医生走到一旁,医生神色严肃跟明樱告知具体情况:“经查体,病人因车祸累及多器官出血,脑部受到严重的撞击致使病人昏迷不醒,心脏骤停,抢救难度较大,就算抢救成功病人多数情况是植物人。”
    植物人。
    这个仅在书籍或者电视剧新闻里才看过的词语,如今活生生地摆在了她的面前,套在她妈妈的身上,冰冷到令人绝望。
    明樱的脸色徒然煞白,身体如坠冰窖,冷得她全身失去了所有知觉,唯有脑子里不断循环着“植物人”这三个字。
    为什么?
    她妈妈的命运已经够苦了,为什么还要让她遭遇到这样苦难的事情?
    然而苦难有时不是单独袭来的,而是像涨潮的海浪翻涌着令人恐惧的力量一浪又一浪打来,直至把毫无缚鸡之力的人卷入其中,带入无法逃脱的深海里溺毙。
    “如果需要做进一步有创的抢救的话,最少需要准备一百万。这仅是抢救手术的费用,后期的护理费用更是昂贵,无法预估。”医生说。
    一百万...
    明樱失魂落魄,脚步踉跄着向后退去,后背靠上了冰凉的墙壁上,又一股冷意从她脚底钻入,她冷到全身都在发抖发颤。
    这些年黄月莹把所有的钱花在培养她跳舞上,她家根本没有多余的存款,别说一百万,连十万都拿不出来。
    医生与无数的病人家属打过交道,再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他看着明樱煞白的脸色,问:“家庭比较困难是吗?”
    明樱沉默着点头。
    “那这边建议放弃做抢救手术。”
    这对于贫困的家庭是最好的选择。
    医生有时候在抢救病人时也在充分考虑病人的家庭情况,如果病人的家庭非常有钱,那么一两百万对于病人家庭来说仅是九牛二毛,就算这钱搭进去也不会对病人家庭造成任何影响,但如果病人的家庭非常贫困,连一两万都拿不出来,更何谈拿一两百万,这是逼着病人家属举债治病,就怕最后人财两空,活着的人活活被债务压垮,跳楼自杀,这是无数次出现过的血泪事件,医生不得不防。
    更何况眼前这小姑娘的妈妈是发生严重车祸,就算救活也是植物人,后期维护的医疗费用非常昂贵,最好是放弃抢救。
    “不。”明樱垂在身侧的双手攥紧,漂亮的脸上是倔强,是果敢:“医生,我不放弃抢救。”
    放弃抢救意味着让她妈妈自然死亡。作为女儿,她做不到眼睁睁地什么治疗都不做让她妈妈死去,就算仅有一线生机,她都想放手一搏。
    “病人手术成功也是植物人。”医生提醒道。
    “我知道。”
    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医生见明樱如此倔强,叹了口气问:“医疗费?”
    “医生你放心,医疗费我会去凑。”
    明樱说:“我一定凑齐给医院。”
    然而单口凭一句能凑齐钱给医院显然不能让医生信任,更何况说这话的是一位十九岁的小姑娘。
    医生问明樱:“你爸爸呢?打电话叫你爸爸过来处理。”
    医院在黄月莹的手机里翻了个遍翻不到她丈夫的电话,仅翻到标注着“女儿”的电话,他们才打电话给明樱的,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一位十九岁的小姑娘,这么小的姑娘,能有什么处理事情的能力?
    “我爸爸...”明樱顿了下才说:“他死了。”
    医生落在明樱身上的目光满怜悯,一个小小的姑娘,爸爸死了,妈妈又出现了这么严重的车祸,人间疾苦专挑这么一个小姑娘霍霍。
    “姑娘不是我们不给你进一步抢救。”医生面露难色:“你这样的情况...”
    医生的话点到即止。
    他怕明樱凑不出来医疗费。
    明樱缓缓在医生的面前跪了下来,她一向倔强,从来都没有求过谁,活得恣意又骄傲,然而在这一刻,她直挺的脊梁被压弯,把尊严踩在地上碾碎,她的眼睛被汹涌而出的泪水模糊,声音哽咽道:“医生,我就只有我妈妈了,求求你不要放弃抢救她,多少钱我都给,放心我绝对不会欠医院钱的,医院花在我妈妈身上多少钱,我一角一分都会还。”
    明樱似怕医生不信她,她哆嗦着手从口袋里摸出了身份证和学生证递给医生,说:“医生,这是我的身份证和学生证,这些都可以压在你们这里,如果你们实在怕我赖账,可以去我学校找我。”
    医生看着明樱递过来的学生证,望着学生证上“舞大”两个字叹了一口气,这么漂亮的姑娘,这么好的学校,却有这样多舛的命运,可惜了,可惜了。
    医生最后拗不过明樱,他递给明樱一份手术抢救告知书,说:“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跟你说清楚,既然你那么坚持要抢救,我们医生当然也会尽力给你抢救病人,你看下如果没有问题就在上面签字。”
    明樱毫不犹豫地签了。
    她被医生请了出去,示意她在抢救室外等待。
    抢救室的门缓缓关上,明樱看到黄月莹仍然双目紧闭安静地躺着,医护人员奋力给她心脏进行按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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