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爸神色凝重,抽了口烟,问:“高源,你有什么法子吗?你看都肿的没人样了,人也不清醒,脑子糊里糊涂。能不能先尿点出来,憋得要人命啊。”
    高源点点头,说:“好,我建议可以先治肺,从肺上治。”
    “什么?”旁边看半天的杨德贵立刻叫了起来,他早看高源不爽了:“你胡扯啥呢?这尿尿的事情,三岁的孩子也知道是尿脬管的。”
    “爸,我早说了,你给爷弄两个猪尿脬吃了就没事了。你听高源瞎胡咧咧个啥?还要治肺,我爷是尿不出来,又不是咳嗽。肺跟尿尿有什么关系呀?”
    杨爸也看向高源。
    刘三全也有些疑惑,他小心地问:“是啊,肺跟尿有什么关系?”
    高源看看两人,说:“《素问·经脉别论》有云‘肺,通调水道,下输膀胱,水精四布,五经并行。’”
    杨德贵听完之后,露出了茫然之色。他很想杠两句,可他听不懂啊,无从杠起。
    杨爸看看高源,又看看自己儿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别人家儿子,出口成章,侃侃而谈。自己家儿子,连听都听不懂!
    杨爸怒骂自己儿子:“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别在这里丢人。”。
    杨德贵不干了:“爸,你哪一头的?咋帮外人说话,人家说什么你都信,我说的你干嘛不信?猪尿脬真的管用,你给爷吃两个猪尿脬就好了。”
    杨爸骂道:“我看你长得像个尿脬,小王八蛋。”
    杨德贵不服气道:“我是王八蛋,那我这颗王八的蛋是谁下的?”
    杨爸脱下自己平底鞋,就开始追打杨德贵。
    第8章 平时就这么勇敢
    屋内顿时鸡飞狗跳。
    刘三全心中仍有疑虑,但他也不敢跟高源顶,就客气地问:“你是说治肺,也可以尿得出来。”
    高源道:“张景岳说‘故治水者必先治气,治肾者必先治肺。’肺为水之上源,上源不清则下流不行。且肺居上焦,主肃降,清肃之令不行则三焦郁闭。自然,会尿不出来。”
    刘三全呆了几秒钟。
    高源接着说:“《景岳全书》曾说‘凡患水肿等证,乃脾肺肾三脏相干之病。盖水为至阴,故其本在肾,水化于气,故其标在肺,水惟畏土,故其制在脾。’”
    “《内经》上早有‘开鬼门’,‘洁净府’,‘去宛陈莝’,三大法门。仲景亦说‘诸有水者,腰以下肿,当利小便;腰以上肿,当发汗乃愈。’你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发现病人头面浮肿,就应该要注意到这个问题。”
    刘三全小声地说:“第一次不是我治的。”
    高源皱眉道:“再看看你们的方子,开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八正散,治湿热的,苦寒泻火,这老人哪有火给你泻?苦寒之力这么强,会伤到了本就虚弱的脾胃。中焦失势,水肿当然更泛滥。”
    “又改用什么琥珀散,那是治血尿的,简直胡来!琥珀散强行利水,反而更伤了先天之本的肾。水肿之病,乃肺脾肾三脏相关,结果你们全给伤了,能不演变成重症吗?”
    刘三全声音更小了,弱弱道:“那不是我开的,我开的是五皮饮。”
    高源道:“有用吗?健脾利水,利出来了吗?”
    刘三全不敢言语了。
    杨爸也打完孩子过来了,他喘着粗气,问:“咋样了?”
    刘三全看向高源。
    高源对杨爸说:“叔,我们商量了一下,就用宣肺发汗的办法。”
    杨爸又看向了刘三全。
    刘三全低着头,用手指抠自己衣服上的破洞洞。
    杨爸又看向高源,他也不理解这里面的道理。
    高源知道跟杨爸这样半文盲讲医理古文,是讲不通的,他看向桌子,发现有个茶壶,他便走过去拿起来。
    杨爸说:“渴了?秀英,给拿个碗。”
    高源说:“不用,我不渴。”
    说罢,高源倾斜水壶,壶里的水哗哗往下流。
    杨爸和刘三全皆不明所以。
    高源伸手按上了壶盖上的一个小孔。
    瞬间,水流变小了。
    然后高源松开手指,水流又变大了。
    “啥意思?”杨爸还是没懂。
    高源指了指壶盖上的小孔,他道:“叔,我记得你以前学过铜匠。铜匠打水壶的时候,为什么要在盖子上钻个小孔。”
    这题杨爸会,他道:“那是为了让空气能进去,堵死了,壶里的水就出不来了。”
    高源道:“人也一样,肺为五脏之华盖。肺就像壶盖子一样,如果肺这个小孔堵住了,水怎么能出来?”
    “哦!”这下,杨爸明白了。
    刘三全也“哦”了一下,比起晦涩难懂的医学古文,这种生活化的比喻,他更能理解和接受。
    高源接着说:“所以我们的治疗方案,就是要把这个壶盖盖掀开,提壶揭盖,这样水就能完全出来了。”
    说这,高源掀开了盖子。
    杨爸忙拦住了他:“懂了懂了,不用倒了,家里就这么点凉水了。”
    “好。”高源又把壶盖上,放了回去。
    杨爸总算明白了:“原来这就是医学的道理啊。”
    高源却摇头:“这是劳动人民的智慧。”
    杨爸抬头看向高源。
    高源指了指水壶:“人民群众的智慧结晶。”
    杨爸顿时愕然,好家伙,高源的觉悟比他这个支书还要高。
    杨爸看向了门口歪七扭八站着的杨德贵,气又起来了。
    刘三全问:“要不你开个方子,明天再去拿药?”
    高源看看杨家爷爷痛苦的模样,他道:“那哪来得及,急则治标,赶紧排水要紧。有防风吗?”
    刘三全看向自己药箱:“最近伤风感冒的人多,应该还剩一点。”
    高源说:“给我三钱。”
    刘三全赶紧去称。
    高源问杨爸:“叔,有种紫苏吗?”
    杨爸说:“地里有。”
    高源道:“我需要一些紫苏叶。”
    杨爸对歪七扭八站着的杨德贵,边喊边骂:“聋了啊,没听见啊?摘紫苏叶去。”
    杨德贵满脸不情愿:“爸,你真不考虑用一下猪尿脬吗?”
    杨爸喝骂道:“要是你的尿脬,我就用。”
    杨德贵顿时一噎。
    杨爸骂道:“赶紧滚。”
    杨德贵一脸悻悻然出去了。
    高源又问:“杏仁有吗?”
    “杏仁……”杨爸对着屋外喊:“秀英,家里还有杏仁吗?”
    “还有一把。”屋外传来女声。
    高源看向刘三全,说:“称三钱来。”
    刘三全不敢废话,拿着小称默默出去了。
    很快,三样药就备齐了。
    开火,煮药。
    煮好,杨秀英喂爷爷吃药,全程她都是低着头,没看高源。
    其他人也都在房间里等着,紧张地看着。
    服药之后,杨秀英低着头,拿着碗出去了。
    高源去把杨家爷爷的被子盖好,覆取微汗,然后他说:“准备个尿盆。”
    杨爸抽着烟,对杨德贵道:“听到没?”
    杨德贵抱着手,一脸不爽道:“有没有用,都还不知道呢。再说了,这么着急干嘛,效果有那么快?要是数个一二三,我爷就能尿出来,我就全给喝了!”
    杨爸正要脱鞋子。
    却听床上的杨家爷爷突然捂着肚子,痛叫起来:“哎哟,哎哟,痛痛,痛。”
    “爷。”杨德贵一下紧张起来。
    “爹。”杨爸顾不得打儿子,赶紧转身。
    杨德贵冲上前去,抓着高源,厉声道:“你用了什么鬼药?”
    刘三全一脸懵地看着高源。
    高源看向杨家爷爷,伸手掀开盖着的被子,发现杨家爷爷裤子已经湿了,他马上道:“快拿尿盆去!”
    杨爸顿时大喜:“快去啊。”
    “啊?”杨德贵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正准备转身出去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哗……”大水如注。
    杨德贵看呆了,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高源问:“馋了?”
    “你!”杨德贵一噎,差点气的心律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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