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就在这里么?”
    鹤遂摸摸她的脸,“你要做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周念还有一大堆的困惑没解决,她不愿意接受他的示好和帮助。
    她沉默着没说话。
    见她这样,鹤遂就只能猜,一个人在早上的洗手间还能做什么?
    不外乎就是洗漱。
    他转头,看见牙具摆放在镜子旁边置物架的第二层。
    那个位置摸索不到很正常。
    鹤遂伸手拿过牙具,拆开牙膏的包装,挤好在电动牙刷上面。
    再递到周念的手指中间。
    “牙刷在这里。”他说。
    当周念握住牙刷的时候,表情明显是震惊的,震惊于鹤遂居然会这么懂她。
    这个时刻,她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教她拿利刃刺向冉银阿喀琉斯之踵的十七岁少年。
    周念没有说任何话,只摸摸地准备刷牙。
    他伸手过来替她摁了牙刷的开关。
    安静空间里只有电动牙刷轻微的嗡嗡声。
    谁的心绪都不太分明。
    周念刷完牙的时候,鹤遂已经给她备好洗面奶和毛巾。
    对此,周念没有察觉。
    她只打算洗个清水脸了事,旁边突然传来鹤遂的声音:“手摊开,我给你挤洗面奶。”
    她犹豫着,没有动作。
    “念念,你可以恨我,可以讨厌我。”
    鹤遂眸光深邃,看着她往下淌水的枯瘦脸庞,“但没必要在这些小事上计较,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换谁都能做,你就把我当个护工就行。”
    周念摊开手心的同时,轻笑着说:“谁敢把影帝当护工使,还真看得起我。”
    但是不得不承认——
    听他这么说后,她内心竟真的不在纠结,不仅心安理得,还觉得理所当然。
    鹤遂也没有开口,一言不发地尽职当个“护工”。
    给她挤洗面奶。
    给她擦脸。
    又抱她出卫生间。
    ……
    鹤遂没有把她抱回床上,而是直接把她往餐厅的位置抱,路上说:“吃了早饭后你要输液吃药了。”
    餐厅是经典的美式装修。
    简洁,明亮。
    头顶上方悬着一顶很大的水晶吊灯,照着下方的樱桃木桌椅,表面都有精心的花纹涂饰。
    地上有一块可以容纳整套桌椅的深棕色地毯。
    周念被放在其中一把樱桃木椅子上,她没有穿鞋,赤脚落在干净柔软的地毯上。
    病房里长时保持恒温,也不会觉得冷。
    桌上已经备好为周念专门准备的营养餐。
    一份蛤蜊丝瓜汤,五个紫菜包饭,珍珠丸子,牛奶,水煮菠菜。
    鹤遂扫一眼桌上的食物,目光停留在紫菜包饭上面,立马叫来了护士。
    他指着紫菜包饭说:“这个不要。”
    护士:“紫菜可以改善贫血的,是周小姐的专供厨师搭配的。”
    只要是入住东济vip病房的患者都会有单独的厨师。
    鹤遂还是说:“不要。”
    周念也觉得奇怪,紫菜没什么不能吃的。
    紧跟着,她就听见鹤遂说:“她不吃糯米,以后都不要做糯米类的东西。”
    周念眼神一滞。
    她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他还记得她不吃糯米制的东西。
    护士:“好的,还有别的忌口吗?我一起给厨师说。”
    鹤遂端起那杯牛奶:“这个也不要,她喝牛奶过敏的,还有任何动物的内脏都不要做,她不吃那些玩意。”
    “好的。”
    周念垂下眼睫,藏住眼里的不可置信,他怎么还会记得这样清楚。
    他应该早就把一切忘得干干净净才对。
    “你先喝点这个汤,把胃暖一下。”鹤遂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端起那碗蛤蜊丝瓜汤,“不逼你吃,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
    他舀了一勺汤送到周念嘴边:“张嘴。”
    周念迟疑好几秒,还是缓缓张开了嘴,接住他喂过来的汤。
    温暖汤汁滑进嘴里,她隐隐尝到一股清新鲜美的味道,却又转瞬不见。
    她的瞳孔固定住。
    ——她好像尝到了味道。
    破天荒地,周念主动开口说:“……还要。”
    本来在观察她有没有呕吐前兆的鹤遂都怔住,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还是又立马舀了一勺汤喂给她。
    周念又温吞地喝了一口,这次却没有尝出任何味道,嘴里又是寡然一片。
    但她可以肯定,就在刚才喝第一口汤的某个瞬间,她一定是尝到了什么味道。
    她要去印证这一点:“是什么汤?海鲜的?”
    这一问让男人眸底迸出欣喜,他控制不住上扬的唇,忙问:“念念,你能尝到味道?——这是蛤蜊汤。”
    “……”
    真的是海鲜类的汤。
    周念心里涌出一点微光的同时又涌出蓬勃的悲凉,这才是鹤遂回来的第三天而已,她居然就有恢复味觉的迹象了?
    这让她感觉很不好受。
    仿佛她没有他就真的会死,有了他就能重获新生。
    究其根本也不难理解,他给过她最致命的创痛,曾一次又一次地朝她开枪。
    如今只是子弹回溯,抹去来时路上的致命擦痕。
    仿佛他在用行动告诉她——
    他能毁了她,就能救赎她。
    只不过周念不愿意要这样的救赎,她重新活过来又怎样,她和鹤遂绝不可能再回到过去。
    毕竟伤口再怎么愈合结痂,也会留下极丑陋的疤痕。
    身体被救赎。
    而她的灵魂永沉深渊。
    正当她思绪翻涌的时候,鹤遂取了一个蛤蜊的肉,喂到她嘴里。
    她下意识地开始咀嚼,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
    这时候,外面的客厅传来脚步声。
    郁成的声音随之而来:“遂哥,遂哥!你在哪啊遂哥?”
    鹤遂正在取蛤蜊肉,没抬头,只淡淡应了声:“餐厅。”
    郁成的声音扬进来:“遂哥,生导来了!还有——”
    话都还没说完,一连串高跟鞋撞地的声音便响到了餐厅里。
    冲进来的人不是生东返,而是生雅娇。
    生雅娇穿着春季新款的高定,拎着个两百万的爱马仕,周身明艳惹目,只是脸色相当不好看。
    别看生雅娇平时是个爱撒娇的小姑娘,实则却是一个火爆脾气。
    从小被娇纵惯了,凡事一有不顺心就爆炸。
    生雅娇一进餐厅,就把包摔在餐桌上,格外不满地质问男人:“你玩失踪大半个月,没有一个电话,也没有一条微信,跑来这里躲着是吗?”
    “……”
    周念凭声音听出了来的人是谁。
    哦。
    兴师问罪来了。
    她一下就没了所有食欲,甚至有种被正牌女友抓包的难堪和不适。
    周念很快地把脸转向一边,没有张嘴吃下鹤遂喂过来的一根菠菜。
    她听见男人隐隐叹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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