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轻微起伏,许久后呼出长长的一口气。
    洗完澡和孟怀菁又碰了个照面,她左手端着杯茶,热气袅袅,正站在落地窗前接电话,隐隐约约的音漏,似乎和那头聊得并不愉快,眉头也皱着。
    司嘉看着,直到孟怀菁挂了电话转身,四目相对的瞬间她一怔,又挤出若无其事的笑,问她洗完了啊。
    “嗯。”司嘉也没多问,只说一句我去写作业了。
    孟怀菁点头,叮嘱她早点睡。
    门关上,司嘉随手拿起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微信里有不少未读消息,而最新那条是陈迟颂二十分钟前发来的。
    c:【跑什么?】
    司嘉在床边坐下,房间有暖气,半湿的发尾贴着肩膀也不觉得冷,只是偶尔有两滴水滑到屏幕上,她用指腹抹去,接着打字:【谁跑了?】
    陈迟颂很快甩过来一个字,半点没给她留面子:【你。】
    司嘉:【风太大,我冷。】
    但这条消息发过去,那头一时半会没有回,司嘉看了眼时间,七点五十三,想着干脆凑个整再开始学习,就打开朋友圈刷了会,刚好看到晁艺柠转发的一条视频,是深冬的海边,漫天大雪,一望无际的海,浪潮拍打着岸边的黑色礁石。
    她配文说好想去海边看雪。
    下面评论里有同班男生笑她真是不怕冷,这种天去海边得冻成狗,晁艺柠回怼他们一点不懂浪漫。而就在他们作势要在评论区争出个所以然的时候,司嘉评论了一句:我也是。
    晁艺柠立马像是有了统一战线的队友,直接拉了个小群,把司嘉也拉了进去,消息叮叮咚咚地响个不停,司嘉失笑地看着,直到时间走到七点五十九分,她叹了口气,刚要关手机,下一秒陈迟颂的消息再次跳出来。
    他回了一条语音。
    司嘉锁屏的动作顿住,手指重新移回屏幕,点开,少年磁沉的声音就这么从听筒传来,房间静谧,每个字都那么清晰,含着低哑的笑意:“是么,下次可没那么容易让你跑。”
    -
    司嘉的消息没再回过来。
    陈迟颂也不在意,几下擦干了头发的水,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弯腰拉开床头柜,拿出里面放着的一包烟和打火机。窗户开了一半,冷风灌入,他靠在墙边,拢火点燃,烟味随着白雾慢慢四散。
    结果在浴室里压下的火又差点被这两口烟勾出来。
    他自嘲地笑了笑,在心里骂了句操。
    之前在器材室前的那次摊牌,司嘉其实只说对了一半。
    他是对初次见面的她有过感觉,但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而那种感觉也仅仅持续了半个月不到,随后又被他遗忘在一场接着一场大汗淋漓的球局里。
    是,在周围一圈儿朋友都忙着偷尝禁果的时候,他和梁京淮像两个怪物,有着绝对的渣男资本,却仿佛被阉割过,活得没有七情六欲,对此两人也懒得解释,把本该花在床上的力气全用来打球,照样挺爽。
    高一进校,他收到的情书就更多,比梁京淮那个性冷淡还要多一点,他多看哪个女生一眼,隔天就能传出不同版本的故事,他也不管,任由真真假假,任由那些女生百转千回地揣测他的心思,然后在颅内自我高潮。
    当然那些女生里并不包括司嘉,因为彼时的她长期请假旷课,在年级里甚至是查无此人的状态。
    而他再次听到司嘉这个名字,是在高二刚开学的一次升旗仪式上。
    不冷不热的秋风吹得人懒,他插着兜站在队伍最后,听着旁边张昊然插科打诨,直到台上话筒因为使用不当,发出呲一声巨响,张昊然抬头看了眼,话锋一转,朝他一顶肘:“靠,主席台上那姑娘是学妹还是转校生啊?怎么从来没见过?长得真够正的。”
    队伍里也一阵哄闹,女生在议论刺耳的响声,男生的注意力则全在始作俑者身上。
    陈迟颂闻言缓缓撩起眼皮,朝台上看过去。
    那天晴空万里,阳光照在那女孩的身上,白到发光,她没穿校服,裙摆被风吹着,露出两条又细又直的腿,手腕那根红绳压住了她眉眼间冲天的叛逆味道,神色淡漠地捏着手里那张纸。
    他眯了眯眼,有些尘封的记忆因此揭开,在辨认到第五秒的时候,隔壁二班的男生递话来了,“不是学妹,也不是转校生,她是我们班的,高一很少来学校,你脸生很正常。”
    张昊然来了兴趣:“叫什么?”
    “司嘉。”
    就这两个字,陈迟颂笑了,他在张昊然开口前接上话:“嘉奖的嘉?”
    那男生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陈迟颂不置可否,笑意更深。
    那天晚上他破天荒地做了一个有司嘉的梦,凌晨两点三十八分,他醒过来,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而撞见司嘉在教学楼底抽烟那次,烟雾升腾,就快要模糊她的侧脸时,他开始有点信了。
    因为那种感觉,时隔一年又死灰复燃了。
    他当时是察觉到了远处教导主任的,也有足够的时间让司嘉掐灭那根烟,再带着她走。
    可他没有。
    他用了另一种方式,尝过了她唇上的味道,替她受了罚。
    梁京淮问起这事儿,他只说好学生当久了,想找点刺激。
    可是后来他发现司嘉好像对梁京淮有意思,而梁京淮选择顺水推舟的时候,他笑他栽了,却浑然不知真正栽的人,是他自己。
    ……
    一根烟燃到尽头,与此同时手机亮了下,置顶那个联系人发来两条消息,是一张图片,和一条语音。
    陈迟颂掸了掸烟灰,捞起来手机,点开。
    司嘉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传来:“陈迟颂你帮我看一下19题,为什么我用裂项相消算不出来啊,哪里有问题?”
    十九秒的语音,声音平静,他听了两遍。
    然后笑了。
    四十分钟前和他在楼下调情的人是她,现在认真好学的人也是她,没别人了。
    -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紧锣密鼓地过,司嘉后知后觉之前自己颓废的日子才是真的没劲。不像现在,学习有奔头,未来有希望,一切仿佛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她生日那天正好是周六,北江也久违地放了晴。
    但司嘉其实对生日并不热衷,前两年自己住在金水岸的时候,一个人得过且过,忘了也无所谓,以至于今年这么多人要陪她一起过,她不太习惯。
    司承邺还特意吩咐阿姨把家里装扮了一下,“happy birthday”字样的气球飘着,鲜花香氛都有,搞得特别像那么一回事。
    夜幕降临的时候,蛋糕被送上门。
    孟怀菁去签收,外卖员前脚刚走,一辆出租车后脚停在门口,郁卉迎下车,两人视线一对上,孟怀菁无声地笑了笑,但没说什么,搭在门把上的手一松,侧身让她进门。
    但郁卉迎只是来给司嘉送十八岁成年礼物的,司承邺要留她吃饭,她笑着摆手,借口公司还有点事要处理,下次有机会把这顿饭补上。
    就像一个小插曲,稍纵即逝。
    一顿晚饭也吃得还算温馨,老太太恢复得不错,面色红润,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孙女,怎么看怎么喜欢,司承邺和孟怀菁虽然早就离婚了,但两人最拿手的就是貌合神离,在这种日子里,也都各自扮演好了父母的角色。
    好像从前模样,什么都没变过。
    而到蜡烛通明时,司承邺和孟怀菁两人一唱一和地让司嘉许愿。
    司嘉乖巧照做,可无人知晓的那十秒里,她既没虔诚许愿,也没任何情绪波动。
    因为她从来不相信愿望能成真,她想要的也从来都得不到。
    第十一秒的时候她睁开眼,一口气吹灭蜡烛。
    吃完饭是八点多,司嘉见饭桌上孟怀菁的手机没消停,知道她忙,就没跟着她回南澜湾,自己一个人打车回了金水岸。
    一路走走停停,她撑头看着车窗外,霓虹闪烁,热闹过后的孤独在当下尤为清晰,片刻后她自嘲地扯了扯唇,收视线的时候,掌心的手机响起来。
    她低头看了眼,是陈迟颂。
    接通后放到耳边,她先出声:“喂。”
    陈迟颂的声音紧接着混在风里传过来:“吃完饭了吗?”
    “嗯,”说这话的时候,车刚好在金水岸停下,司嘉掏口袋里的零钱付,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推门下车,“你呢?”
    陈迟颂大概是听到动静,不答反问她在哪。
    “金水岸,刚从我爸那儿回来。”
    那头安静几秒,而后陈迟颂低声开口:“司嘉。”
    “嗯?”
    “要不要去海边看雪?”
    司嘉一愣,往小区的脚步也随之顿住,“……什么意思?”
    陈迟颂笑了下,被风声拉扯着,像要撞进她的心口,“机票我买好了,要不要跟我去海边看雪?
    “这算是给我的生日礼物吗?”
    然后世界像被消了音,只有少年轻笑的声音一字一句透过听筒:“嗯,十八岁生日快乐。”
    第32章 霓虹
    ◎十八岁生日快乐。◎
    司嘉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就像一场没有预谋、不知前路的私奔, 有的只是彼此。
    窗外是不断倒退的城市街景,流光看着荒唐又冷漠,而一窗之隔, 车内开着空调, 她的手被陈迟颂紧紧握着, 两人的肩膀靠在一起,谁也没说话,唯有心跳剧烈。
    一路无阻地到机场, 离陈迟颂订的航班还有十分钟停止办理乘机, 他们没有行李,不需要托运, 只身过完安检, 航站楼里明亮的光线刺进眼里,深夜的机场还是灯火通明, 人来人往,所有喧嚣却都仿佛化作一个失焦的点。
    司嘉抬头看向身前牵着她的陈迟颂。
    他手里捏着两张登机牌, 在找对应的候机厅,羽绒服因为刚才的跑动而敞开,拉链泛出淡淡的金属光泽。似是感受到她直白的目光,他脚步微顿, 侧头,勾了勾唇,笑得特别帅:“怎么了?”
    司嘉敛神, 摇了摇头, “没事。”
    陈迟颂就问她是不是后悔了,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话虽然这么说着, 他却一个反手改为和她十指紧扣。
    司嘉见状笑出来, 没抽开,只懒洋洋地一斜额,示意他继续走。
    候机厅里的人就相对来说少了些,司嘉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开了局小游戏,陈迟颂没动,就看着她玩,抬着腿,手臂一抻,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绕着她肩头的发丝,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蹭过她的后颈,但司嘉玩得正起劲就没管他。
    直到她操控的人物又一头撞死在障碍物上,陈迟颂没忍住笑了声,很轻的一声,几乎是气音,挠着司嘉的耳廓,又痒,杀伤力又满,她没忍住侧头瞪他一眼:“你笑什么?”
    陈迟颂没说话,径自从她掌心抽手机,再从游戏记录点进去,当着她的面重开了一局,同样的关卡在他手里,好像一下就变得没有难度了。
    司嘉慢慢从屏幕,歪头看向陈迟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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