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可有把握?”
    贺子裕的目光,看向林小侯爷。后者明白过来,拱了拱手。
    ·
    当贺子裕走出御书房的时候,天已经昏暗下来,西方泛着白,沾着片缕金红,他抬手吩咐王总管把批阅过的奏章送还给秦见祀,又宣左相入宫。
    “陛下,您晚膳还未用呢。”
    “无妨。”
    贺子裕尝了口手中糕点,便当是晚膳了,擦去唇边屑沫,大步往议事殿而去。
    王总管远远看着贺子裕没入黑暗中,想着到底那个只会耍脾气的小皇帝是长大了,擦了擦眼角,弓着背往军机阁去。
    而贺子裕一边走着,又一边猜着秦见祀收到奏章以后会是什么想法。
    卖学位这事,秦见祀是一定会同意的,因为这件事秦见祀几年前也提过,只是被左相握权驳回,如今秦见祀让他做这些,未尝没有防着他站队左相的心思。
    贺子裕抬头看向那轮皓月,低笑这厮真是算无遗策,然而左相也不是善茬,必定想方设法要引他这帝王站队。太傅说治理朝堂就像玩木偶戏,一手一只木偶才算公平,至于他能否让秦见祀成为他手中的木偶……
    贺子裕垂眸,轻轻一笑。他怕是要玩火自焚了。
    ·
    议事殿中,烛火被点起挑亮,明灭间泛着光。贺子裕最终掀袍落座,看着左相拱手而入,对他俯身行礼。
    他平静抬手道:“爱卿免礼。”
    更漏数算着时辰,月与星辰俱是西移,贺子裕让楚非盯着,那边秦见祀同样也是在军机阁中没有出来,只等到月过中天。
    许久之后,只听殿中传来细碎问答的声音,除此外再无其他,贺子裕静静看着议事殿里的左相再次俯身行礼。
    “陛下此举是为筹措军粮,老臣断然没有反对之理。”左相起身道,“只是陛下年已十九,六宫却仍是空虚,膝下更无子嗣……”
    “爱卿也要操心朕的家事吗?”
    “陛下的家事,亦是国事。”
    老狐狸,贺子裕懒散撑头,嗤笑一声,谁不知左相的孙女今年及笄,他这话不就是想把自己的孙女送入宫中,诞下龙嗣。
    “朕心中已有立后人选,左相不必多言。”
    “听闻陛下还要办荷花宴?”
    “不错。”
    “老臣斗胆,请陛下将此办宴的机会交于老臣孙女的手中,锦儿定能做得妥当。”
    宫中的宴会,让宰相府中的嫡女来操持,等同于是在告诉百官这是命定的皇后,贺子裕摸唇,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但又能如何,如今依他之力,少不得在秦见祀与左相面前做出几分牺牲,前者馋他身子,后者又想要那后宫之主和未来东宫的位置。
    他最终抬眉道:“……朕允了。”
    “多谢陛下。”
    左相最终行礼退去,已是更深露重之时。贺子裕坐在皇位上,排算着后面的出路,摇曳灯火间楚非走了进来。
    “回禀陛下,摄政王在暖阁歇下了。”
    居然歇下了,贺子裕一愣,“他没有派人打听议事殿里的情况?”
    “没有。”
    “看到奏章之后呢,也没有说什么?”“王爷说可以,请陛下自勉。”
    “……”
    贺子裕一挑眉头,怪了,秦见祀居然不担心他会与左相搅合在一起,也不在意他会答应了左相的要求。按照这厮从前性子,怎么也是要威胁几番的。
    “今日在军机阁,还有什么异样之处?”
    “陛下走后没多久,王爷召了梨园子弟来歌舞,此外……便也没了。”
    贺子裕眉头深深皱起。“军机阁不是商议要事之处么?”
    “是。”
    “他胆敢在其中命人歌舞?”
    “……是。”
    贺子裕缓缓站起身,越发不爽起来,这像是真有放权的意思,对他也似随便打发,明明上午时候还算亲密,但他一走,竟还去听了歌舞。
    “难道是因为朕拿去了奏章,反叫他闲着没事,寻到消遣,开始享乐起来……”
    “陛下?”
    他咬牙,“摆驾,军机阁。”
    ·
    灯笼俱灭了,烛台发着冷意,间歇早蝉几声嘶鸣。
    贺子裕猛然“吱呀”一声推开殿门,一片黑暗里只有清冷月色照在窗间,模糊洒了些光。
    他又默不作声地关上了殿门,放缓脚步间避免身上环佩叮当,绕过屏风走到后头,看见秦见祀果真散发躺在床上,阖眼似是睡了。
    贺子裕在床边坐下,低下头看了会儿,不知为何闷着心,憋着气。
    他看这睡着的容貌生得是极为俊朗的,只是神态冰冷惯了,睁眼看人时候像是鹰视狼顾,不自觉就叫人心生惧意地移开目光。只有与他欢好的时候,粗喘拥吻间,化开三分冷意。
    其实春猎的时候,他就问过秦见祀一次,秦见祀一句陛下是臣的禁脔,他就鬼迷三道地任人将自己压在身下。
    水榭那次,他拿这句讥笑秦见祀,秦见祀却生气了,也是将他压在身下。
    他猜他们俩应该是有些在乎的,只是其中又掺杂太多,利益,欲望,反叫他自己也辨识不清,只知道每次看见秦见祀时,总有一点悸动让他知道,秦见祀这三个字,与别人不同。
    这算是什么?贺子裕抬指隔着一点点距离,摩挲过秦见祀眉眼,又见不得自己这副姿态,匆忙缩回了手。
    然而手腕却又被人一把攥住,随之那双清冷眸子睁开来,直勾勾地看着他。
    “……皇叔。”贺子裕一惊,想要缩回手,那人却攥得越发牢。
    “陛下来此为何事?”
    “朕处理完政事,就来看看皇叔。”贺子裕撑手在床边,垂眸对上秦见祀的眼,“皇叔接着睡?”
    秦见祀见状却撑手起身来,似乎是不打算继续睡了,散落的长发垂下间,他撑膝看向贺子裕。
    “陛下是又要些什么?”
    贺子裕一愣。“皇叔这话什么意思。”
    “陛下每次来寻臣,不都是带着目的而来,如今又是为了什么?”
    “……”贺子裕越听这话越不是滋味,“朕只是来看看皇叔,如此也不行吗?”
    “喔?”昏暗里秦见祀的目光带了审视意味,漫不经心地上下打量。
    贺子裕别过头去,低下头淡淡道,“想必梨园的歌舞是极好看的,便是皇叔听了也能忘记政务,朕不过是来提醒一番。”
    “提醒什么?”
    “皇叔就不怕朕站到左相那边去?”
    “臣倒是头一回见到,陛下会替臣来担心,”秦见祀低笑一声,有意无意地捏弄着贺子裕的手指,“陛下费心了。”
    贺子裕站起身来,抽身想要往外走去,秦见祀却猛然一拉,伸手将他回带入床上。
    “走什么?”黑暗里,秦见祀耳语又问他道,嗓音很轻,带着细碎声音。此刻这声音的主人心情似乎极为愉悦,为贺子裕今夜亲自来寻。
    贺子裕喃喃道:“朕,回去歇息。”
    “陛下为何不与臣一同歇下?”
    贺子裕身子微僵,感受那双大掌探入袍底,“太晚了,朕不好打搅皇叔休息。”
    “陛下既然来了,何时都不晚。何况那梨园歌舞——”秦见祀挑起他下巴,吻上面颊,“陛下若能为臣歌舞一番,臣以后,必不再看。”
    贺子裕的指尖猛然攥紧,一时猜不透,秦见祀是否在白日里是故意点那歌舞。
    热气迎面袭来,他微微缩头,却也任秦见祀深尝而入,在唇齿间传出细碎声响,他坦然一下,挑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来找秦见祀,他自己,也未尝没有这样的心思。
    也就不必再抗拒。
    秦见祀拥吻住他,像是品尝一道佳肴,比之水榭那时要更温柔有力。贺子裕坐在床间仰起脖颈,衣衫被剥开耷拉在手腕间,被问知不知道观音坐莲。
    他瞳孔一缩,秦见祀已然摸上他的脚踝,轻轻摩挲着,仰起头时就像先前,等着贺子裕来吻他。
    “陛下喜欢臣这样对待吗?”
    “……”
    “喜欢吗?”
    贺子裕猛然闷哼声,最终沉默地点了点头。秦见祀轻轻道,嗓音很低沉沙哑,“陛下喜欢,就要大声说出来。”
    于是贺子裕也被迫被人摸着喉结张开唇,眼尾又悄然泛了红,直至禁不住呼吸哽咽着出声,于四下无人间,逐渐放肆高声。
    荷花池内,池水阵阵冲刷着石壁,早蝉鸣叫间,暗卫们早已四散开去,静静的暖阁也不平静,许久许久之后,贺子裕最终弓背无力地伏在秦见祀的身上,而秦见祀撑手起身,摸上他的头,低低夸赞着。
    “陛下的声音很好听。”
    贺子裕哭过的眼睛好像被水洗过,任他揉着脑袋,低低拱了一下。
    第40章 荷花宴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左相嫡孙女应锦得了这操办荷花宴的份儿,一时之间都城中的各样话漫天传开。贺子裕本以为林容儿会来闹,却也没有,后来才知是林小侯爷早早与自家妹妹说了原委。
    但他心中过意不去,又命人送了内库里许多珍玩过去。
    此刻,贺子裕又瞥了眼负手躺卧看书的男人,那人面上同样无动于衷。
    “皇叔以为,朕将这差事交给左相的孙女来办如何?”
    “陛下心中自有定夺。”
    贺子裕走了过去,秦见祀就换了只手看书,另一只手就得出空来,抓着他指尖把玩,好像当真是不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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