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西灵稍稍安心,才有心情观察周围的环境。
    他们此刻身处一栋建筑的顶层,光秃秃的水泥地面,坑坑洼洼的水泥护栏,护栏上搭着一块不知道曾经用途的长方形木板,通向旁边的建筑的一扇窗口,木板表面干裂,仿佛稍微用力就能掰断。
    步西灵皱着仰头,天空灰蒙蒙的,介于白天和傍晚之间,像是某个天气阴沉的午后。视野之内,无数高耸的摩天大楼林立,外表都年久失修,大块大块的墙皮脱落,玻璃外墙不知所踪,凸显出钢筋水泥的本质,每座相邻的高楼之间,都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连接,简陋的比起他们身边的那块腐朽木板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是一座无边无际的水泥森林,而他们所在的这一座只是森林之中最不起眼的灌木。
    周围寂静极了,只有风穿过高楼间隙时的哨声。
    “小方,我们该往哪……”步西灵话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她才惊觉,在这场游戏里,她无法像之前一样依赖小方,并且,她还要保护昏迷的他。
    步西灵强迫自己平复心情,把昏迷的孙方池背在背上,由于身高差,孙方池的两条长腿拖到地面上,为了防止他滑落,步西灵用鞭子把他缠在自己身上。
    正当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孙方池的伤口缠鞭子时,急促凌乱的脚步声从楼顶的入口传出来。
    步西灵握紧了皮鞭手柄,警惕地望着入口。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团破衣烂布从里面跑了出来,那团用了多年的拖把头一样布条之中露出一张脸,还大声地对步西灵喊:“快跑!幽灵上来了!”
    步西灵不为所动,那布团飞快的从她身边跑过,爬上水泥护栏,沿着窄木板小步小步挪向对面的大楼。
    布团好不容易走到对面之后,回身冲步西灵喊:“快点过来!不然你会没命的!”
    步西灵戒备地道:“你先走,我一会儿再过去。”
    “嘿!”布团不满,“咱们都是活人,我怎么会害你!”
    步西灵垂下眼帘,“活人才会互相伤害。”
    “来了!”布团满脸惊恐,头也不回地跑了。
    步西灵立即回身,果然看见有东西从入口处出现,那是两个类人的生物,有着人类的外形,却以野兽的姿态用四肢爬出来。
    它们双眼猩红,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上下两排犬齿,涎水从半张的嘴里滴落,落在地面上腐蚀出一个小坑,冒出一缕白烟。
    步西灵扶着孙方池,让他倚着水泥护栏坐下,自己对上两只怪物。
    怪物张开大嘴,咆哮着扑过来,步西灵站立不动,黑色的鞭梢灵蛇般绕上怪物的脖子,将它重重地摔在另一侧水泥护栏上,同时,另一头怪物已然逼近步西灵身前。
    步西灵闪过,抽回鞭子,在怪物腰间缠了两周,以自己为支点,双手抓紧鞭子,一个过肩摔,把怪物甩出楼顶。
    “呜——”怪物哀鸣着坠落。
    步西灵故技重施,将另一头也摔下楼。干掉它们之后,步西灵喘了口气,走到孙方池身边,把他重新背起来。
    “哇哦……好牛批啊姐姐……”刚才逃跑的布团不知何时溜了回来,冒出头来,感慨自己目睹的一切。
    步西灵把孙方池缠在身上,咬紧牙关背起,艰难地爬上护栏,盯着通向对面楼的木板。
    “放心吧,很结实哒!”布团提示道。
    步西灵踏出一步,孙方池的两条腿立刻悬空,她双手挽住孙方池的腿弯,避免失去平衡。
    冷风通过高楼之间,产生狭管效应,步西灵脚下风速极快,吹动地面上杂物到处翻滚,间或能看见一些尸体残骸。
    木板距离地面大概有三十多米,从这里摔下去必死无疑。
    步西灵深吸一口气,又迈出一步。
    对面的布团给她加油鼓劲,急得跺脚:“哇,姐姐,蜗牛都比你快吧……快点,快点,乌云来了……”
    步西灵选择以稳为主,对布团的吵闹只当没听见,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向前走,短短二十多米的距离被她走出了十多分钟的记录。
    终于踏上对面楼地面的瞬间,步西灵的双腿发软,险些跌倒。
    布团扶了她一把,在步西灵的衣袖上留下一个黑乎乎的手掌印。
    掌印很小,像个小孩子的手。
    步西灵仔细看了看他,竟真的是个小孩子,最多十四五岁,身上穿着一层又一层不合身的破烂衣服,头发乱糟糟地像顶个鸟巢在头顶上,浑身皮肤灰一块黑一块,没有一处干净地方,只有黑白分明的眼睛是唯一的亮色。
    “你是玩家?”步西灵问道。
    “啥玩家?”布团疑惑,“我叫张天,姐姐你叫啥?”
    “步西灵。”
    不是玩家?还是在骗她?步西灵眼神闪了闪,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说,而是问道:“刚才那是什么?”
    “辐射怪!”张天兴致勃勃地道:“我还是第一次有人能对付两只辐射怪!你好牛批呀姐姐……”
    步西灵并没有感觉到被夸奖,“那种东西到处都有吗?”
    张天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没办法,末日之后就是这样了,其实他们本来也是人,现在变成这样,蛮可怜的。”
    步西灵通过窗口,望向外面鳞次栉比的水泥森林,若辐射怪随处可见,她带着昏迷的孙方池,很难寻找通关的办法。
    “这里就没有安全场所?你晚上会去哪儿?”
    “晚上?不会晚上啊,这里一直都是这样……”张天茫然,“姐姐你不知道吗?难道你以前不在这里生活?”
    步西灵脸色稍变,“……我们莫名其妙就出现在这儿了,你知道出去的路吗?”
    张天摇头,“出不去的,我就出生在这里,我爸妈一直找了十几年都没找到出去的办法。”
    十几年?一场游戏会持续十几年?
    步西灵心里一团乱麻,以往进入游戏,都是小方负责动脑,她负责动手,现在突然之间,她还要绞尽脑汁去想办法,便会产生一种巨大的不适感。
    “姐姐,这家伙死掉了?”张天指着孙方池道。
    “他还活着!”步西灵察觉语气过激,缓和片刻才说道:“他只是受伤昏迷,会没事的。你知道有安全的地方吗?”
    张天指着外面天空飘来的厚重乌云,“安全的地方没有,但危险的地方时常有,咱们快跑吧,酸雨下来,想跑都跑不掉。”
    步西灵背着孙方池跟在张天身后,向上爬了五层,找到了通向另一栋高楼的通道,这回是用一排钢管铺设的,两侧还装了两根当护栏。
    顺利地到达对面,张天并未停下脚步,而是迅速开始寻找通向更远高楼的通道。
    孙方池作为一个成年男人,并且是个身高不错浑身精肉的男人,体重自然不会太轻,步西灵背着他行动本就吃力,连续爬了几栋楼之后,膝盖一软跪趴在地上。
    “姐姐?”张天回身扶她,步西灵额间鬓角汗水滑落,她深知自己体力见底,便问道:“待在这里会有什么后果?”
    “酸雨腐蚀性很强,活人淋到就会融化,”张天解释道,“一旦下起来,我们等于被困在了一栋建筑里,运气好了,等雨停了,还能活着离开,运气不好的话……”
    “会如何?”
    “会跟很多辐射怪困在一起,然后……你明白吧?”张天歪头道。
    步西灵想了想,以她的体力,不可能跑得过乌云,迟早会被困在建筑里,相比之下,辐射怪对她来说,危险小于酸雨。
    “你走吧,我跑不动了。”步西灵对张天说道。
    张天不满,“不嘛,你把他丢掉就好啦。”
    “我是不会丢掉他的。”步西灵认真地说,“既然你能在这里生活,自然有你活命的方法,你走吧,我要跟他一起留下来。”
    张天扭扭身体,身上的破布条甩起来,“我跟你一起吧,现在再跑也晚了……”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步西灵望向建筑外,豆大的雨点落下,空气中弥漫起酸呛的气味。
    三人所站的这层接近顶楼,上一层有些地方已经破开大洞,有雨点落下来。
    “姐姐,咱们往下走走,省得被酸雨淋到,会毁容的。”张天提议道。
    步西灵背着孙方池,三人顺着楼梯下了几层,才安顿下来。
    第121章 遇到同伴
    “姐姐,我可不可以问个问题?”
    三人找到一处相对比较干净的地方落脚,步西灵小心翼翼的把孙方池安顿好,张天双手托腮,看着步西灵的举动,突然开口问道。
    步西灵点头,“你说。”
    张天努努嘴指向孙方池的方向,“他是你什么人啊?”
    “他是我男朋友。”
    “男朋友是什么关系?”张天很好奇,“算是家人的一种吗?”
    步西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敷衍了一句:“算是吧。你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几岁了?”
    “是啊,从我有记忆,我就生活在这里,什么叫几岁了?”
    步西灵沉默,这里不分白天黑夜,自然也感受不到时光流逝,不知道几岁也是正常的。
    “你父母呢?”
    “你是说我爸妈吗?他们死掉了,在我比现在矮一个头的时候。”张天低落的说道。
    “抱歉。”步西灵歉意的道,张天现在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比现在还要矮一个头,顶多十一二岁,小小年纪就失去父母,还成长在这样恶劣的环境,让步西灵不得不心生怜悯。
    但有一个问题步西灵有点想不明白,如果说张天真的是从小生活在这座城市里,那他就不太可能是玩家,难道他竟然是原住民?
    属于游戏的npc吗?
    想到这里,步西灵的心情越发沉重。这场游戏处处透着诡异,进入游戏时竟然不不见其他玩家的踪影,该不会这场游戏只有孙方池一个人参加吧……
    如果不是其他的玩家到哪里去了呢?
    而且游戏提示说要找到离开城市的方法,这座城市看不到边际,在如此巨大的范围里,找到出口要花费的时间精力难以想象……
    步西灵陷入沉思时,张天一直在盯着她看,忍不住问:“姐姐你在想什么?”
    “在想离开城市的方法。”
    张天叹了一口气翻身躺下,双手枕在脑后,惬意的翘起二郎腿,“这你就不用想了,根本没有离开城市的方法。”
    “你怎么知道?”
    “我爸妈就是因为寻找离开城市的方法死去的。”张天回答道。
    “你父母是怎么进入城市的?”步西灵自然知道他的说法不对,但此时又没有什么依据与他争辩,便问起了其它的事情。
    张天打了个哈欠道:“我听我爸讲过。他们本来就住在这座城市,还带我去过他们以前的住处呢,后来大灾难突然降临,好多人都生病了,变成了怪物,天气也变坏了,成天的下酸雨,城市就变成现在这样。他们也一直在找逃脱这里的方法,找了好多年都没有找到别放弃了,直到我出生了以后,他们觉得该带我出去,便参加了幸存者的组织去寻找出口,就再也没有回来。”
    步西灵敏锐的提问:“你并没有见到他们的尸体,怎么能确定他们是死了,也许他们已经离开了?”
    张天不屑的笑了一声,“姐姐你太天真了,在这里死的人,哪还能见到尸体,都被辐射怪给吃掉了。”
    步西灵语滞,一不小心再次踩雷,深感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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