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案件代号所显示的那样,这起贩毒案发生在四一八血案前的一个月,不过这只是案件结束的时间,而案件的开始要远早于此。
    八十年代早期,国际刑警加大了对跨国贩毒的打击力度,国际贩毒集团苦心经营多年的“毒品走廊”被一一摧毁,这使得他们不得不开始寻找新的安全通道,而改革开放初显成效的中国也成了一个主要的目标。
    a市是全国贸易的主要关口之一,交通便利,资信发达。在国际大趋势的背景下,绝迹多年的贩毒案亦开始在市内出现。这很快引起了警方的关注和重视,公安局副局长薛大林被指派对全市禁毒专项打击活动负责。
    薛大林领导的禁毒小组很快捕获到了一条重磅信息:来自于东南亚地区的贩毒集团将在a市与境内犯罪分子进行一次数量巨大的毒品交易,而交易的时间正是一九八四年的三月十六日。三一六专案组由此建立。
    这条信息来源于警方安插在犯罪分子内部的一个线人:邓玉龙。根据卷宗里提供的个人信息:邓玉龙时年二十五岁,但已经为警方当了七年的线人。
    这个精干的小伙子本来是个辍学的混混,惯于在街头滋事寻衅,并且在当年的流氓团伙中也闯出了一些名声。在庆祝十八岁生日的晚宴上,喝多了酒的邓玉龙将另一名混混捅伤,并因此被警察逮捕。他似乎难逃牢狱之灾的惩罚了,可这时却有一个人出面救了他,这个人便是薛大林——他当时还没当上局长,而只是治安大队的中层领导。
    薛大林帮助邓玉龙的手段很简单,他更改了出警记录,将邓玉龙伤人的时间从第二日的零点零六分改为了前一日的二十三点五十六分。虽然仅有十分钟的差别,但涉案的邓玉龙由“成年人”变成了“未成年人”,法律给他的惩罚也因此减轻了许多——他仅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两年。
    薛大林和邓玉龙非亲非故,他的帮忙当然是有条件的。当邓玉龙走出看守所的之后,他表面看起来仍是一个不知悔改的混混,但实际上他已经成了警方——或者准确地说,是薛大林的线人。
    不俗的天资加上早年的经历使得邓玉龙在这样一个“工作岗位”上游刃有余。他与薛大林的亲密合作使得两个人都获得了实实在在的利益。薛大林对辖区内的案件破获率大大增加,自己仕途上的前景愈发光明;而邓玉龙在薛大林的暗助下更加树立起在混混中的威望,并最终赢得了更高层次“大哥”的青睐。
    这名“大哥”名叫刘洪,在当年的a市道上绝对可称风云人物。那是市场经济刚刚放开,刘洪凭着灵活的头脑和不怕死的狠劲迅速占领了黑道市场,从最初的敲诈勒索,到后来的收保护费,再到直接参与投机倒把,他很快积累了相当的财富。有些资历的混混亦纷纷投靠,刘洪开始谋建属于自己的“黑道”王国。
    邓玉龙便在这时出现在刘洪的视野中,后者正需要一个既能打又能混的“助手”。于是他将邓玉龙招入了麾下。警方此时已有意打掉刘洪集团,邓玉龙打入到敌人内部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而更好的消息还在后面。当境外贩毒分子想在a市建立销售渠道的时候,他们无法避开刘洪这条地头蛇。受到贩毒巨大利益的诱惑,刘洪决定在这桩买卖中插一手,从而在a市成为垄断销售的庄家。在最初几次小规模的成功交易之后,双方约定在一九八四年的三月十六日进行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规模合作。
    通过邓玉龙传来的消息令警方激动不已,而有邓玉龙的存在,行动告捷的可能性也大大增加了——此时的邓玉龙经过近一年时间的表现,已成为刘洪的贴身心腹,与境外毒贩交易的全过程几乎都有他的参与。
    三月十六日当天,刘洪带着邓玉龙和另一名保镖来到了交易地点,与他们碰面的则是来自于境外的三名资深毒贩。薛大林带着警方人员早已便衣埋伏在周围,只等邓玉龙发出信号之后,便可展开收网行动。
    然后事情却出了一些意外。一名境外毒贩发现了警方的便衣,交易现场的犯罪分子立刻夺路欲逃,在遭到警方阻击之后,双方展开了枪战。a市警方也第一次领教了国际毒贩的凶狠,面对警方的重重包围,他们明知毫无生机也要顽抗到底,并且击伤了参战的两名干警。而邓玉龙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他在内部的反戈一击令凶犯毫无抵抗的可能。最终包括刘洪在内,其他的五名犯罪嫌疑人全都被当场击毙。警方大获全胜。
    此役共缴获海洛因5.8千克,毒资70万元。刘洪犯罪团伙也在外围的战斗中被一举歼灭。
    因为此案的成功告破,三一六专案组立了集体二等功,薛大林更是立了个人一等功,他的仕途一片看好。可谁能想到,仅仅一个月后,他却莫名惨死在eumenides手中。
    ……
    又一阵秋风吹来,呜咽如泣,愈发衬出夜色的沉寂。慕剑云伸出双手在脑门两侧使劲揉了揉,可思维却并未因此而变得通达。现有的资料显示:“三一六贩毒案”是一起完全独立的刑事案件,它与后来发生的“四一八血案”之间的联系到底在哪里呢?
    就在慕剑云冥思无果的时候,门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却是有客来访。慕剑云看看手表,已接近凌晨一时,她下意识地问了句:“谁啊?”
    “我。”门外的声音传来,倒是熟悉的很——正是曾日华。
    这么晚了?这家伙过来干什么?慕剑云不免有些狐疑,不过犹豫片刻后,她还是上前把房门打开了。
    “我就知道你还没休息。”曾日华抱着胳膊站在门口,神色嘻笑不羁。
    “呵……有什么事吗?”慕剑云礼节性地笑了笑,却没有显出要请对方进屋的意愿——如果对方只是来调笑闲聊的,那她现在可确实没有心情。
    曾日华像是看出了慕剑云所想,他嘿嘿笑着回答:“我来解答你心中的困惑。”
    “哦?”慕剑云掩藏道,“我有什么困惑?”
    “好啦,你就不用瞒着我了。”曾日华大咧咧地踱进屋内,然后找到沙发坐下来,“你这么着急要查阅‘三一六贩毒案’的资料,难道就只是了解了解这么简单?你还真把我当傻子了?”
    慕剑云反身关上门,用四两拨千斤的太极大法化解对方咄咄的攻势。“你这么晚过来,到底想说什么?”她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曾日华伸出两根手指,得意洋洋地在茶几上敲了敲:“我是来告诉你,‘三一六贩毒案’和‘四一八血案’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这两起案子会有联系?”慕剑云一时探不清对方的虚实,索性继续装糊涂。
    “哎,你这个人有意思没意思啊?”曾日华倒恼了,翻起了白眼,“你要再装我可什么都不说了,我走!”
    见对方做势要起身,慕剑云忙上前虚拦了一下:“好吧,你先说,我洗耳恭听——不过我是真没看出这两起案子间有什么联系。”她一边说,一边坐在了茶几旁的另一张沙发上。
    “你看不出是正常的,因为这个联系并没有显示在你拿走的资料中。”曾日华把身体往慕剑云这边探过来,显示出很强的表现欲,“你走了以后,我立刻就把这些资料看了一遍,里面有价值的内容,就只有‘薛大林’这三个字。所以我又以薛大林为中心作了外围的搜索——这用电脑做起来非常容易,然后我有了一个很有趣的发现。”
    听对方这么一说,慕剑云的思路也被带了起来。虽然她现在并不想让其他人介入到这条线索的调查之中,可曾日华的表现却又令她无法拒绝,略一沉吟之后,她终于还是接上了对方的话题:“什么发现?”
    “一个女人。”曾日华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
    慕剑云皱起眉头,满脸疑惑。
    “白霏霏。”曾日华接着吐出了女人的名字,可这个名字对慕剑云来说完全陌生,只能令她满头的雾水更加浓重。
    而曾日华此刻却又突然转了话题。“你还记得发给袁志邦的那张死刑通知单吗?上面的罪名是什么?”
    这个慕剑云倒记得很清楚,她点点头:“玩弄女性。”她还专门就此事与罗飞讨论过。
    “我查了一九八四年省警校学员的档案记录,从中找到了那个怀孕后被人抛弃,最后投河自杀的女孩的资料——就是我刚才提到的白霏霏。”
    白霏霏。这倒是一个非常动听的名字,想必那女孩也是很美丽的吧?只是这和自己之前的困惑有什么关系呢?慕剑云凝神思索着,她的疑问通过紧皱的眉头展现在了秀丽的面庞上。
    “当年白霏霏是警校行政管理专业的应届毕业生。”曾日华继续说道,“自杀之前,她在市公安局实习,担任薛大林局长的行政秘书。”
    “啊?”慕剑云轻呼了一声,白霏霏,这个看似案件外围的小人物现在却被赋予了不一般的意义——她赫然竟是薛大林和袁志邦这两个血案最初受害人之间的联系枢纽,而这又会意味着什么呢?
    慕剑云的思维飞速旋转了片刻,很快便找到了另一个关键点。“白霏霏死亡的时间是哪天?”
    “三月二十日。”曾日华快速而准确地给出了答复,显然这也是他关注过的问题。
    三月十六日,薛大林侦破特大贩毒案;三月二十日,薛大林的行政秘书白霏霏死亡;四月十八日,薛大林死亡;同日,白霏霏的前男友袁志邦死亡。当去除所有附加的外在描述之后,十八年的那些案件之间竟展现出了如此简单而清晰的关系,这些关系无疑给了探秘者太多的想象空间。
    慕剑云的心“咚咚咚”的狂跳起来:是的,这就是黄少平希望她寻找的东西——三一六贩毒案与四一八血案间的内在关联。可是这种关联又意味着什么?如果黄少平是一个幸存的知情者,又是怎样的力量让他在遭受如此痛苦的戕害之后,却又不得不保持十八年的缄口不言?
    这些问题萦绕在她的脑海里,纷乱复杂,一时间难得头绪。就在这时,门铃声再次响了起来。
    曾日华离门口的位置较近,他起身将门打开,却见罗飞正站在屋外,神色极为严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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