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我喝了一口增强心理作用的拿铁,我悲壮地翻开地理。
    一年级的地理我学得很差,自认跟它没有缘分。后来选了社会组后,就时时掛着藉口说,一年级教的是自然地理,我当然不擅长!结果现在不管是自然地理还是人文地理,都没有了逃避的理由。
    经纬度和时差,这些我曾经认为和我人生不相干的东西,终究不得不相干。
    耳机里的音乐和讯息声相叠,我点开萤幕,果不其然又是井以桀。从暑辅结束到现在开学前夕,井以桀传来的讯息比我练习的作文还多了不知道多少。
    「许墨倩,我英文作文要完了啊啊啊!」
    简洁明瞭的一句话,大概就是他刚刚计时写英文又超时了,不过说到这种悲苦,有的是可以分享的。我平淡地陈述近况:「我地理要完了。」
    暗掉萤幕,我持续和临近搁浅的地理挣扎,想必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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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不像以前有生理时鐘乱掉的问题,没怎么赖床就醒来了。去到学校的路上,心情很平静,毕竟也不是好久不见。
    井以桀如往常地站在熟悉的位置,踢着碎石。难得看他穿得很整齐,制服、领带和皮鞋。我跑向他,不知不觉,脸上全是笑意。
    他很快就看见我,露出比阳光更耀眼的笑容,简单明确地传达他此刻的心情。
    没有多馀的想法,也不是深刻的思念,唯有见到他的愉悦。因为我们相见,今天似乎美好了一点,如此而已。
    教室里吵吵闹闹,无论在这所学校待了多久,开学还是让人亢奋的事情。嘴上虽不免参杂着抱怨,但新的开始就是会让人產生期待。
    侠女姊姊在教室里面拖拖拉拉的,一下说要换裙子,一下说要拿单字本。我等得不耐烦,一把抓走了她的水壶,避免她等会又吵着口渴要喝水。
    我刚弯进走廊,就在转角处看到了寻仇人士。
    他站的位置很隐密,视线紧紧地掛在我们班上,彷彿任何一丝一缕都不想错过。忽然,我们目光相交,他将眼神避开,慌张的痕跡无处隐藏。
    「墨倩,我好了!」侠女姊姊背着我锁门,教室里空荡荡的,只剩她一个。
    一个错失理由的人,一个不留馀地的人。我的心情有些复杂,下意识拉着她往反方向走。我不知道是体谅谁多一点,但我想他们都不想在这种状况下见到彼此。
    不太明瞭,有时总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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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典礼,侠女姊姊偷偷换了座位,一股作气把两个礼拜没说到的话一次补齐。于是轻而易举地,我们快乐地浪费了一大把时光。
    而井以桀也不甘示弱,一个上午除了一起去厕所,什么都墨倩墨倩的喊。
    他说:「墨倩,两个礼拜不见不觉得你变了吗?」
    「哪里变?」
    「变得越来越爱理不理的。」他噘起嘴,像是闹脾气的小孩。
    「你有这种感觉是好事。」我语重心长地将手搭上他的肩。
    「什么好事?」
    「这代表我们是真正的朋友了,我才敢敷衍你啊。」
    「许墨倩!」他把我的手轻轻甩开,很是凝重。我担心着是不是玩笑失了分寸,问:「怎么了?」
    他狡猾一笑,凑近道:「不要把你的行为合理化,你以为熟了就可以乱来是不是?」
    「我我我……我错了……」所以你别离我那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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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觉后的鐘声把我连个形状都还没有的梦变得一蹋糊涂。脑袋空空却重重的,我瞥了眼不小心沦为枕头的歷史讲义,嫌弃地直直丢进抽屉。
    井以桀似乎整个午休都没休息,皱着眉头、咬着自动铅笔,不知道又陷入了多刁鑽的数学习题。认识一阵子了,大概知道他是属于那种,一张考卷不是整张空白,就是每题都要完全弄懂的极端人物。
    「看什么那么入迷啊?」低沉的耳语和突如其来的气息使我背脊发凉,整个人都清醒了。一回头,侠女姊姊得意地奸笑。
    「干么啦你!?」
    一喊出声我就后悔了,一排目光整齐地投来。我赶紧低下头逃避责任,「干么?」我的气音中夹杂愤怒。
    「要去合作社吗?」她蹲到和我一样的高度,弱弱地问。
    「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馀光中,井以桀瞇起眼睛,不掩饰地笑着。我亲切地以德报怨:「要吃什么吗?」
    他沉浸在喜悦中无法自拔,抽象地拒绝。我还是控制不了脸颊的緋红,害臊了起来,摀着脸,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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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的午餐还是往常的水准,所以合作社的人潮也是平常的水准,勉强可以走动。我和侠女姊姊正忙着打仗呢!却忽然瞧见一副早已不陌生的面孔从旁走过,他愣着停在原地,长长的瀏海却盖不住他的慌张。
    「赵顏年?你也来买东西吃啊?」侠女姊姊和我几乎是同时发现的。
    「嗯,对啊。」他很努力掩饰紧张,但却被闪烁的眼眸狠狠出卖了。
    「买饮料吗?」侠女姊姊就像是遇到熟悉的朋友,亲切地问候。
    他笑得很僵硬,一张清秀的脸也遮不掉过重的故作自然。「嗯,不过不知道要喝什么。」
    「那今天你是遇对人了!来来来!这个牌子的巧克力牛奶不沉淀又浓,推荐推荐!」
    我在一旁无奈地看着。什么推荐?根本就是强迫购买。
    他失措地道着谢,侠女姊姊则爽快地挥手道别,灿烂一笑就往柜檯走去,高声喊:「墨倩我结帐了喔!」
    我应了一声,跟上去。经过身边的男孩,手中紧握,安静而难以捉摸。我想,是开心的吧!应该是。
    我忍不住又回头看一眼。他还是盯着,最后隐隐笑了,总觉得参杂一丝苦涩。
    我没办法全然明白他的心情,也没立场体谅。或许是同情他,也或者是心虚。在我们这个年纪,所有简单都会被放大检视,渲染一整天的心情。没有谁对错,只有多么在乎。
    或许在暗藏的心思中,儘管嚐到甜头,也会因表面的故作镇定,觉得自己渺小而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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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飞逝这个词只会在跟时间拔河的时候才体会到,例如现在。
    九月中,一模。这只不过是个开始,终点还很远,但大家都已屏气凝神。就算不能够直接证明什么,但间接,就足以让我们在意。
    考自然前,我跟井以桀说,如果要提早交卷就去音乐教室旁边,那里人少又安静。
    他一边喝水一边应着好,我表示了然,迅速换了位置。
    早在高一我就决定要读社会组,所以当初为了应付考试,混水摸鱼读的物理化学,现在完全跟外星语没有两样。我不认识它,它也不认识我。我们很显然的,是单纯的陌生关係。
    越靠近提早交卷的时间,大家就越明目张胆地要和它脱离关係,动静大到好像深怕别人不知道我们乾净俐落的思考模式。
    终于,一群人拥上讲台。我也跟着凑上前,一回望,侠女姊姊早已随着周公入梦乡,而井以桀眉头深锁,咬着画卡笔。嗯......看来还没想清楚答案要以什么方式呈现。
    我拿了一本单字本,漫步到艺术馆。经过自然组,每个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这时我忽然感到和里头的人不在一个学校,不在一个年纪,也不在一个世界。
    文科、理科,像是有一条略浅略深,曖昧不明的分隔线。
    艺术馆也像是与世隔绝,只听得到树叶颯颯轻晃的声音,伴随着雏鸟声的点缀,会有自己是风雅人士的错觉。我找了一个角落,才刚困扰着过于锐利的阳光,前方就不再刺眼。我还低着头,馀光瞧见挡在面前的人影,故意用讨人厌的语气调侃:「这么久啊?也太认真猜了。」
    他一动不动,我猜又是愣住了。「坐啊!」
    他又定了一会,最后才在我身边坐下。我立即感到不对,一抬头,吓得动弹不得。这是……冷冰冰拿铁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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