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号房的,出来了。」一个高壮的护士探进房间里来,粗声粗气地说。
    莉莉安和伊琳娜有些不甘愿,慢吞吞地下床。
    「动作快点!另外两个在干嘛?」记得这个护士叫做汉森,她身材高大,动作粗暴,常常对病患恶言相向,甚至出手打人。
    「凯西刚才泡冷水浴的时候差点溺水,医生说她今天可以不用去散步。」莉莉安没好气地说,一边慢慢地穿上外套。
    伊琳娜看也不看汉森一眼,走过去安娜贝拉的床边,轻声说:「安娜,走了,我们去散步。」
    安娜贝拉空洞的眼神看着地板,但仍依照伊琳娜的指示下床,让伊琳娜牵着她走向门口。
    汉森似乎对于莉莉安等人无视她的态度感到生气,因此扯开嗓门大喊:「快点!快点!快点!」又对着对面的病房吼叫:「里面的快出来!」
    她明明知道安娜贝拉很容易被巨大的声响吓到,还故意这么做。安娜贝拉果然停下脚步,全身微微发抖。伊琳娜瞪着汉森,对方假装没看到,走开去吼其他病患。
    「可恶的臭婊子…」莉莉安低声咒骂,走过去一起扶着安娜贝拉。她回头对我说:「你好好休息。」然后三人一起走出房间。
    汉森护士的怒吼声渐渐远去,走廊上零零散散的脚步声也逐渐减少。每天下午,医院的工作人员都会强制身体状况不错的患者去外面散步。说散步,其实就是去疗养院旁边的树林走走,树林内还有一个小型湖泊,大概都会强制让患者至少绕着湖泊走一圈。
    这附近方圆百里没有其他人家或建筑物。为什么会将疗养院盖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主要是因为附近居民对精神病院的观感不好,觉得这里头都是关着一些疯子,很危险,所以要求疗养院盖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对疗养院这一方来说倒也方便,因为这么一来,精神不稳定的病患就算半夜吼叫,也不会吵到邻居,如果病患逃跑的话,也要徒步一个鐘头以上才可能找到住家。
    也就是说,只要没人看到,听到,这些病患被怎么对待都无所谓。而大家也不想看到,听到,毕竟我们之所以会被送到这里来,就是因为我们的家人不想要面对我们。
    大家都离开以后,我看向窗外稀疏寂寥的树林,感觉我好像被拋弃在世界的尽头。
    我后来又躺下来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发现大家竟然都还没有回来。我看了看床头的鐘,通常这个时间应该散步已经结束了才对,发生什么事了?正想要下床去房间外面看看时,我听见走廊上传来人声与脚步声,逐渐接近。我探头一看,发现大多数出去散步的患者和医护人员,现在才回来,每个人都看起来疲惫不堪的样子。人群中,看见莉莉安,伊琳娜和安娜贝拉也在其中,配合着安娜贝拉的脚步,慢慢地走着。
    一回到病房,莉莉安就率先趴到自己的床上,「哎唷~真是一场灾难,累死了~」
    伊琳娜带着安娜贝拉回到她的床位,帮她安顿好之后,才走回自己的床位坐下。「哎,我们走了好几趟。」
    「发生什么事了?今天怎么这么晚?」我好奇地问。
    刚刚喊累的莉莉安又精神抖擞地爬起来,「誒誒,出事了,出大事了。」
    「出什么事?」
    「莉莉安,别这样幸灾乐祸。」伊琳娜说,接着转过头看着我:「凯萨琳,幸好你没去。」
    「怎么了?」
    「有人失踪了,不见了,哈哈哈。」莉莉安高声大笑。
    「莉莉安,小声点。」伊琳娜压低嗓音,但语气严厉。她朝莉莉安努努下巴,看向门外。这里规定除了晚上睡觉时间以外都不准关门,所以伊琳娜应该是不希望让门外的医护人员听见。
    「好啦好啦,知道了。」莉莉安也知道自己太过兴奋,吐吐舌头说。
    「有人失踪了吗?」
    伊琳娜开始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情。她们一如往常,被医护人员带着出去散步,她们在后栋的出口前集合,依照惯例先点名,再分成几个小组带出去。伊琳娜三人今天也是一起行动,被带着进入树林,绕着小湖泊走了一圈,回到后栋的出口。但事情就发生在这个时候了。
    「点名时,发现少了一个人。」伊琳娜说。
    「在散步途中不见的吗?」
    「是那个叫佩雷斯的护士带的小组的患者,回来时佩雷斯点名,发现其中一个人不见了。奇特的是,整个小组的人都没有发现她不见,直到点名的时候。」
    「嘿嘿嘿,那群人可是慌得不得了,笑死了。」莉莉安抖着肩膀说。
    「大概是怕呈报上去会被骂,在场的医护人员当下决定先去找人,可是又不能放着这么多患者不放,所以只好又带着我们多走一圈。」
    「结果找到了吗?」
    伊琳娜摇摇头。
    「大概是逃跑了吧。」莉莉安说。
    「可是不太可能吧,后栋的后面是一整片树林,然后就是山了,几乎没有可以走的路。如果要逃跑,不可能往没有人烟的山林去吧,要也是走前面的大路。可是要走大路,就得经过前栋,这样前栋的守卫一定会看到。」
    她们听见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感觉医护人员比平常还要慌乱。
    「看来连前栋的守卫都没看到囉。」莉莉安嘿嘿笑:「那就是跳到湖里了啦。」
    「虽然很多人都说有患者跳湖自杀,但其实那个湖很浅啦。」伊琳娜说。
    「原来很浅呀。」我惊讶地说。
    「真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伊琳娜叹口气说。
    「嘿嘿嘿,有好戏看了喔。」倒是莉莉安乐不可支,她大概真的被闷坏了吧。
    到了吃晚餐的时间,似乎还是没有找到人。当然医护人员不会告诉我们这些事情,但病患之间会耳语。莉莉安问到一个下午散步时跟失踪者同组的病患,失踪者叫做玛莉亚·卡尔,有躁鬱症,但入院近一年后,状况变得越来越稳定,她甚至曾经跟同寝室的患者说,自己近日可能可以出院。当天下午一起散步时,同组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她不见了。
    「认为自己最近可能可以出院的人,会逃跑或是自杀吗?」用完晚餐回到寝室后,莉莉安说。
    「不可能吧。」我说。
    「谁知道呢。」伊琳娜说:「虽然说她状况变好了,但这种病很容易反反覆覆的,可能一下又发作,让她觉得自己没办法復原了。」
    我们在这里见识了各种各样的患者跟病况,确实很多时候没能说得准。但是我们也发现,能够出院的人非常少,所以如果原本觉得自己可能出院,但又因为状况变差不能出院了,确实会感到绝望。但真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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