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两都纪事 作者: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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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与她道:“御前消息近日不好探听,呈上御案不曾奴婢未能知晓,不过——亲卫军刘统领日落西山前便自南门往姑苏去了,这个时节,想来应不会是旁的事。”

    姑苏?颜祎的眸色缓和沉定几分,她自矮几后整衣坐下,身姿端正秀美,待眉目间的霜雪悄悄融化后,更在针脚细密做工精致的素衫衬托之下,流露出浑然天成的世家风骨。忍冬为她掌灯,满屋暖黄晕霭的灯光之下,黑夜如昼,忍冬撑着下巴看着颜祎书写下一个又一个昔日在金陵时常被颜怀信夸赞字架中正笔锋灵秀的字,看着看着,忍冬不禁阖目浅眠起来。

    头越压越低,越压离桌案越近,千钧一撞之际——

    颜祎抬手扶住忍冬的脑袋,避免它撞着桌角。颜祎为她寻了坐毡,使她安安稳稳地枕着入睡了,这才继续誊抄佛经。报国寺的水陆道场是她请旨为太子弘主持的,载佑帝操持朝政,自是无暇分神于此事,佛经交与旁人誊抄,恐诚心不够。

    姑苏。

    晋朝开朝至今,历经近三百年。即便元朔帝冒天下之大不韪更改律法疏议,宗室女可继位为帝,女帝亦可纳娶侍君,帝位大多仍传承与宗室子。元朔帝起初择选了与发妻纯元皇后性格相仿的宗室女,岂料宗室女后来禁不住小人的撺掇,竟意图谋反,遂不得已而废之。先帝驾崩时,尚且留有遗诏与辅臣,载佑帝亲政那年却避免不了觊觎帝位已久的诸藩王,平定叛乱后八王下场大同小异,主谋的几位废除宗籍并赐死,同谋的几位侥幸不死,或囿于高墙或划地流放——其中之一,便有于姑苏偏安一隅的端王。

    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落难的凤子龙孙留存性命暂得温饱便该每日给三清上帝多烧几株高香了。

    一个时辰前,一袭青色夹袄的端王正屈尊纡贵地修补漏风漏雪的房顶,远远瞅见小道上袭来松明火把的长龙,马蹄声、兵甲器械声不绝于耳。吓得以为是旧案重审的端王两腿发软,险些掉下来摔断了骨头。

    他从木梯上三步并作两步冲回房内,端王妃见他面有异样,还不及询问,低矮的木门便被一张蒲扇似的大手拍得嘎吱作响,随之,便探进来一个高大健硕的男人。

    门外满是火光,端王妃再细细打量,来人不正是八王叛乱时奉命捉拿他们的亲卫队刘铎统领?她早顾不得昔日的尊贵身份,虽不晓得他们一家子远在姑苏又能犯何事,也忙作势下跪。甫一弯膝,刘铎大步上前将她搀扶住,眉眼堆笑:“王妃莫要折煞卑职。”

    端王与端王妃相视一眼,越加心怀惴惴,不明所以。

    四面糊墙,青黄色的烂泥巴兀自堆在角落,家具仅一榻一桌一椅而已,连灶台都无。屋内除却端王与端王妃,还有一名仆妇神色怯怯地露出干瘪的乳/头,团坐在木桌上的奶娃娃浑然未觉周遭气氛的变化,砸吧砸吧着吮吸所剩无几的奶汁。吃饱喝足,黝黑的大眼睛滴溜溜转向刘铎,却是分外地胆大,伸出两条藕节似的短臂,从木桌上颤颤巍巍地站起,踢开她脚下的杂物,踉踉跄跄地朝刘铎走去。

    刘铎担心她跌了,又以为她是对自己有亲近之意,便上前扶她。小奶娃到了跟前,棉裤将她两条小短腿裹得鼓鼓囊囊,她使劲抬高一条腿,照着刘铎踢过去——

    刘铎闪身一躲,暗道好个打娘胎里就记仇的小主子!

    小奶娃重心不稳往后倒,被身后的乳母扶住,按住她的双臂不使她再顽皮。

    刘铎躲过了一腿,却没顾及自己正站在缺砖少瓦的屋顶下,“啪”砸下一团碎雪,钻进他衣领里,冻得他浑身哆嗦,面目扭曲。

    小奶娃被乳母抱在怀里,乐得拍手呵呵笑。端王脸色越发青了,作势要打她,刘铎忙拦住。他望了一眼堆满杂物的木桌,违心地夸赞:“小郡主天性好动,想来日后必定身强体健。方才可是在抓周?不知小郡主中意何物?”

    端王不及说话,端王妃抢道:“胭脂!女儿家的胭脂!”苟且偷生的端王妃眼里,没有比胭脂更适合自家女儿的抓周之物了。元朔帝周岁时抓了一支笔,画了个被后世冠以一统河山之名的“一”字,可又如何?面容毁了,还娶了女人为后,一子半女都没能留下来。不说女儿家,便是男儿家,没有金刚钻就休揽瓷器活,否则她怎会从金碧辉煌的端王府邸没落到眼下的小破屋里?

    闻言,刘铎借着晦暗的油灯仔细一打量,果见小奶娃嘴角挂着胭脂的残痕。当下也不细究这被造化捉弄了几次三番的小主子是用手抓的周还是用嘴舔的周,刘铎握着腰刀刀柄微笑道:“如此,燕京里胭脂成色绝佳,小郡主不妨与卑职同去。”

    端王与端王妃皆目瞪口呆。

    ☆、第2章 对弈

    萧慎其人,载佑帝信之不疑。先帝临终时钦命的四位辅臣,年老体迈的两位肱骨已在载佑帝亲政后便告老还乡,余下两位,便是萧慎与颜怀信。颜怀信为载佑帝平定八王叛乱时立下不可磨灭的汗马功劳,膝下两女又先后执掌凤印,自己位列右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以致其退隐归田,嫡长子颜逊虽年纪尚轻,于朝堂仍旧左右逢源,声名远播。

    太子弘夭折,储君之位空悬,朝中各方势力暗流涌动。

    载佑帝生就体弱,两年前颜后去世,皇帝意志消沉,茶饭不思,诱发不少旧疾。太医院医正诊脉,服药后见效甚微,唯有叮嘱皇帝陛下切勿操劳,颐养身心。是以,若非荒年旱涝兵灾,皇帝十天半月不上早朝也是常有的事,上行下效,朝臣有样学样地懒怠许多。

    今日,太和殿上黑压压一片人头,以绯色官袍为首按文东武西依次排开,朝臣皆外披粗制麻衣手执笏板,恭谨肃穆。

    朝鼓鸣,群臣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御前总管徐德海上前一步,展开手中犹有墨香的黄色绫锦布帛,捏着公鸭嗓高声宣读。

    太子弘年纪弱小,难得温润内敛的性情与颜后如出一辙,深得皇帝疼宠,政务繁忙时亦会拔冗关心一二。虽则痛失自己亲自择选抚养的爱子,皇帝身体每况愈下,知悉不能放任自己沉湎于悲恸中,储君之位亦不可长久空悬。元月初八,府衙开印日,休沐假毕。大小臣工抖擞精神清晨应卯,做足了聆听圣意的准备,饶是如此,仍然面面相觑,几乎瞠目结舌。

    满朝文武,唯有左相萧慎与右相颜逊面无异色,镇静沉稳——宦海沉浮历练出来的城府心机是其一,另有其二为主因。

    萧慎执笏敛目,皇帝近日喝药卧榻,储君人选是他与皇帝商议的,圣旨更由他亲手执笔,无甚讶异。至于颜逊……萧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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