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仓库中,听着钱修业和陈泰东叙述的刑术,大致捋出当年事情的经过来——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在幽州王钱修业的提议下,全国九个地区最有名气,最有实力的九名逐货师齐聚在哈尔滨,编写了那本记载有九个古遗迹地点和坐标,以及详细情况的书籍,被命名为《九子图》。
    这九个分部在华夏大地各处的遗迹,是这九名逐货师各自率先找到,并未被他人涉足的地方,因为这九个地方涉及的秘密太多,不敢轻易披露。
    如钱修业所说,编著《九子图》的初衷其实仅仅是因为对他们职业生涯的一种肯定,同时也想为后世留下点什么东西,但拿不准到底应该何时公诸于众,所以在编写的同时,设计了一套特殊的解读方式,等同于是密码。
    为了公平起见,这套特殊的解读方式,被故意拆开,分成九部分,九子各持一部分。
    《九子图》编写完成之后,他们也做了一本假的,故意现世迷惑其他人,目的是为了,让其他人知难而退,同时也起一个“炫耀自我成就”的目的,但就因为这种古怪又诡异的虚荣心作祟的关系,导致行当内外不少人都盯上了这本《九子图》。
    九名逐货师不可能一辈子都聚在一起保护《九子图》,所以,这本书最终放在谁那里,成了一个问题,毕竟到那时候谁也不相信谁,但担心有人会用自己的聪明才智解读《九子图》,所以,他们最终选择了让连九棋来守护《九子图》,并且按照约定让连九棋拜了九人为师,没人教连九棋一项所谓的绝技。
    回忆到这里的时候,钱修业叹气道:“这就是我认为连九棋最可怕的一点,可以说,他是集众家所长于一身,而且他原本就是郑苍穹的徒弟,天资聪明,底子又好,学东西很快,只是半年的时间,就基本上掌握了其他八名逐货师教他的绝活功德之主。”
    刑术问:“你教了他什么?”
    “瓷器方面的知识他底子已经很好了,所以,我教了他关于多年来破解一些邪术的法门,通俗点说,就是将我当年破除封建迷信的一些法子交给了他,这样说还是不清楚,怎么说呢?”钱修业半眯着眼睛思考着,“说玄乎点,就是所谓的‘读心术’、‘相人术’之类的,说到底就是心理学相关,但全都是我自己累积的经验,他学得很快,只用了一个月。”
    刑术点头,并未将惊讶表现在脸上,又问陈泰东:“陈师叔,你呢?”
    陈泰东摇头:“我是个半路出道的人,能教他的东西很少,我是少林寺出来的,又学了些木匠活,便赠了他一本当年我手抄的《地藏菩萨本愿经》,人的一辈子业障深重,修行不易,成佛既然不可能,至少要避免自甘堕落,那多读《地藏经》是不二选择,借此可以消除业障,多行善事,积累公德。”
    刑术问:“仅此而已?”
    “不,我还教了他一些木匠活,还有半吊子的鲁班术。”陈泰东说到这,自己苦笑道,“半吊子就是半吊子,只是些在民俗民风中积累下来的知识,但即便这样,他依然学得很认真。”
    钱修业此时道:“青肚皮马归远教他的是医术,但可笑的是,马归远最终是病死的,这就是所谓的医者不自医,而且马归远死脑子,抗拒西医,自己害死了自己。”
    刑术点头:“其他人呢,都教了什么?”
    陈泰东道:“扁长虫万清泉教他的是‘地缚术’,这只是个好听的名字,实际上就等于是风水堪舆之术,换了个说法而已,毕竟风水堪舆就会涉及到阴宅,而逐货师最大的禁忌就是触碰死物。佛山雀叶素心教他的是偷窃之术,因为叶素心原本就是三只手出身,而叶素心的丈夫开山豹蔡拿云教连九棋的是洪拳。”
    刑术此时回忆起在酒店走廊与连九棋打斗的时候,他的确是用了洪拳,但只是用了几招。
    “小青莲唐思蓉教连九棋的是炼丹术。”钱修业回忆着,“这个炼丹术,一部分与医术相同,但更多的是化学方面的知识,至于连九棋学得如何,我不太清楚,还有就是铜长城伍自安,他教的是硬气功入门,也就是俗称的铁布衫,因为这种功夫需要时间,所以当时连九棋只是学了点皮毛。”
    刑术边听边记录:“果然是集众家之所长,不过真巧,我从小到大,我师父训练我的方式和你们当初教导连九棋的方式真是异曲同工。”
    刑术一句靠事实分析出来的无心话,让钱修业和陈泰东紧张不已,两人小心翼翼地偷偷对视一眼,都心知肚明对方在想什么,他们都在担心,如果刑术知道,自己就是连九棋的亲生儿子,那会怎样?这两父子要是联合起来,不要说九子了,就算是百子都会被他们两人轻松拿下。
    不过,钱修业和陈泰东也因为刑术那句话想到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就是郑苍穹为何要用训练连九棋的办法来训练刑术,难道说,他推测到连九棋没死,所以,故意训练刑术,以备在将来对付连九棋?
    就在此时,刑术也抬头,看着两人,问:“两位师叔,你们说,我师父那样训练我,是不是因为他意识到什么?推测到连九棋没死呢?”
    说完,刑术又摇头:“不,不可能,他一直没有回到事发地点看过,所以,不应该有任何推测才对,也许他那样做,其中一方面仅仅只是出于愧疚?”
    钱修业和陈泰东没回答,他们完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更不敢对此事做更多的推测,只是想着快点岔开话题,以免刑术察觉到了什么。
    就在刑术重头来整理头绪,准备再看一遍记录的时候,他的电话响起,是马菲来的短信,只有很简短的一句话——警察撤了福妻有毒。
    刑术立即将这个消息告诉给钱修业和陈泰东,但两人都只是摇头,表示不能掉以轻心。
    就在刑术也搞不懂警察到底想干什么的时候,电话再次响起。
    刑术接起来,没想到竟然是傅茗伟打来的:“我的人撤走了,你应该收到消息了。”
    刑术平静地问:“出什么事了?”
    “怪事。”傅茗伟的语气也充满疑惑,“连九棋打电话来说,他取消了之前所说的一切,也就是说,他的威胁中止了,但是我们的追捕不会中止,我想知道为什么。”
    刑术道:“我无法回答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傅茗伟道:“刑术,还是按照老办法吧,咱们通过互相取舍交流的方式,来共同解决这件事?”
    刑术道:“至少就现在的情况来说,不可能。”
    傅茗伟沉默了一阵,又问:“那你得告诉我,钱修业是不是平安无事?”
    “我不知道。”刑术拿着电话看着钱修业道,“我没有找到我钱师叔。”
    傅茗伟又沉默了一阵,道:“好吧,就这样,再见。”
    “再见。”刑术挂了电话,看着钱修业道,“钱师叔,你应该可以回去了,陈师叔,你也可以回到警方那边继续当顾问了,他们没有任何实际证据证明钱师叔是在自导自演,而且,我也需要陈师叔在警方那边帮助我拖住他们。”
    陈泰东沉默了半天:“不,我不能回去,傅茗伟会想尽办法从我这里挖出他想知道的事情,他不是个普通的警察,刑术,你下一步想怎么做?”
    “被动变主动。”刑术看着跟前的记录本,“这次来北京,因为连九棋的事情,主动被迫变被动,现在连九棋突然间取消之前的计划,我认为应该与奇门有关系,凡孟带着线索失踪已久,现在人肯定在四川,说不定,连九棋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他争取时间。”
    钱修业皱眉:“这么说,这算是声东击西?”
    陈泰东道:“现在看来,极有可能是这样,也许他根本的目标就在奇门。”
    刑术道:“两位师叔,这里有一个我们大家都没有预料到的巧合。”
    钱修业立即问:“什么巧合?”
    “小青莲唐思蓉。”刑术指着本子上自己写下的那个名字,“她是西南铁唐家的后人,对吧?虽然据我的打听,传言只是说,她知道西南铁唐家的后人在何处,但实际上我推测,她应该就是唐家的后代。”
    陈泰东看着钱修业:“这个我们真的不确定,不过唐思蓉的确很神秘,平日内也不多话。”
    “刑仁举留下的线索就是指向西南铁唐家,我原计划是准备去广东找到蔡拿云之后,再去四川,现在来看,我必须改变计划。”刑术合上手中的本子,“所以,如果这不是巧合的话,那唐思蓉就极有可能与当年《九子图》失窃有着直接关系。”
    陈泰东与钱修业对视一眼,刑术又道:“所以,我必须马上去四川。”
    陈泰东简单分析后道:“警方那边的警报既然解除了,我干脆陪你去,有我同行的话,唐思蓉应该不会为难你。”
    “好,事不宜迟。”刑术起身,“我们马上去机场。”
    第十九章:不是青莲
    连九棋原定计划的突然转变,让傅茗伟有些始料未及,可以说乱了阵脚,原本寄希望于连九棋在实行计划的过程中犯错,好让他们抓到些许的把柄将其挖出来的傅茗伟,很清楚这下子所有线索又全部断掉了。
    最让他觉得后悔的是,当他重新翻阅九子相关资料,看到郑苍穹个的照片时,他猛然想起来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那个老头儿。他立即让陈方去调取酒店的监控录像,却得知,虽然监控一直处于正常运转状态,但保存下来的视频文件都被循环覆盖——每录制一分钟就会自动覆盖之前的视频文件,这种方式让他们根本无法恢复数据。
    陈方拿着那几块拆下来的硬盘,问:“傅队,我还记得那两个人的模样,可以去做个人物速写,然后再想办法对比机场的监控,只要找到相同的人,就能从机场的乘客数据库中找到连九棋现在所用的身份,这个土办法以前我们用过。”
    傅茗伟抬眼看着他:“是吗?花了多长时间?”
    “半个月。”陈方明白傅茗伟的意思,“但是我们现在没有那么先进的设备,虽然可以直接对应视频保留文件来进行面部扫描,充其量只能扫描登机人员的身份证,最重要的是,如果速写文件不准确,对比匹配的准确度必须下调,一旦下调比例到60%的前提下,就会导致程序会在匹配过程中出现错误,会找出很多实际上不符合描述的人。”
    傅茗伟道:“那也没办法,先按照笨办法来找吧,你跟着我去一趟广东。”
    陈方看着资料:“你要去找蔡拿云?”
    傅茗伟点头的时候,传来敲门声,傅茗伟抬手看表道:“应该是国衔,开门吧,陈方,客气点。”
    陈方表示明白,将门打开后,果然看到董国衔就站在门外,而且因为下雨的关系,他浑身上下已被淋湿。
    陈方闪身站在一旁,示意他进来,董国衔则是举着手中的电话,质问傅茗伟:“傅队,都是你安排的,对吗?”
    傅茗伟稳坐在椅子上:“我说不是,你也不相信,所以,你就当是我安排的吧。”
    董国衔上前几步:“为什么?我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要这么整我?”
    傅茗伟摇头:“我没有整你!”
    董国衔道:“那你为什么要放走刑术!”
    傅茗伟道:“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凭什么认为凭一己之力便可以查清楚手头的案子?”
    董国衔指着自己:“凭我董国衔的能力!”
    傅茗伟摇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头在决斗中失败的狮子,很落魄,但依然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输了,关键在于,没有人与你决斗,你只是自己摔下山崖的,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不跟着我,重新开始,要不回原单位待命。”
    董国衔道:“我为什么给在你给的选项中选择?”
    傅茗伟起身道:“因为我能。”
    董国衔无言以对,陈方则是轻轻关上门,傅茗伟将桌子上的资料递给董国衔:“去在隔壁开个房间,今晚你其他的事情都不要做,洗个澡,冷静下,熟读这些资料,明天一大早跟我去广东。”
    董国衔低头看着资料,最终还是将手伸了出去。
    ……
    第二天傍晚时分,刑术一行四人来到青莲镇的时候,四人都被眼前看到的一切惊呆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小镇会如此的繁华和现代化,原本以为是那种传说中的山中小镇。
    佘采香侧身看着小镇口那条一级公路,路边两侧都种满了观赏性植物,还有人造竹林:“在车上听到的都是真的,这里很富余,根本不是什么贫瘠之地。”
    马菲倒是很高兴:“这倒是个好消息,这说明今晚咱们可以住得好,吃得好了。”
    刑术没说话,因为站在他跟前的陈泰东四下看着什么,紧接着拦住旁边一个背着背篓的老人,问:“兄弟,打听一下,镇子口的黄果树为什么没了?”
    “啥子啊?黄果树?”老人操着一口本地方言,“这哈没得啥子黄果树。”
    陈泰东显得很疑惑:“这里就是青莲镇吧?”
    老人点头:“就是青莲镇啊。”
    陈泰东又问:“我记得青莲镇东西口各有两颗黄果树的。”
    “莫得,肯定莫得。”老人咧嘴笑着,“你肯定是搞错唠。”
    老人说完摇头走开,陈泰东站在那,显得很疑惑:“不对呀,难道这里不是青莲镇?但是川西北挨着江油的就只有这一个青莲镇呀,李白号称青莲居士嘛,说的就是这个地方。”
    刑术上前问:“陈师叔,你为什么确定镇子东西口各有两颗黄果树呢?”
    陈泰东转身道:“唐思蓉当年告诉我了很多关于青莲镇的事情,总是说镇子东西各有两颗黄果树,因为说的次数很多,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刑术听完后,看了一眼不远处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的佘采香和马菲,低声问:“陈师叔,您和师姑两人是不是那什么……”
    陈泰东微微点头:“对,但只是暗生情缘,谁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因为西南铁唐家继承人只能是女性,都只是招上门女婿,而我本身又很排斥这一点,所以这件事在没有真正开始前就结束了。”
    刑术听到那句“在没有真正开始前就结束了”之后,心里咯噔了一下,原本感觉自己已经逐渐淡忘贺晨雪的他,眼前又浮现出贺晨雪的样子。
    陈泰东留意到了刑术的不对劲,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刑术勉强一笑,“对不起,陈师叔,我不是有意想要过问您的私事。”
    陈泰东摇头:“走吧,进镇吧,先找个地方吃饭,再找落脚住宿的地方。”
    刑术扭头对马菲和佘采香说:“进镇吧。”
    进镇的途中,陈泰东还是仔细地观察着,边走边说:“不对,这里肯定不是唐思蓉所说的青莲镇,一是没有黄果树,二是她说过青莲镇在山里边,她每次出来步行要走一天半,还必须在山里边住一天。”
    刑术问:“西南铁唐家的人原本就怪异,会不会故意那样说的?”
    陈泰东道:“不会的,她也许会对其他人撒谎,但对当时我的肯定不会,这点我还是能肯定。”
    在镇子中找了许久,陈泰东一直在否决其他三人所选的饭店,最终走到一条小巷跟前的时候,他驻足站定,顺着小巷地面的青石板看进去,看到深处右侧有一家亮着灯的小饭馆。
    小饭馆门口砌有土灶,上面摆着蒸笼,旁边的玻璃橱窗中摆放着一些熟食,旁边的门口则蹲着一个抽旱烟的老人。
    陈泰东抬手指着那里:“去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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