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是聚集王公贵族和诸多草原部落、摊贩商人的地方,新奇的街头表演,热闹的市集,在在显出这长安的繁华。
    「爹,我去逛逛。」公子扮相的乐姍,在投宿的客栈前对童百斤拋下话,一溜烟窜进人群中不见踪影。
    「姍儿!姍儿!」童百斤气急地叫喊,但哪还看得见童乐姍的人影,只能无奈地挥袖进入客栈。
    「怪不得姊姊笑话我,这地方真得来瞧瞧。」喧哗的市集里有许多摊贩,叫卖着杭州没见过的东西,乐姍走了一会便觉得眼花撩乱。
    然而在热闹的市集中,还有一种人是不逛街也不买东西的,乐姍冷不防被撞了下。
    「怎走路没看路啊你!」突然被这么一撞,也没听到一句道歉就见那人迅速鑽入人群中,乐姍忍不住朝那背影骂了句,毕竟现在不是小姐装扮,姑娘讲求的气质什么可以先放到一旁。
    想想觉得不对,乐姍摸向放钱袋的地方,旋即抬头追上前大喊:「捉贼啊!」
    以乐姍的身形和多年扎根深厚的功夫来说,要在人群中追上一个小贼并非难事,但是这小贼手脚俐落,每每近到他身边眼看要抓住他,却还是让他滑溜溜地逃走。
    「抓贼啊!」乐姍边追边喊着,但是寻常百姓怎可能比练有一身好功夫的她来得快?只见两人一前一后的飞奔过自己身旁。
    「少爷,今天人真多。」程仪跟在宋关祖后头,开心地东张西望,因为关祖最讨厌在人多的时候出门,偏偏市集就是热闹的时候比较人多。
    不过走在前头的人,可是一点也都开心不起来,宋关祖紧皱眉头,但这样仍不掩他引人注目的风采,他一心想赶紧到达与方齐裕约好的地方,心里面一边埋怨好友约他此时出门。
    以往宋关祖在人多的时候出门,总会遇上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所以除了不可推拒的邀约外,他是绝对不会在市集热闹时出门。
    犹记得在关祖十五岁时,某日他在市集因为好奇停下脚步,见一名可怜兮兮的姑娘要卖身葬父,明明围观者眾,可是那姑娘偏偏拉上他的衣袍,哭求他买下自己,惹得在场的其他人议论纷纷,最后还是程仪赶紧付银子解决当时的窘境,但他当时的年纪,怎可能让姑娘入府!之后还是借花献佛让那姑娘到当时较常往来的伯父家为婢才了事。
    第二次发生在他十七岁时,也是个节日,所以市集特别热闹,他被一个霸道的小姑娘拦下,本来他还耐着性子好声好气的和她讲道理,怎知小姑娘硬是挡着路不放他走,还扯住手要他与她回家,所幸这事在小姑娘的哥哥出现后打住。
    类似这样的事情之后还是发生过几次,但也因为他年岁渐长有较多的歷练,所以都在能办到的范围内妥善了结,只不过也让他打消在市集热闹时出门的念头。
    「少爷,你要不要看看这个?」程仪在一群人围观的地方停下,对着关祖的背影兴奋大喊。
    关祖冷着脸回过头,瞅着程仪说:「程仪,柔欢和你...。」
    宋关祖的话还没说完,程仪立即跟上并赔笑说:「方少爷肯定等很久了,少爷我们还是赶紧过去吧!」
    明知道少爷不喜欢在热闹的地方待太久,方才自己还问他要不要停下来瞧瞧,程仪识相地跑到关祖前头,笑嘻嘻地赔罪,「少爷,您别这样,您知道我对那柔欢实在…。」话才说一半,程仪就被从关祖身后突然窜出的人迎面撞上。
    侧脸迎上那人的唇瓣,程仪错愕地瞄着那人,可是刚才撞击的力道大到让两人抓着彼此转了几圈,那么近的距离他也看不清那人是男是女。
    「抓贼啊!」
    关祖听见后方的喊叫声,下意识觉得是撞上程仪那人,伸手想扣住那人的手腕。
    意外的是,他竟然失手了!关祖当初习武是为了出外经商时自保,虽不算高强,但是应付小贼也绰绰有馀,今日遇上这么滑溜的傢伙,反倒让他起了兴致。
    关祖先是拉住那人的肩头,将他和程仪分开,怎知那人顺势缠上关祖,反绕了他的身子一环。
    「抓住他!」乐姍见贼人被挡下,施展轻功跳上旁边的屋簷。
    「好傢伙!」腰间一轻,不用确认便知钱袋已被贼人盗去,关祖勾起淡笑,快速地向贼人发动攻势。
    可是那贼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和关祖绕两个圈后,脚底抹油鑽入人潮中。
    正想追去,却听一声惨叫,关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只见一人从天而降扑向自己。
    直觉地伸出手,虽是接住了,但是关祖也被冲击的力道撞得往后仰。
    程仪大喊着衝上前当垫背,「少爷!」
    睁开眼,关祖发觉自己的头枕在肉垫上,于是向被自己的手掌撑住胸口的男子问:「你还好吧?」
    乐姍本以为自己会摔到地上,睁开眼后却发觉自己在一个男人的上头,心想着怎么两人会没压在一块,低头看了看撑在自己胸口上的手,立即又羞又怒的打了对方一巴掌,俐落地翻身站起。
    这莫名其妙的一掌把关祖的火也打上来了,他起身没好气地瞪着被他救下的人,沉着脸问道:「兄台为何无故动手?」
    「…。」乐姍心知理亏,且要是自己女扮男装的身分在大街上被人知道,日后不晓得会有何影响,只好心虚地道歉。
    乐姍低头拱手,诚心诚意地赔罪道:「在下...在下一时昏了头,失手打了恩人,在这和恩人您赔不是!」
    既然对方已经低声下气地道歉,关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除了自认倒楣别无他法,他臭着脸睇着对面瘦弱的男子,没好气地说道:「罢了。」
    程仪见少爷红肿的脸庞,又听到他就此作罢,急得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好,「少…少…少爷,你怎么可以就这么算了?」
    抬眼偷瞄被自己打了一巴掌的公子,乐姍这时可不自傲力气大了,在大街上把人家少爷一张俊脸打得红了一半,这事要被爹爹知道,恐怕以后都别想出门,她低着头再次道歉:「误伤恩人,在下心理十分过意不去,恩人要我如何赔偿,请儘管开口!」
    「你要怎么赔?我家少爷的脸你赔得起吗?」程仪虽然叫嚣着,但心中暗暗叫苦,这大街上看热闹的人这么多,恐怕还没回到家,那些仰慕公子的婢女们早已收到消息,到时肯定要把帐算到自己头上。
    「程仪,走吧!」既然对方已经再次表达歉意,而且他又丢了钱袋,关祖的性子本就不会为难他人,于是揉着脸撇下话,朝和朋友约好的酒楼走去。
    「算你走运!我家少爷脾气好,不和你计较,下次别再让我们遇到!」程仪气呼呼地撇下话,跟上关祖。
    「少爷,你刚有看清楚那贼是男是女吗?」
    「男的。」
    「什么!那我不就亏大了!」
    乐姍听那家僕的声音渐远才抬起头,这时围观看热闹的群眾早已散去。
    她拍拍胸脯,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还好没闹大!」
    而在酒楼包厢里面等着关祖的方齐裕,正悠间地看着台上歌姬的表演。
    「风昂,等等记得打赏姑娘。」齐裕吩咐站在身后的贴身家僕。
    「是,少爷。」
    脚步声由远而近,旁边的座位有人入席,可是齐裕的目光依旧落在看台上。
    一曲终了,他这时才转过头,立即被关祖脸上的红肿给吓了一跳,忍俊不住地笑道:「是谁家姑娘这么大胆,敢赏我们宋公子巴掌?」
    「别说了!」关祖不悦地瞪好友一眼。
    本想回话的程仪,在听见少爷的语气后,打住嘴什么都不敢说。
    无视关祖的不悦,齐裕瞧着那红肿的脸淡笑道:「瞧这力道...该不会是你终于下定决心,要和心仪的公子表达爱意,所以被人家刮了一巴掌吧?」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我家少爷…」程仪终究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一股脑地就想把事情说出来。
    「程仪。」
    程仪闻声立即跪下,揪着自己耳朵讨饶:「少爷,我错了,你饶过我吧。」
    齐裕望着这对主僕,有时真是庆幸好友能找到这样的家僕陪伴,人生多了许多乐趣。
    「关祖,是我不对,明知道程仪守不住话还故意要惹他说出来,我自罚三杯。」方齐裕拿起为关祖准备的好酒,倒入一旁的空杯。
    夺过盛满的酒杯,关祖豪气地一饮而尽,仍是冷着一张脸,但话却温热,「大夫叮嘱什么你该没忘?」
    「程仪,起来吧!」明知道自己主子无心惩戒还跪这么久,齐裕实在佩服好友的本事,总能让底下的人又惧又爱。
    「风昂,去弄几颗鸡蛋来。」齐裕吩咐完,饶有兴致地继续瞧着关祖的脸。
    比起在意那落在脸上的目光,宋关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他没好气地瞪着害他非得今日出门的始作俑者说:「你要是给不出个好理由,待会我就把你从这丢到看台上。」
    「好好好,先别气,云裳要唱曲了。」齐裕轻摇羽扇,朝下方看台望去。
    多年来在外头交易应酬,关祖所结交的朋友虽多,可是真正交心的仅有几个。方齐裕就是其一,可惜他自小落下病根鲜少出门,长年待在家中为打发时间而博览群书,又因对许多事情抱持着好奇求学的态度,如今博学的程度已让几届上门讨教的状元都自叹不如。
    因缘际会下两人一见如故,偏偏两人都各有原因尚未娶亲,长安城很快就因为两人交往过密出现关祖疑似断袖的传闻。
    睇了齐裕一眼,关祖跟着将目光落在看台上,原本绷着的脸有了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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