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开门关门的声音,莲藕一咕噜爬起来,拖鞋来不及穿,光着脚去掀猫眼,只看到一抹红色的身影。莲藕打着精神回头看了看表。
    她接连观察了她几天。
    这个二号叫“芒果”。
    芒果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出门,晚上七点准时回来。她酷爱红色,出门时,红风衣,红毛衣,胸襟大敞,胸前的两个扣子从来也不系。喜欢下楼梯时撩撩头发,便露出那涂了黑色的长尖指甲,从不化眉毛,但化唇,唇也是几种颜色调成的接近黑色。莲藕猜她的内衣也必然是成套的红色。
    晚上的芒果出门倒垃圾,天还不算冷,可她裹得严严实实,头上戴顶宽沿帽,拉得极低,手也习惯性地插进衣服里。
    莲藕很快地把自己的内衣全部换成了肉/色。
    莲藕猜了猜芒果的职业。
    周末封锐过来,拿来一本画册,莲藕依过去也看了一眼,芒果在上面,原来她是艺校的学生。莲藕咬了口苹果,让汁溅到了自己的脸上。
    不怕胖了?封锐问她。
    我拿它当晚饭,莲藕说。
    封锐把画册放进了公文包。他来莲藕这儿的时间已经一分为二。而且开始不规律,有时半夜,有时凌晨。
    莲藕拿了几袋瓜子去敲芒果的门。
    芒果刚洗了澡,穿着白色的浴袍。莲藕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她还有白色的衣服。
    芒果坐在她对面,莲藕很快镇静下来。她把瓜子放在桌上,看见芒果拿起一个烟斗,熟练地装上烟丝,点燃,开始吞云吐雾。莲藕也吸烟,但从良后,她专心致志对封锐一个人,努力地在减少这些恶习。封锐也抽,偶尔也让莲藕陪兴,可莲藕知道,这意义不一样。
    今天的芒果,让莲藕当头一棒。封锐宠她,明显比自己多。
    芒果放下搭着的腿,内里详情坦然无遗。
    莲藕扭开了脸,看向别处。这屋子装修简单,看出居住者并不怎么用心来布置,有几本挺厚的书就随意地放在地上,桌子上放着吃了一半的披萨,玻璃瓶里插着一枝半开的玫瑰,衣服也不挂,莲藕觉得芒果是只花瓶,封锐对她激情过后,也只有空剩一具皮囊了。
    芒果开始当着莲藕的面穿衣服,大概有十几分钟的功夫,她是一丝不挂的,一直在往身上抹护肤油。莲藕嗅嗅,这味道挺浓的,不是封锐喜欢的清淡型。可她不得不承认芒果的身材很有诱惑力,她的皮肤不白,但相当紧实,连那两只红尖尖,在她自己的拨弄下,也翘得挺拔。莲藕觉得自己若是个男人,早已经坐不住了。
    裸秀一番后,芒果开始找内衣,这一幕莲藕没看到,她已经热着脸告辞了。
    芒果的衣橱里只挂内衣。全是黑色的,带蕾丝。
    防盗门咔嗒声完后,她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身材,然后用瑜伽动作在自己的小腹上印了一个红唇。
    莲藕回家开始做面膜,手上,脖子上,全部涂满厚厚一层,她觉出了自己的老态。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才十六岁,那该多好啊。
    莲藕开始去游泳。她水平不高,只在浅水区活动。游泳馆离着她住的地方两站地。其实小区里就有一个游泳馆,但莲藕怕遇见人。
    游了没几天,碰上了芒果。芒果在深水区。
    浅水区有个教练在陪练,几个大婶级别的人在学习。教练教了几个动作后,重复了一遍,然后自己也游了起来,不过一会在深水区,一会在浅水区。大婶们练了练后,都先后呛了水,不再练了,开始围着教练看深水区里的人鱼表演。人鱼是芒果。
    芒果的泳衣简洁得不能再简洁。下身那片小花布算是个装饰。
    上水时,莲藕看见了她的臀根本没包住,露出了上面的纹身。
    鲜红的花儿,带着刺,明目张胆。
    莲藕压了压自己的小腹,又给自己加了两圈的活动量。
    ……。
    封锐跟惠圆在一个办公楼。
    惠圆很看不上封锐。
    封锐的私生活包得很紧,惠圆看不上他的工作方式和态度。
    同一栋楼,会有很多公共区域相通,每家公司都会节约成本,遇上什么活动,都会把这公共区域充分利用起来。封锐和惠圆的公司都这么做过,封锐做的时候,惠圆觉得很正常,公共区域大家也都是费用平摊的,平时大家用一下也理所当然,只要别冲突协调好别影响别人就好。
    惠圆公司办文化节的时候,邀请了不少名人和文士,当天的排场搞得有些大,捧场得多,员工也积极,正当大家高高兴兴的时候,封锐就站出来说,太吵了,影响到了他们办公。
    惠圆讨厌这种刺头。
    结局是晚上老板又专门赔了一局酒。从员工福利里抽了成。
    惠圆又讨厌上一层。
    第二天在楼下碰见,这栋办公楼有四个电梯,其中一个是货梯专用,另三个是客梯。办公楼分ab座,理论上三个电梯都能到,但a与b座间有一座廊桥相连,惠圆的公司在b座,如果不赶时间,花十分钟走过去也无妨,但这天惠圆眼看要迟到了,最先的电梯开了,封锐已经占住了,惠圆不能等,只得也跟了进去,封锐朝她一笑,惠圆当没看见,离他远了点站着。
    封锐觉得这女的有点小心眼。
    隔天,惠圆坐的公交车半路上趴了窝,不得已打了车,又碰上电梯爆满,她乖乖排队。排到只有不到十分钟才坐上电梯,发现封锐又夹在人头里,这次他没笑,惠圆隔着两个人头看了看他吊儿浪荡的样子。刺头,扎眼,恶心极了,她想。
    出了电梯,惠圆还得跑,高跟鞋嗒嗒嗒地留下一路声音,封锐瞧着,这风风火火的女人,实在不是他的菜。
    封锐换了副蓝牙耳机,旧的扔进了保险箱。
    比起小时候,他现在对这些设备已经不再恐惧。
    翻了两页纸,不知怎么又想到了惠圆。对于十六岁就被培训得对女性的身体构造和使用比对自己还要熟悉的封锐,惠圆前面是飞机场,后面是平板,诱惑力相当于一颗大白菜。
    柴禾妞?卖火柴的小女孩?
    想到这两个名称,封锐抑制不住地放声大笑。
    莲藕给封锐发了张图片,封锐立即删了。他随后用另一部手机打开一个app,给芒果发了段语音。
    中午,惠圆到廊桥小憩,又看见封锐半死不活的样子。凳子是s形的,他伸腿在上面,等于独自占据了一张。惠圆常坐那儿,因为可以晒到阳光。别人都怕晒,惠圆不怕。
    封锐的头发被挠乱了,眼神迷乱,吸支烟。
    惠圆觉得这个人自带一身晦气。
    她捧着半杯咖啡,站在鱼缸前,没有坐。
    如果自己要找的人也似这般,她会毫不犹豫地一刀见血。
    惠圆练了很久,以前她不敢杀鸡,现在她只轻轻一划,鸡立马血流如注,倒地毙命。后来她开始练习杀兔子。
    兔子是种可爱的动物,一般人下不了手。惠圆也是。
    前段日子,她办事路上买了一只,不大不小,毛白白的,眼睛红红的,煞是可爱。惠圆在公交车上隔着兔子笼伸了伸手。
    抓小偷,抓小偷,有人喊,惠圆只得把兔子笼放地下。
    她在进公司前把兔子放进了垃圾桶,并摆成它睡觉的姿势,抚了抚它脖子处的白毛。
    很柔软,惠圆想,原来这就是兔毛的感觉。
    惠圆接连又买了两只灰兔和一只白兔。
    那天不小心把血滴到了大堂。
    她倒出两粒益达,嚼了嚼,推开玻璃门走出去。
    大堂左边通道尽头有个卫生间,主要是保洁和保安等物业人员在用。惠圆进去洗了个手,把一柄小刀拿打火机烧了半分钟,冲了冲,扔进了废纸箱。
    她没什么好害怕的,只是让自己形成习惯。
    这天,封锐喝了莲藕现榨的半杯橙汁,把她翻倒在沙发上,用的是莲藕发的图片的姿势,刚进行到一半,门被梆梆梆地急敲,封锐只得合上衣服去看,是芒果,雨淋管断了,打到了窗玻璃上。像个穿夜行衣的人在那吊来吊去的,让她害怕。莲藕在沙发上没起身。
    封锐在对门忙了一晚上。
    这个月,封锐满打满算才和莲藕三次,前两次,封锐鼻塞,莲藕没敢太让他用力,这一次,中途又给打断了。
    莲藕喝起了菊花茶,加了两大块黄冰糖。
    她在台历上用唇膏圈出了三个数字,最后一个打了个x。
    芒果早上出了门,莲藕跟在了后面。
    连续一月,没什么收获。她知道芒果爱喝奶茶,总爱点大杯,爱用牙咬吸管,咬得稀烂。莲藕买了一包老鼠药,又偷偷扔掉了。
    莲藕痛经,封锐给她买了益母膏,然后大翻芒果的牌子。芒果高兴时爱唱歌,莲藕听见对门的门一周内不止二次响起,大约半小时后,芒果就成了一只喜鹊。莲藕把暖手宝捂在肚子上,觉得有只老鼠在啃她的脚心,还偷了她的粮食,她把放在荷马包的耳机拿出来戴上。
    痛经不见好转,莲藕问封锐,封锐让她去看中医,给她介绍了一家诊所。莲藕害怕看西医,西医总要脱衣服。莲藕现在不想让别人看她的身体。
    封锐包她第一晚,让她脱光了衣服。关掉了大灯,只在一只台灯的浅黄里看她。封锐没动她,让她第二天去医院做检查。拿到检查报告的时候,封锐才像头饿狼一样将她尝了个遍,也不再关灯,莲藕觉得很享受,也很快活。后来,她发誓,只在封锐面前脱衣服。
    诊所没有牌子,只挂了一幅毛笔字,莲藕不认识,她走进去,蒙了条纱巾,出来一个戴眼镜的人接待她。莲藕说来看病,接待人让她稍等。不一会,原本像是一堵墙的地方拉开一个格子,戴眼镜的人示意让莲藕把手臂伸进去。
    内里的人什么样,莲藕看不到,也不望闻,也不发出任何声音,莲藕只觉得对方是男性,诊脉时有力,手指触及她的手臂能感觉到热量注入。她也安静地坐着,不问东问西。诊了十几分钟,松开,又换了只手,很快松开。莲藕抽回有点略麻的手臂。
    水笔写就的药方给了戴眼镜的,很快格子关上,又重新成为一堵墙。
    莲藕坐在这墙下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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