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一点一点流逝,之于苏菡却彷彿没有留下半点痕跡。
    她,又见过他很多次。
    君侯将相、贩夫走卒,不管怎样的身分面容,他都有同样的一双眼睛、同样的一份执念。
    有时是她找到他,也有时是他主动寻上门来,他们总是坐下来喝上一夜的酒,接着在天明时分道扬鑣。
    她比谁都明白,每一次的分别意味着什么,但她仍将剑交到他手上,目睹他走向死亡,然后在守着那把剑,等待他下一次的出现。
    「这样其实很蠢。」
    他问,「你还是我。」
    「我想……两者都有。」一个不断走向死亡,一个不断目送另一人走向死亡,这还不蠢吗?
    「但即使知道会死,我还是会继续这么做。」他端起酒杯缓缓喝了一口,目光肯定而执着,「你也一样。」
    我们都一样,因为我们是同类的人。
    「但这一次。」苏菡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我不会再替你取回这把剑。」
    「为什么?」
    「因为承影已经伤痕累累。而且……现在已经没有皇帝了。」她目光纠结地落在他身上,崭新的白色西服和俐落的平头,无一不昭告着帝制时代的结束。
    「没错,不过还是会有强权、暴政,还有哭泣的人。」他的表情凝重,字字鏗鏘有力,「时代在变,承影也不再仅是监督帝王的天子之剑,现在的它该是悬在天下恶人头上的一把剑。」
    「……包括外族吗?」她笑,带着几分冷意。
    「你果然了解我。」
    「我倒寧愿自己不瞭解,」苏菡忿忿地咬牙,藏在袖子里的手掌紧握成拳,「这场神州浩劫,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你到底知不知道,一旦承影断裂,到底意味着什么!」
    「死,我会死,真正、永远的死去。」他淡然的开口,平静地面庞看不出半点情绪,「只是,我早就已经死了不是吗?」
    早在秦皇驾崩当日,他也死了。
    后来的每个他,说穿了也不过是剑中残存的一点执念。
    不过那又如何,本来,他其实就是想死的。
    「所以,我不等你了。」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回来,因为这一次你是真的回不来了。
    那晚苏菡醉得很彻底,恨不能将自己埋入酒瓮之中,而他滴酒未沾,神智清醒的陪了她一个晚上,像是一种弔謁,一种对于往日情份的弔謁。
    翌日,待她酒醒之后,屋子已经空了,没有人也没有剑,就如同以往的每一次,不同的是这次桌面上多了一张纸,上头写着寥寥的几句话:
    前夜离开前,我的妻子有了身孕,我告诉她如果是个男孩,给孩子取名为莫暘明。
    莫暘明,莫扬名。他妈的真是个浑蛋,
    苏菡捏着纸的关节泛白,嘴里涌上酸涩的苦味,「就是这样,我才讨厌英雄。要是世界上永远都没有英雄,那该有多好。」
    因为英雄总是毫不犹豫地奔向死亡,总是如此……
    如此,让人又爱又恨的存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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