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结束后被留下的御史心中忐忑,恭敬的候在殿前。皇帝正看着那份他前几日呈上的“罪证”。
    “裴爱卿,你怎么看待这事?”皇帝手一松,将封面合上。
    裴渠恭敬的拱手答道:“回皇上,臣以为此物来源虽然不明,但其中所记载之事,牵扯甚广,为了给百姓交代,也为了还丞相大人与宋大人一个清白,此事应彻查。”
    皇帝微微笑了一下,轻声道:“裴渠拟旨!着曼城知州宋易文即刻归长宁不得有误!”
    裴渠赶紧跪下,背上已全是冷汗。
    宋易文接到圣旨时,心里满是疑惑,他已在外做官多年,上次回京还是五年前奉旨修建皇家园林。这次为何如此匆忙?
    清涟垂眸看了眼圣旨,看向宋易文:“你要走了吗?”
    宋易文叹了口气:“皇上召我即刻回京,不知有何要事,你乖乖在此地等我,若是我长久未归,我会找人接你回去。”
    清涟轻笑一声:“不必了,大人就当我们相识如梦一般吧!”说罢她转身便欲离开。被宋易文一把拽住。
    “阿涟!”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罢了!你就随我一同回去罢!只是这一路不比以往,定是奔波辛苦!”
    清涟温柔的看向他,嘴角绽放出一抹笑容:“和大人在一起,这点辛苦算什么。”
    “你不要找那个给我种了梦咒术的人了。”岐空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赵牧面前愤愤的仰视着他。
    赵牧擦了擦脸上的汗,他刚练武结束,俯视着身下这个小豆丁:“那人是谁?”眼神里满满的不以为意。
    岐空突然意识到什么,对于这个人,自己只是个有些许交集的陌生人。想到这里,她心中突然被浓厚的悲凉覆盖,那个能让她撒娇的人,她已不抱希望再见。
    赵牧看了眼垂头的女孩,将布巾抛给候在一旁的丫鬟,眼睛还是盯着岐空:“看在丹青的面上,我会照顾好你,可我毕竟不是他。想去什么地方,自己去,天黑前记得回来,否则,我会立刻把你送回仙门。”
    岐空心里打了个冷战,面上还是那样,冷冷的看了一眼赵牧,没说话就离开了。
    她来到了那个院子前。不同以往的寂寞萧瑟,如今这里已被各种小贩占据,叫卖声不绝于耳。岐空走到街对面,被卖茶水的老板喊住,索性买了杯茶,坐在那里,默默看着对面院子里的那棵苹果树,又是枝繁叶茂的一年,再过几个月,又会有苹果挂在树枝上。可是那个静静坐在这里忍受着时光流逝的少年离开了,那只伏在枝叶上守候着少年的蜉蝣也消失了。她垂下头,喝了一大口热茶,咽下一场奔波路上所有苦涩。
    “姑娘是认识这院子以前的主人?”茶水摊生意不多,老板闲着跟岐空搭话。
    岐空抬头,想了想才回答:“算认识。”
    老板一脸好奇:“这院子的主人可是个神秘人物,之前在的时候,这条街都是不让人走的。也不知道去哪了,现在这街倒是开了。”
    岐空默然。
    老板自顾自的笑了笑:“也是奇怪,以前这里虽然没什么人,但是也不让人觉得冷清,现在吧,白天人多还好,一到夜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阴嗖嗖的,我们一看天色擦黑就得赶紧收摊回家了。”
    岐空看向那房子,什么特殊的气息都没有。她站起来,什么也没说,给了茶钱便往城外走。
    赵牧还在城墙那里监工,才五月的天,他已经开始拿把扇子开始扇风了。看到不远处的人后,他眼睛眯了眯。
    岐空径直走到他身边,也不多废话:“之前那个咒术师的屋子被阴邪占据了。”
    赵牧瞥了她一眼,换了只手扇扇子:“关我什么事?”
    岐空忍了忍:“你是长宁的将军,那盘踞在屋子里的东西想必以前是被承履封印在那里,现在他……不在了,那东西也就出来了,虽然街道的阳气能暂时震住它,可是长此以往,它迟早会开始伤人。”
    赵牧切了一声:“承履是被谁害的?”
    岐空心里那团火又开始蠢蠢欲动,她勉强压住:“如果当时你没来,那个诅咒我是可以除去……”
    赵牧打断他的话:“世代的诅咒伴随永恒的力量,没了那份力量,他与这世上任何一人有何区别?我又何必在意他的性命。”
    岐空忍不住冷笑一声:“世人性命在你眼中皆如草芥?”
    赵牧也冷冷的看着她:“我只知道当时若无墨丹青,长宁或沦为死城。到时天下大乱,以你之能,能救几人?”
    岐空哑口无言,过了半饷才小声道:“我那时并不知晓……他每日就那般行尸走肉……”
    赵牧将扇子一合:“行尸走肉?你知道?”
    岐空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说,直接离开了。
    繁星满天。白日还热闹的街道夜晚分外安静。微分拂过,带来一阵又一阵凉意。没想到此时却有车铃叮咚响起,一辆马车走进街道。奇怪的是,车上没有车夫,当风吹起车上的帘布时,里面隐约出现了一个赤着双脚的女人。一切都透露着诡异。
    已经荒废的院子大门被不知哪来的风吹的猎猎作响,若是有人此时经过,定会大骇,那场景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院子里挣扎出来。大门被风吹的越来越响。当弯月被一阵乌云遮住的一瞬间,空中似乎传来弦断的声音,它出来了!
    空气里尽是血腥气。一团巨大且模糊的红影出现在院子上空,表面一层粗糙不平,仔细看,各个凸起像是人类的四肢形状,它们像是绝望的人在死前唯一能做出的求生动作。粘稠的红色液体在表面流淌,还有一些缓缓滴到地上。
    马车的车帘被一只略青白的手掀起,那个赤脚女人走了出来。她脸上没有丝毫惧意,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向院子,到了大门处,左手做出了一个结印的动作,右手快速推开门,抬头仰视着那团黑影:“你们的仇恨我知晓,可是滥杀无辜不是报仇的方法。”
    那团影子愈来愈黑,像一团浓重的黑墨,原本静止的凸起也开始动作,像是被裹在黑团里的人类在痛苦的挣扎。
    清涟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在长宁积累的冤魂哪怕是之前活着的符咒师都无法消解,只能长期镇压在此地,凭她这个仅仅能在远方感知到的人更是无用。谁说原谅是化解仇恨的最佳方法?说这话的人凭借着自以为的高高在上的怜悯心罢了。可是这些冤魂已经毫无理智可言,放任不管他们只会一天天的壮大,最后整座城大概只会沦为死城。
    正当她思索时,一阵阴风从她脖颈处略过,若不是她退了半步,此刻已是身首异处。她不再作他想,左手迅速结印,身体迅速后退,退出大门时立刻合上门,将结印狠狠拍上门板,院子里那股肃杀之气稍稍少了一些,她扶住柱子缓了口气,挥了挥手,马车自动向她驶来。她咳嗽着就要坐上去,身侧几米远处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没想到这世上的结印术还没失传,不过离失传也不远了。”
    清涟心里一紧,看向那个方向,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似武夫,腰上挂着一个半旧的绿色香囊。
    “据我所知结印术的上一任传人背弃了族人,与一个官吏私奔,后来那官吏全家蒙冤被害死,没想到她还是保住了一个孩子。”男子看着她,声音清越,听不出感情。
    清涟转过身子细细打量着来人:“阁下既然当年选择了闭嘴,如今也不要参合进来。”
    男子目光隐约带了点悲悯:“你母亲一定告诉过你不要报仇。”
    清涟不屑:“阁下若是二十年前能拿出如今这份悲悯之心的一半来,这世上不知会少多少凄苦之人。”说罢,直接上了马车离开了。
    男子楞了一下,随即无奈的摇头,踏脚进了院子。
    第二天早上,准备好工具的岐空又到了这街上,出乎意料的是,院子变得分外干净。她在附近转了好几圈,结果还是什么也没看出来。街上人声鼎沸,她还是去了昨日去过的茶摊,听到邻桌有人在谈论昨夜这院子鬼哭狼嚎,住这街上的人昨天夜里都吓得半死,有胆大的人从窗子往外看,据说看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吓得现在都没起床。不过说来也奇怪,今日这街上一扫前几日的凶煞之气,倒是和之前差不多了。
    岐空一听,付了茶钱就跑去找还在城墙处监工的赵牧,将她所听的绘声绘色描绘了一番,最后慎重的总结道:“这里一定有阴谋!也许那个幕后人知道我要处理掉那些东西,所以昨夜把他们全部弄走了,就是那个女鬼干的!他们一定有个大阴谋!”
    赵牧一脸无谓的听着岐空分析她的大阴谋,挥了挥酸痛的手臂,最后才慢悠悠的说:“是我昨天去处理的。”他害怕自己要是不解释清楚,这人肯定又要脑洞大开,找阴谋。
    岐空像是噎住了,震惊的看了好久赵牧,脸也慢慢转红,安静了半天,最后哦了一声离开了。
    赵牧继续坐在地上,眯着眼睛看向太阳,墨丹青审美真是神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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