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姜玺一直不近女色,她倒是无计可施。
    可一旦姜玺要纳唐久安,她就能把关若棠塞进去。
    太子妃只能是关家的。
    这样关家才能走得长远,姜玺的储位也才能稳固。
    关月犹豫:“可是哥哥说过,咱们不能重蹈风姜两家的覆辙。”
    关老夫人哼了一声。
    孩子即便大了,当大官儿了,也还是孩子。
    知道个屁。
    这个家,果然还得靠她才行。
    *
    唐久安一觉睡醒,平白多出三天假期。
    脸上瘀青看起来比昨天还严重,家自然是回不得。
    她依旧入了宫。
    不过这次没有去宫城,而是去皇城。
    皇城靠西,是兵部。
    西边最角上,兵部武选司。
    有大丛芭蕉在墙边舒展,绿荫之下有一带楼阁,人迹罕至,十分阴静。
    武选司掌天下武官的选授、评品及兵马名帐、调谴政令等事,这一片便是存放名帐与政令的藏书阁。
    各地舆图与地志也在这里。
    唐久安三年前在兵部的时候,就是在武选司任员外郎,对这里熟门熟路,穿门过户,进了藏书阁。
    阁内寂静,唯有书页翻动声,以及笔墨在纸间行走的沙沙声。
    转过高大的书架,窗外芭蕉绿意逼人,窗前坐着一名二十五六的男子,穿着石青色圆领纱袍,领口露出的一线衣里皎白如月,脖颈修长,下颔纤薄。
    正全神贯注,执笔而书,目随笔动,眸子温润。
    一名少年内侍侍立于后,看见唐久安,待要出声。
    唐久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靠在书架上,抱臂等。
    风从窗外吹来,沾染了芭蕉的绿意,让人遍体清凉。
    知了声十分遥远,仿佛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
    待一面写完,移动镇纸之际,窗前的人才有所察觉,抬起头来。
    看清是唐久安,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殿下,”唐久安看着他微笑,“我回来了。”
    第11章
    姜珏乃先皇后柳氏所生,是皇上唯一的嫡子,出生便获封太子,册为储君。
    但十三岁时患了腿疾,自此不能行走,自然也不堪为储,东宫遂易主。
    姜珏性情恬静,无意于争权夺势,闲时唯著书立说,消谴时光。
    唐久安之所以认得姜珏,是因为姜珏在修《大雍山川志》,需要与全国各处的地理舆图对比,所以将修书之所放在这藏书阁。
    唐久安在兵部的很大一部分职责,就是给姜珏找书。
    她初来乍到,加之本身又是个不愿意读书的,那些卷册浩如烟海,唐久安完全分不清东西南北。
    还好姜珏对这里了如指掌,要什么直接报出书架位置,唐久安跑腿即可。
    闲暇时,还教唐久安读兵书战策。
    对于唐久安来说,姜珏亦师亦友,早没有上下之分。
    姜珏原就不讲什么架子,此时久别重逢,姜珏脸上的笑容尚未完全绽放,眉头便已皱起:“怎么弄成这样?”
    唐久安摸了摸脸:“挣钱。”
    “过来。”
    唐久安熟练地在他轮椅前半蹲下。
    姜珏拉开抽屉,拿出药瓶,替唐久安涂膏药:“你的债还没有还完?”
    唐久安叹气:“利息越滚越多,啧,等有钱了我也要去开交子铺。”
    说着瞧这药瓶还是当年那个,“殿下,这药不会放坏了吧?”
    内侍小昭儿抿嘴笑道:“殿下这药半年一换,药瓶是这个药瓶,药却已经换了六趟了。”
    “多嘴。”姜珏斥道。
    他待人向来温和,对下人也不例外,小昭儿才不怕他,还朝唐久安吐了吐舌头,“将军回来了可真好,这藏书阁终于又有人气了。”
    前太子的身份总归是敏感,人们都对姜珏敬而远之。
    唐久安刚来藏书阁时发现手底下几乎无人来点卯,藏书阁唯一当差的人变成了姜珏主仆二人,当场就拎着军棍一个一个把那些旷职摸鱼的人拎出来,在兵部广场前一字排开,准备雨露均沾,每人五十棍。
    是姜珏阻止了她。
    “藏书阁清冷,正合我意。”姜珏道,“你把人都弄来,我反而静不下心。且他们又要顾及关家和太子那边,提心吊胆,甚是辛苦,也当不好差。”
    唐久安道:“大都护不是那样的人。”
    “关山为人,我自然知道。”姜珏笑,“只是在这座皇宫,人们从来不管别人心里真正是怎么想,只管大多数人是怎么想。”
    唐久安听归听,到底还是挑了几个手脚勤快且安静的人过来打下手。
    而今一看,那些人又走了,这里又只剩主仆两个。
    “我出去走走。”唐久安说着去门背后摸她当年留下的军棍。
    结果摸了个空,姜珏从桌案旁拿起来:“找这个?”
    唐久安一怔。他一个翩翩书生,拿着根军棍着实有点违和。
    姜珏低咳了一下,解释:“你这个棍子用来开窗甚是方便,我日常便拿来用了。”
    “殿下想怎么用都行,不过现在先借我用用。”
    唐久安来拿,姜珏却没给她,认真道:“我已经用来开窗,你便不能用来揍人了。”
    唐久安很是不痛快,烦躁地在桌上坐下:“我该早点来找你的。我以为可以在宫里见到你,结果一次也没遇上……”
    小昭儿小小声道:“殿下前两年就搬出来了,现在就住在旁边那间屋子里。”
    唐久安震惊:“殿下——”
    “你莫要多想,我日日在此编书,从宫里到这里,来回近半个时辰,刮风下雨,尤为不便,所以索性歇在这里,倒是省事。”
    姜珏含笑向她展示这几年的成果,道:“多亏如此,书可提前编成了。”
    原来如此。这么说唐久安就比较能接受了。
    她兴致勃勃地翻起书卷:“天下山川都在其中吗?”
    姜珏:“在。”
    ——“大雍的大好河山我无法亲身游历,那么就把它们都收到书中来,在书中走一遍吧。”
    当初就在这扇窗下,唐久安问姜珏编这书干什么,姜珏如此说。
    而今绿窗犹昨,再次相逢,他的梦想已经快要实现了。
    “真好啊。”
    唐久安由衷赞叹,“必须吃顿锅子庆祝一下。”
    小昭儿笑道:“大热天吃锅子,将军也不嫌热。”
    “我不管。”唐久安开始撸袖子,做菜她不会,但洗切之类打下手的活她十分在行,“我走的时候吃的就是锅子,现在回来了也要吃锅子。”
    “……难为你还记得。”姜珏微笑,“那便吃锅子吧。”
    *
    太庙,深夜。
    监守太监得了关月的赏赐,任由姜玺和关若飞歪在蒲团上睡得香甜。
    姜玺在做梦。
    他又梦到了那一夜。
    一切都发生在黑暗中。
    春天的夜晚温暖而潮湿,花香浓郁而粘稠。
    他被困在梦境里,像是被蜂蜜粘满周身,睁不开眼,也不想睁眼。
    这样的梦他不是第一次做,梦里的人面目永远模糊。
    但这一次,人脸渐渐清晰。
    水声替代了夜色,灯光照着波光,湿发贴着面颊,如蛇一般蜿蜒着从脖颈伸进衣领。
    衣领也是湿的,贴合着身形,露出的肌肤光盈润泽。
    她脸上尚有瘀青,肩上亦有红痕。
    可这一切不单没有损伤她的美,反而给她增添了一种近乎妖异的吸引力。
    他无法自控。
    “唐……久安……!”
    姜玺骤然醒来,关若飞随即惊醒:“怎么了怎么了?为什么叫唐久安?唐久安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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