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姐拿湿纸巾给他擦了擦发际线附近,笑了起来:“张老师,你这个发际线其实是有点杂乱的,不像程老师那么清晰,平常经常用发粉补色修饰吧——古装剧戴头套,倒是省了这个了。”
    “就是要注意保持发际线的清洁,不然很容易发际线后退的。”
    张子平的发际线还是挺安全的,所以相当镇定地点了点头——要是他的发际线已经不安全了,林姐反而不会说这话,免得尴尬。
    “对了,我刚刚看到一个视频,有人把你做完的两个舞台拼到了一起...现在的普通观众里也有不少技术大佬吧,拼的毫无违和感,真的是黑科技了。”张子平又提起了元旦晚会,不过这次话题已经落到了程程身上。
    “我看不少人都说,有你在就不需要男人了,可以自己和自己组水仙cp...”
    程程莞尔一笑:“觉得危险了,觉得自己地位可能不保了?”
    不是很好笑的玩笑话,但大家都给面子,笑了几声...剧组串闲话就是这样的,劲爆的时候少,多数时候就是这样了。
    说着说着,张子平的造型也做完了,男演员的造型本来就比女演员快。
    这个时候下午的戏也快开始了,程程和张子平一起出去,对了一下戏,又确定了一下走位,陈力导演就喊了‘a’。
    第一场,程程饰演的高滔滔和跟着她的侍女走在汴梁街市中,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群众演员。这场是很简单的,高滔滔与侍女简单对话,点明他们离宫办事的打算就行。到这里,一切都很顺利,也很快过了。
    直到有程程和张子平的对手戏,才困难起来——和往常不一样,困难的不是张子平,而是程程。
    几次过不了,达不到陈导的要求,程程又要求暂停了十几分钟,再上来才好了点儿,但也没有过。因为程程很少有这种情况,大家没当回事,谁还没有个状态差的时候?她刚刚舟车劳顿赶回来,可能是有点儿累了吧。
    然而事实只有程程自己知道,她确实是状态不好,但并不是因为舟车劳顿累的。
    她平时就过的很养身了,昨晚又睡得很足,回来也有一会儿了,早就调整过来了,真的不累。之所以状态不好,纯粹是因为离开剧组这段时间她得从‘高滔滔’这个身份抽离,回归到女明星程程,去接触属于程程的聚光灯。
    即使外界认为她演技不俗,特别是放在同龄人中可以说是好的扎眼,是天生演员,是威尼斯影后...她也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她完全是通过努力提升演技,又通过最笨的方法去演那一个个角色的。
    她的演技是进步了,但她本质的‘天赋’却不会变,依旧体现在细枝末节里。
    比如她其实很容易出戏,又比如她入戏很慢...她这些弱点不为人知,更多是因为她拍戏并不密集,而且拍一部戏的时候就全身心投入,也没什么机会出戏、再入戏的。
    “嗯...我好了,再来一次吧。”程程又调整了一下,尽力沉浸到角色中,对张子平笑了笑,又对导演那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问题。
    ‘高滔滔’是一个很细腻、很讲究氛围的角色,这种角色她要是有一点点出戏,都会特别明显。
    好歹拍了十几条之后,这一场终于是过了。程程不好意思地对剧组众人道歉:“对不起,今天状态差了一点,拖进度了。”
    “没有没有,陈导要求严格嘛,平常ng的时候太多了,不差这点儿...倒是程程你,真的没有不舒服吗?要是有不舒服要说啊,我们的戏拍的很顺利,不用这么赶的。”陈力还没说什么,今天恰好在的制片人先出来说话了。
    非常和善。
    之后拍摄继续,程程的状态依旧有些磕磕绊绊,但比之之前还是好了一点:
    镜头推动着,‘高滔滔’在镜头中侧过身子,轻轻揭起帷帽的一角,然后又很快放下。她面前的是赵宗实,此时两人已经是‘恋人’了,情分非同一般,但即使是如此,举止之间也非常克制。
    但就是这种克制之中的微微纵情,比如今古装剧里常见的直白感情表达,更加让人动容。只是一个镜头,一个微小的动作,就能让观众的心里又酸又甜。
    想要鸡叫,大喊‘磕到辽’!
    ‘高滔滔’的手捏住了一块手绢,双手拧着手绢,微微搓动,这是少女有些不安的小动作。‘高滔滔’性情早熟,很少有这类表现,但现在面对着恋人,有这种少女姿态就显得十分动人和惹人怜爱了。
    完全入戏的张子平,他饰演的赵宗实也是神情一漾,忍不住伸手要去拉女孩子的手,但伸出去的一瞬间就收回来了...怕太唐突了。
    ......
    就这样,拍摄到了黄昏,天都暗了,陈力导演才宣布休息、吃晚饭,但没有宣布下工。因为之前早就说了的,今晚有夜戏。
    夜戏是跟着下午戏的内容的——高滔滔元宵灯节期间出宫办事,又恰好遇到了赵宗实,那怎么能不拍拍‘人约黄昏后’的宋代约会场景,给观众发糖?这可是很好的提升感情的剧情。
    拍戏的古代街上点起了各种灯笼,这场戏的成本还是比较高的...用蜡烛光的夜戏成本都比普通戏高,这种室外场景就更别提了。
    但效果也很好,出来就很有质感!
    “难怪别人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呢!”程程又补了一下妆,徐甜在旁边看着,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这个感慨不是瞎说的,和程程现在的妆容有关。程程今次的妆比较白,就算是和‘高滔滔’的其他妆面对比也是。白天的时候看,还只是觉得有古典美,让人get到了古人的审美,而现在晚上看,就真的不一般了。
    在晚上,哪怕是电灯下,原本的‘大白脸’也自然了很多,削去了妆感强、不自然等弱点。在较弱的蜡烛光下就更不要说了,真的就像是画上的人一样,皮肤也只让人觉得好的惊人、毫无瑕疵,是白瓷做的。
    “就是因为预料到了晚上的夜戏,林姐才给设计了这个妆吧?”程程一点儿不怀疑林姐的专业素养,很快得出了结论。
    “程老师你这样我得拍一段,到时候发路透,肯定惊艳啊!”这个时候工作人员也过来了,手里还拿着拍摄的机器。程程这个时候没有戴帷帽,一回头就完全被收在镜头里了。
    “哇,程老师真的是...”不远不近的,张子平的助理忍不住惊叹。虽然跟着张子平已经见过很多漂亮的女明星了,但在见到这样的美丽的时候依旧会有所反应。现在的程程,呈现出来的是一种很少见的氛围美。
    古典、高雅、矜持克制。
    张子平也看了一眼,对程程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迅速收回了目光...怎么说呢,刚刚他也有点儿心跳加速了。明明是已经很熟的朋友了,但刚刚真的有重新认识了一遍的感觉。
    张子平深深吐出一口气,低头看了看待会儿两场戏的剧本,心里却想着别的事——他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对程程的好感正不受控制地激增,都有点儿‘身不由己’了。
    这不是他喜欢上了程程,而是他入戏了,赵宗实爱高滔滔,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为什么圈内一起拍戏容易擦出火花?原因就在这里了,因戏生情啊!事实上,圈内因戏生情的比例可比外界想的多得多,外界知道的那些因戏生情的例子只是冰山一角而已。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种‘因戏生情’就和圈内很多其他的恋情一样,来的快,去的也快。来不及被发现,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不,考虑到一部电影、一部电视剧,最少也要进组两个月左右,因戏生情的话,感情维持的还算是比较长的。圈内大明星谈恋爱是很极端的,少数人几乎不谈恋爱,大多数则是速食恋爱,电视剧里描述的一个星期换一个也不是凭空捏造。
    说实在的,如果程程本身不是好朋友,张子平说不定也会顺势追求她,谈一场短暂的恋爱——明星的生活压力是挺大的,压力甚至不见得来自工作,很可能就来自明星这个身份本身,即使赚的再多,也无法改变这一点。因此,谈恋爱也算是缓解压力的渠道之一吧。
    然而现在顾念这份友情,想到将来还要作为同学、作为朋友打交道,张子平就不能随便了...他本身不是相信分手后也能做朋友的那种人,而且他看程程也不像是。
    不过,正是这种喜欢又克制的状态,恰好符合了赵宗实和高滔滔的感情特点,让他最近演绎赵宗实是越来越得心应手......嗯,偶尔他也会想,程程会不会和他有相同的心理历程、相同的想法。
    他没有问过,当然也就无从得知。
    在思绪纷飞中,夜戏就这样开始了...张子平和程程,不,是赵宗实和高滔滔,就这样漫步在街灯夜市里,画面是真的如陈力导演设计,浪漫又唯美——国产言情剧经常缺的就是这个,浪漫都拍不好,罗曼蒂克拍的土气又膈应是很常见的,就更不要说‘唯美’了。
    这一天的戏就这样结束了,之后程程的作息又逐渐恢复‘正常’,她的‘正常’。
    这个时候已经是公历的2017年初了,她是11月底来的剧组,又接受了一些开拍前培训——但不管怎么说,《君门深九重》原定两个月的拍摄周期,到此时进度也过半了。老话说‘月怕十五,年怕中秋’,说的是一个月里过了一半,一年过了中秋,剩下的时间就会像开了加速器一样,唰的一下就过去了。
    现在程程拍戏也有类似的感觉,在中途请假参加过元旦晚会之后,剧组的拍摄时光一下就变快了。这样简单、低调、重复的日子,一不小心就走到了底!到了一月下旬,签好的档期快到底了,同时,《君门深九重》这部戏也不剩多少镜头要拍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程程早晨在化妆室化妆时脱口而出。
    林姐在她身后笑了笑:“时间确实过的快,感觉上第一场戏还是昨天,现在就不剩多少戏了...我估计剩下的戏也就是两三天了。”
    “到这个时候,不抓紧点儿都不行吧?”徐甜在一边翻了一下手机的日历,摇了摇头:“现在东驿这边剧组还有几家啊?前天都过了小年了,能放的都放了,等着春节过来再回来拍戏。也就是咱们这边,只差最后一点儿,不好明年再聚,这才这样的。”
    虽然拍戏期间剧组没有法定假期的概念,但春节这种节日,剧组肯定是要放人的。不然,就算剧组的人能坚持,剧组之外呢?
    拍摄工作可不是剧组自己的事儿,是需要配合的!最简单的,过年了,群演都回去了,还拍什么拍——日入几十万的明星不在乎过年加班,但一天只赚一百多块的群演可犯不着,人家还要回家过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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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2章 大江东去(22)
    “准备好了吗?浴池里的水注意保温...”
    程程化完妆走到今天的片场的时候, 现场最显眼的就是中间一个硕大浴池了。古代用这么大的浴池,如果不是温泉池,应该是很难保温的, 光是热水消耗就很惊人了。而在现代,事情就简单很多了。
    看起来是古风的浴池,其实是现代科技的产物,连接着热水器, 也有保温装置来着。程程走进来一看,就看到白色水汽直冒。
    “程程你过来一下啊!”陈力导演叫来了程程,和她说起了一会儿的拍摄。在拍摄已经快结束的当下, 其实很多已经不用再强调了。如果不是今天的戏有些特殊,陈力也不会‘多此一举’。
    今天的戏要程程泡水,虽然是冬天泡热水,而是大冬天去跳冷水池,要好很多。但一些流程还是要仔细一点的, 因为有‘如水’这一步, 反复拍要麻烦很多, 准备做的充分一点是应该的。
    “待会儿的戏你先从左手边过去, 然后再....”说了一会儿,陈力叫来了一个跟组演员,这个演员和程程的身形比较像, 在剧组里客串了好几个龙套角色, 平常也会帮着做做幕后的事。这次叫她来是让她给程程做光替, 确定一下走位、灯光等效果。
    有光替的演员不能说是不好, 没有光替的演员也不能说一定好,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不过程程是基本不用光替,一开始就会配合工作人员协调的。只有有的时候顾不上了, 才会用‘光替’。
    今天的情况就比较特殊,程程好不容易做好妆造,这个时候为了确定这些那些先下一次水,那增加的工作量就不只是她自己的了。
    不一会儿,跟组演员领会了要做什么,就按照导演设计的,在程程一会儿要演习的动线上走了一边,当然也下了水。各方面确认没问题,又各自整理了几分钟,终于,陈力点头了,喊了‘a’,片场不再有说话声,尽量保持安静。
    程程在镜头里,是被两个宫女簇拥到这个‘浴室’的。此时浴室里的‘宫女’都在做各自工作,有人在往浴池里撒花瓣,有人进进出出提热水,有人捧着托盘,托盘里放着布巾、瓶瓶罐罐之类的东西......
    还有一个年长嬷嬷类的人物,看起来身份高一些,就站在一边。
    女主角高滔滔之所以被送到这里,是因为她就要被送到宋仁宗床上了。这段戏讲的是承宠之前的‘准备’,要洗的干干净净、香喷喷的,才能送去。这对于宫中很多女人来说是荣耀,但对于女主角来说不亚于催命符!
    所以镜头下程程的表情看似平静,眼神里却充满了抗拒、绝望、一潭死水,眼瞳微微向下,嘴角绷着——前者代表松散,后者代表紧绷,松散是真心,因为这个时候她确实绝望了,不知道怎么往下了。紧绷则是伪装,高滔滔设定上就是很执拗,很不愿意被人看到脆弱的那种女孩子,所以即使是这个时候她也不愿意这些宫女知道她的外强中干。
    同样的还有她此时的仪态,看起来很挺直,但绷的太过,反而有一种端着的感觉,不像这个角色平时表现出来的、真正的优雅贵气。
    站在一旁的嬷嬷其实是一位女官,在她的吩咐下,宫女上前为女主角拆掉发髻,松散头发,除去外衣,再然后,镜头给到了浴室一角燃起的香烟,袅袅升起的细细烟气,映在墙上是淡淡的影子。
    嬷嬷的台词还在继续,她在教导女主角一些‘侍寝’的规矩...宫中女子侍寝是有很多忌讳和讲究的。高滔滔这种皇后身边的养女,肯定早就有人教过了,但尚寝局的女官职责所在,每次有妃嫔承宠,特别是第一次,总会再教一遍。
    她说完台词,镜头就要再转回程程这边了,这个时候‘咔’了一下。
    确定刚刚那一条没问题,陈力导演没有让再来一遍。一方面是重新做妆造真的很浪费时间,电视剧不比电影,实在没有那么多时间。另一方面就是程程确实演得好,不必再吹毛求疵了。
    再然后就是下一个镜头开拍之前,工作人员等程程脱的只剩下肉色泳衣、进到浴池里了,来给她整理造型了。
    浴池上漂着的花瓣很好地遮住了水面下,程程的肉色泳衣上身是抹胸款,下身长度到膝盖,真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至于造型,是披发的那个假发打湿了,不然程程的真发真的不够长,就太假了。
    工作人员要特意弄得稍有点儿凌乱,程程脸上的妆容也要基本去掉,符合‘入浴’的样子。陈力老早就拍古装剧了,对这种细节要求是很老派的。现在很多电视剧,主角配角洗澡要带着妆、睡觉要带着妆,她真的看不惯很久了!
    有些时候,设定没有妆的角色,或者某个角色该没有带妆的,确实可以上妆,那是为了人物在镜头下有更好的效果。但有的时候,实在是太违反观众的生活经验了,真的有些别扭啊!
    宫女舀起热水浇到女主的肩膀、手臂上,雪白的肩膀、手臂能够看到皮肤应有的纹路、质感。和陈力搭档足够久的助理连忙做笔记,记得要提醒后期,处理这一段的时候要慎用调色、滤镜这些。要在通过后期让画面精致、符合剧集调性的同时,千万不要损害高滔滔这个人物的质感,扑面而来的真实感。
    “...娘子须谨记的也就是这些了...”说到这里,大概是因为这位尚寝局女官是曹皇后的人,也因为她想给女主这个她心中很有前途的未来妃嫔卖好,她又开始说起一些经验,一些技巧。
    倒不是浅薄的床上的那些技巧,而是教导女主角如何在后宫小心谨慎地生活,如何在生活中取悦官家——一个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人,前面那些东西肯定是被满足的,甚至都过满足了,相比之下后者可重要多了。
    一边说着,还有宫女捧来高滔滔一会儿要穿的衣服,看到有一个托盘里放着一条红霞帔,女官立刻恭喜高滔滔。
    在宋代宫廷,‘霞帔’是礼服的一部分,只有内外命妇可以穿,而且根据品级,这些霞帔的颜色、绣花、帔坠材质等等都有不同的说法。
    霞帔这种东西自然不是区区宫女可以随意使用的,只不过这里有个例外,那就是皇帝颇为喜欢一个宫女,那就会赐红霞帔、紫霞帔,让这些宫女可以正式场合穿着,以示与其他普通宫女的不同。
    而如果这个宫女可以继续获宠,将来就极有可能成为真正的嫔妃。
    一般来说,宫女的话,只有承宠之后才可能赐穿红霞帔、紫霞帔。高滔滔还没有承宠,就有人送来了红霞帔,这里当然是皇帝对她的满意。这种满意可能是因为她的美貌才情,也可能是因为她的身份不比普通宫女,需要‘尊重’一些。
    事实上,没人认为高滔滔承宠之后会没名没份,她的问题只在于正式成为妃嫔之后会得个什么品级。直接封妃是不太可能了,在此之下的嫔可能性也不是很大,但如果官家真的很喜欢,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最有可能的还是正三品得美人、正四品的婕妤、正五品的才人了...再之下的就太低了。
    普通的红霞帔、紫霞帔在后宫的上进之路比一般的后妃还要难上千倍万倍!大多数就是自霞帔起,至霞帔终,宠幸过一次之后就被君王抛在脑后了。只有一小部分能完成从霞帔到真正后妃的跳跃,而在这一小部分里,又只有屈指可数几人真正‘出人头地’。
    对于这一小部分人来说,很多礼聘进宫的后妃的起点,也就是低品级的宝林、御女、采女这些,就已经是终点了。能到才人、美人,则是想也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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