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国寺住持携了一众僧人前来,问太后安慰,又自请保护不力的罪责,最后主动承担起了清扫念佛堂的任务。
    太后知晓此事不能全怪住持,稍稍提点几句过后,就带着顾菀她们从密道回了皇宫。
    事关重大,叶嘉屿和李公公的手脚极快。
    等回道寿康宫的时候,皇上已经在里头等着了。身着龙袍,美须冉鬓,神色严肃,很有一国之君的风范。
    在场除了太后外,纷纷行大礼参见皇上。
    “儿臣见过母后。”皇上先给太后问安,随后才吩咐众人起身,最后十分担忧的问询太后:“朕听闻母后遭受刺杀,惊醒后匆忙赶来,不知母后可有受伤?”
    太后由着皇上扶她到上首坐下,口中淡然道:“不过是群小人,岂能成事?”
    说罢,她眼睛一转,和善的目光落在顾菀、谢锦安、叶嘉屿和柔安公主的身上:“哀家今日完整无缺,可要多亏了他们才是。”
    “柔安第一时间赶来护住哀家,顾二小姐代替哀家挡了第一轮行刺,又机警地发出警报,让侍卫们警惕,随后就和柔安一块儿,守在哀家身边。”
    “肃王则是携着侍卫与贼人们搏斗,阻止他们要行刺哀家。后有靖北王世子救驾及时,这才平息住了这场刺杀。”
    随着太后的讲述,皇上的目光也在顾菀四人的面上一一滑过。
    许是因为眼生,在顾菀的面上停留得格外长。
    顾菀被看了许久,没有半点畏惧,仍旧是垂着眼帘的端庄模样。
    规规矩矩,挑不出错处。
    “都是好孩子,等朕查明白事情真相后,必然会论功行赏。”皇上将目光收回,对着他们夸赞了一番,随后就要接着开口。
    太后在此时截断道:“皇后呢?”
    旁的妃嫔就算了,李皇后可是她的正经儿媳,知晓婆婆遇刺,居然不来慰问?
    太后的眼中有着浓浓的不悦之色。
    皇上听到太后的问题,神色有些不自然,最后还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回道:“母后,永福几个时辰前突然急病,皇后便前去照顾永福了。”
    “皇后倒真是爱女心切,浑然不顾皇上的旨意和皇家的名声了。”太后更加不快:“永福不修自身,闹出丑闻,连累皇家,该是罪人!哀家听闻皇后还屡次为永福求情,这是置皇上于何地!”
    “母后息怒,儿臣等皇后回来之后,必然严加训诫,对永福也必然会不留情地惩处。”皇上这一月,本就因永福公主之事而头疼。今日皇后去公主府时他尚且没有什么意见,可偏又和太后遇刺之事撞在了一块儿。
    面对太后的责问之语,皇上对皇后也就多了几分不满:身为后宫之主,不能管束儿女,反倒让他这个天子为此烦心,甚至面对群臣参奏,这是怎么当皇后的!
    瞧见皇上那点变换的神色,太后就道:“前几日为永福求情时,皇后不是说她身子不适么。如今她又出宫照顾永福,将要紧的后宫事务放在一旁。既然如此,就让德妃与淑妃协理六宫罢。”
    太后说着,看向柔安,轻笑道:“柔安也到了学掌家本事的岁数,便跟着德妃和淑妃学一学罢。”
    太后刚刚遇险,兼之对皇后有所不满,皇上也就应了此事。
    柔安公主一脸惊喜地行礼谢恩。
    顾菀则是瞧着顶上夜明珠洒下的光辉,心中重重地跃动两下。
    权力转换,在皇上与太后面前,不过如斯。
    第50章 第五十章
    ◎(双更)老亲王说,他与顾菀两情相悦◎
    说完皇后的事情, 皇上就看向了叶嘉屿:“如今那群贼人何在?”
    叶嘉屿拱手回道:“臣与肃王将那群贼人制服之后,就捆了起来,如今正等待皇上的发落。”
    皇上大手一挥, 龙脸上显出几分怒色:“罗寿,将刑部尚书速速传召入宫,朕要他夜审这些贼人!”
    御前的罗公公立刻领命下去。
    “夜色已深,母后受了惊吓, 待喝完安神汤后,便早些歇息。”皇上瞧了瞧外头的天色,对太后关切道:“等到了明日,儿臣就能查清楚到底是谁这样胆大包天,给母后一个交代!”
    太后亦是颔首道好:“皇帝回去后, 也不要因为这件事情而耽搁了休息, 明日还有早朝呢——横竖那些贼人都被抓住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如此说了一番后,皇上就行礼告退。
    “肃王与世子跟着朕去御书房,朕要好好问问当时的情况。”皇上临走前, 还点了谢锦安与叶嘉屿的名字。
    谢锦安抬眼,与顾菀对视一眼后,才抬脚跟上皇帝。
    皇帝离开寿康宫之后,宫殿里整个氛围都轻松了不少。
    太后揉了揉额角, 一个时辰前受到的惊吓已经悄然无影:“你们也都下去好生歇息一番——李嬷嬷,给顾小姐在寿康宫收拾个干净房间来。”
    诸人都应了太后的话, 井然有序地行礼退下。
    惟顾菀因着房间还没收拾好, 暂且留在太后身边。
    看太后不停地伸手揉自己的额角, 顾菀就带着乖笑上前行礼:“太后娘娘, 臣女在家时时常替祖母按摩, 也算是有门道,不知太后娘娘可愿让臣女替您按摩分忧。”
    太后闻言,就笑着点头道:“哀家的头是有些疼呢,你若愿意来,自然是极好的。”
    顾菀应下后,就当着太后的面儿,用温水和香胰子仔仔细细地浣过手,才走到太后的后头,用手抚上太后的头部。
    她指尖细腻柔软,透着淡淡的清香,下手按揉时的力道有力却不用力,张弛有道,让太后有些紧绷的心思一点点松软了下去。
    “今夜除了锦安与那靖北王世子,里头最凶险的便是你了。”太后轻轻地喟叹了一声:“哀家会将你的举动牢记在心,也一定会让皇帝重重地厚赏于你。”
    顾菀软声回道:“臣女今夜不过听着有些惊险,实际上是有惊无险……说起来,臣女也没有什么功劳,不过是让臣女的丫鬟大声警醒了一句,不值得太后娘娘如此重赏。”
    “若是太后娘娘要赏赐臣女,还请太后娘娘能让臣女如现在这般为太后娘娘按揉,便是对臣女最大的赏赐了。”
    这话自然让太后心花怒放,直夸顾菀谦逊懂礼数,孝顺长辈,是不可多得的好闺秀。
    “你虽这样谦虚推辞,哀家却是不依的。”太后末了说道:“等哀家下旨赐婚之后,哀家就从库房里拿出好东西来给你添妆,再看看能不能给你的长辈添一份荣名。”
    长辈的身份荣耀越多,出嫁的女儿家自然越有头脸,连夫君都不能轻易欺负了过去的。
    “臣女多谢太后娘娘。”顾菀唇角弯起,手上用的力道越发令人舒适,叫太后不由自主地阖上双眼享受。
    *
    御书房。
    “朕免了你明日的早朝。若是下了早朝,朕不能从你这儿听到那些刺客的幕后主使,你就把你的脑袋和官帽一起给朕!”皇上坐在御桌前,冷声对刑部尚书吩咐。
    刑部尚书从未见过天子如此盛怒,也知道刺杀太后之事骇人听闻,为了防止民心惶恐、朝廷不稳,此事须得速战速决。
    “是,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在明日早朝后给皇上一个真相。”认真叩首之后,刑部尚书就起身提袍,神色严正地朝外头走去。
    得了刑部尚书的保证,皇上的神色略微和缓了一些,就看向了垂手站在一旁的谢锦安和叶嘉屿。
    他先掠过谢锦安,朝叶嘉屿道:“世子今日辛苦了。前两天还有人参奏,说世子你接了夜巡京城的职责之后,就有些擅离职守。如今见你救护太后及时,朕才知道是有人诬告。”
    叶嘉屿的浓眉中蕴着满身忠诚正气,当下就单膝跪下拱手:“皇上愿意信任微臣,微臣与微臣的父亲,定当为皇上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好报答皇上的信任!”
    谢锦安闻言,略动了动眉头,淡淡看向叶嘉屿。
    若非有人颠倒黑白,引得皇帝疑心整个靖北王府,凭着他与叶嘉屿那一场酣畅淋漓的打斗,也不能完全让叶嘉屿点头。
    不过他原先以为叶嘉屿是个闷葫芦,没想到该说话的时候,还是很会说话的。
    “你和你父亲为朕守卫江山边疆,这些苦劳,朕不会忘记的。”皇上对叶嘉屿的话十分满意,当下就用言语嘉赏了叶嘉屿一番。
    随后,皇上就道:“世子今日也辛苦了,就先回京中的靖北王府好生休息罢。”
    叶嘉屿张口便要叩谢皇上体贴,被谢锦安的几声轻咳止住了嘴中的话语。
    “在朕面前也这样随意,怎么学的规矩!”皇上的注意力也放到了谢锦安身上,拧着眉头看向谢锦安。
    敢在御前说话的时候咳嗽,他这三儿子还是头一个!
    “儿臣今日在与贼人的打斗中累了,一时松懈咳嗽了两声,还请父皇见谅。”谢锦安立刻拱手请罪,抬首时露出一个鲜活意气的笑:“不过儿臣的规矩是皇祖母教的,父皇小心这话给皇祖母知道了,惹皇祖母生气。”
    皇上就立刻瞪起了眼睛:他这三儿子从小就是这样,瞧着是个乖俊乖俊的模样,说话做事都这样恣意不规矩,让他这个天子生气。
    他正想和从前一样发火,忽又想起了什么事情,最后看了看还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叶嘉屿,无奈收了要发火的姿态,对谢锦安挥了挥手。
    趁着这点时间,叶嘉屿对君臣相处间颇为僵硬的木头脑袋将心思给想了过来,对皇上道:“微臣多谢皇上体恤——只是微臣的夜巡之事还未成做完,等微臣夜巡京城完毕,确保了京中安全,再回去休息也是不迟的。”
    若他方才只说最前面那一句,可就在皇上面前留下恃功而骄的印象了。
    “世子对朕忠诚尽责之心,朕已经全然了解了。”皇上听了叶嘉屿这句话,方才还有些无奈生气的面上,不由得露出一点轻微的笑意:“明日还要烦请世子早些去刑部,帮着朕看一看刺客的事情罢。”
    没有皇帝不喜欢臣子在自己面前表忠心,要尽职尽责的了。
    话说到此处,叶嘉屿才敢悄悄松一口气,告退出了御书房。
    退到谢锦安身边时,稍稍动了动手指以示感谢。
    他也在心中更深刻地意识到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难怪父亲要催促打发他来京城,也是为着他的将来做打算,要狠狠磨砺他。
    也是要他……在隐有夺嫡之势的局面中,为靖北王府寻求一个能长久保全自身的赌注。
    等到叶嘉屿出去之后,皇上就用眼角余光撩了一眼罗公公。
    罗公公为两人端上新晾好的茶水之后,就带着门口等候吩咐的两位小太监走了出去。
    整个御书房中就剩下了谢锦安和皇上两个人。
    “也站久了,先坐下喝口茶罢。”皇上盯着谢锦安挺拔俊秀的身影看了片刻,最终开口道。
    “多谢父皇。”谢锦安知晓皇上对他有话要说,便潇潇洒洒在椅子上落座,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你母妃当年最爱喝的,便是这种茶。”皇上喝了一口茶,沉默了片刻,忽然对着谢锦安开口道:“你也……越长越像你的母妃了,尤其是那性子,当真是格外地倔强。”
    闻言,谢锦安并没有多说话,只是将原先准备放下的茶盏重新端起,一声不吭地细细喝完里头的茶水。
    茶水入口温热,谢锦安的心却如冬日飞雪一般冰冷:当年如何在罗国公之事后斥责他的母妃,他的母妃又为何一气之下自缢暂且不论。只看这些年,皇上如何漠视他这个儿子,便可知身为皇帝的冷心冷肺。
    偏生年岁渐大了,倒是变得优柔寡断、怀念往昔起来。
    谢锦安将茶水饮完,轻轻地搁下了茶盏。
    其实平心而论,皇上身为一位父亲,对他的确是不大关心,可也没有亏待过他,凡是旁的皇子有的,他也几乎都有。若是底下宫人怠慢,皇上亦会责罚。甚至因为罗国公和罗贵妃之事,皇上对他这位皇子,更多有几分歉疚之心。
    他要用的……就是别的皇子,所没有的愧疚之心。
    “儿臣还以为,父皇这一辈子都不会提起母妃了。”谢锦安垂下眼帘,面上是皇上从前未曾见过的伤心神色:“儿臣还记得,当年母妃刚去时,我同父皇问起母妃去了何处,父皇直言母妃是罪臣之女,要儿臣忘掉母妃。”
    皇上听后,一贯喜怒不辨的脸上露出几分心虚与躲避:“那时你只不过三四岁的年纪,竟然也记到现在。”也实在是当时,他已经彻底收回帝王权柄,只想放松,不想再听到有关罗家的任何消息了。
    谢锦安轻声一笑,俊面上似流水般划过转瞬即逝的嗤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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