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外疯癫鼓噪,欢笑?怒骂,来自整个世界的吵闹和噪音都被女孩轻软的手隔在朦胧之外——
    游烈无声阖上隐隐迫红的眼睑。
    “游烈,”她轻颤着声带,“你只是?在那?时候尽你所能地爱她了,尽力有什么错呢。”
    “我相信,那?个活在你记忆里的阿姨心软,温柔,善良……你身上美好的一切都来自她,那?样的她即便是?在最?后?一刻,也一定没有责怪过?你。”
    “如?果没有我,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智利。”游烈嘶哑着声音,像笑?,又像埋藏的恸哭,“夏鸢蝶,你告诉我,什么样的孩子会送自己妈妈去死?”
    “不,你没有——你送她去的只是?她梦想?所在的地方。”
    夏鸢蝶低头:“意外不固定何时何地,是?你帮她离开了那?个牢笼,你让她看见了她一生都为之向往的浩瀚宇宙。”
    “那?是?她的梦想?,游烈,你知道梦想?如?果能够拥有,那?是?怎样的东西。”
    “我不知道阿姨是?怎样想?,但如?果是?我,只要方向是?我心之所愿的,那?即便没有抵达,即便倒在了走向它的路上,至少我不会后?悔——因为我这一生尽我所能,只为离它再近一步。”
    “……”
    在眼底的颤栗和挣扎里,游烈被少女轻拥住。
    她拢着他修长的后?颈和宽凌的肩,俯下身,女孩的长马尾从肩头滑下,衬着雪白的肤色将游烈眼前的晦暗遮住。
    阖上眼,那?是?一片灯火似的温柔。
    游烈在一片漆黑里走了许多年。直到某天,他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从无边的昏暗里走来,一步一步,最?后?她独自穿过?了那?片将他一人困锁经年的迷雾——
    于是?大雾终散。
    在最?后?一步的悬崖边,她将他拉回身前。
    临近十一点,楼外的音响终于哑了火。
    轰趴散场,夏鸢蝶和慢慢平静下来的游烈一起?下了阁楼。二楼里空荡,常涵雨早不见了,两人一直下到阁楼下的大堂里,在沙发上见到还没离开的年轻男女。
    还是?夏鸢蝶上楼前遇见的那?对?。
    只是?这会儿,女人上身的外套半脱半挂,整个人都坐在男人怀里,一副无骨似的水蛇模样,场面暧昧又涩'情?。
    游烈下楼时眼尾一扫,余光瞥见,他就本能停了长腿,将跟在后?面下来的女孩往他身后?的影子里拢了下。
    那?边沙发上女人的目光也落过?来,一边和男人舌吻一边给了游烈一个媚眼如?丝的勾引。
    游烈冷淡厌倦地皱了下眉。
    “怎么了?”
    被他单手拦在身后?,夏鸢蝶不解地想?要探身。
    “…没事?。”
    游烈压低声,转过?来,清隽眉眼间多了分抑着的躁戾。
    他现在很后?悔了,明知道夏鸢蝶在家里就有可能下楼,他不该把?这样一群乱七八糟的人带到她眼前来。
    “别看,我们直接出去。”游烈低声说着,抬起?的胳膊虚拢在女孩身后?,将人往阁楼外带。
    游烈用?身影拦着的方向,夏鸢蝶眨了下眼就恍然。
    她对?无关人的艳'事?也没有兴趣,就顺从地低垂了睫睑,跟在游烈身旁往外。
    偏偏有人不识趣。
    沙发上,微微后?仰的年轻男人将身上的女人往旁边一拦,歪过?脸,有些黏腻的眼神从被游烈侧影拦了大半、但还是?能看到的微微曳起?的丝绒红裙上勾过?。
    他侧靠着沙发扶手,吹了声口哨。
    “可以啊游少,无缝衔接,还这么久,体力牛逼啊?怎么着,新上去的这个女同?学对?你胃口?”
    “——”
    游烈踏过?地毯的长腿蓦地一止。
    长裤下薄肌紧绷,像割开了夜色的锐利笔直的线。
    夏鸢蝶没听懂,但她看得出来,对?方没说什么人话?。
    因为游烈的眼神一下子冷得骇人。
    但他还是?将夏鸢蝶带到了楼外,到最?后?也藏她严丝合缝,没给那?边沙发上多看一眼。
    楼外夜色氤氲。
    夏鸢蝶刚想?下台阶,就被游烈喊了声:“狐狸。”
    “?”
    夏鸢蝶茫然回眸。
    “等我两分钟,”游烈插兜,往楼里侧了下身,他眼底抑着沉冷,但转回来时望着阶下的女孩只有温和低缱。
    “我很快回来。”
    夏鸢蝶迟疑地要抬手,但最?后?还是?停住了。
    “好,”夏鸢蝶犹豫了下,指前面,“那?我一边走,一边等你。”
    “嗯。”
    女孩转过?身。
    游烈就冷了脸。他扭头进到楼内,一步未停,边挽起?衬衫袖子边径直到沙发前,垂手拎起?——
    “啊!”
    女人受惊的尖叫从身后?的阁楼大堂里传来。
    夏鸢蝶顿了下,没听到似的,继续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去。
    此时,大堂里。
    男人狼狈地从柔软的手工地毯上侧卧起?身,擦了下血腥味的嘴角,他坐起?来,扶着膝笑?了:“不是?吧游少,这么开不起?玩笑??”
    游烈将揭开的衬衫袖口放下,冷冰冰地垂睨过?他。
    “谁给你脸开她的玩笑?。”
    “噢,”男人支了支眼,往楼外一眺,“难怪我说眼生呢,看来这个跟今晚来的人都不一样,游少是?想?藏起?来的?”
    他笑?着起?身,拍了拍西裤上的浮灰:“她不会就是?,让你之前在学校里揍了丁嘉致的那?个女生吧?”
    “——”
    游烈原本已经准备离开了。
    这一步他停得兀然,挂冷侧瞥的眼尾如?封喉的薄刃。
    男人的笑?叫他一眼钉住,几乎维系不住。就那?么一两秒间,男人几乎在面前这个尚比他小了几岁的大少爷眼神里,感受到类似杀气的冷。
    “我知道你和丁家走得近,但管好你的嘴。”
    游烈望着男人,几秒后?才将情?绪慢慢压回,他漠然地提了下唇角,“你要是?喝大了,管不住,那?就我帮你管。家里泳池够大,水也管饱,我不介意摁你进去灌一晚上。”
    “……”
    那?个冷漠阴郁的眼神下,让男人觉着面前的少年话?里竟没半点恐吓作假。
    疯子。
    男人心里咒骂着,但还是?收敛了,一句话?没说,直等到游烈转身走到楼外。
    后?花园的轰趴散了大半。
    一地狼藉。
    夏鸢蝶绕过?地上看不出本相的杂物,一边蹙眉打量着草坪里花园里的食物和空瓶,一边走到路中。
    然后?她才发现,还有一拨人没有离开。
    偏偏还都是?新德中学的。
    察觉的第?一秒,夏鸢蝶就想?转身退回去,可惜已经晚了一拍。
    “你看我就说她在!”扎堆的几人里有个之前坐在高腾身旁的男生,一眼搂见了夜色里穿着哑光似的丝绒长裙的女孩,兴奋地朝这边转来,“夏鸢蝶!大家都是?同?学哎,你都不过?来跟他们打个招呼吗?”
    “……”
    夏鸢蝶微蹙起?眉,有些淡漠地站在人群外。
    其实在她与丁怀晴的事?情?和游烈与丁嘉致的事?情?接连发生后?,学校里已经没人敢找她不愉快了。但今晚大概是?一群智障青年high疯了,理智都不存几分,也不能指望他们能用?脑子思考。
    反正很快散场,忍他们一会儿,总好过?闹得更大。
    夏鸢蝶想?着,漫步走过?去,视线在他们中间游过?。
    常涵雨不在里面。看这些人神情?,也不像是?有听常涵雨说过?什么的样子。
    女孩稍安下心,眼睫也垂回去。
    她还是?停在人群之外,在临近的一张长桌旁,选了一把?还能坐人的椅子,拢着白皙纤瘦的胳膊坐了进去。
    即便花园里四处是?提前大手笔布置的电采暖器,一个个复古铜路灯似的杵在花丛旁和露台上,但还是?抵不住冷意像降了霜似的袭来。
    夏鸢蝶心里巴望这群人赶紧离开,但事?与愿违——
    一个个反倒是?紧盯着她看。
    “不愧是?三好生啊,人是?真高冷,连句话?都不愿张口的。”
    “要真是?好学生,跑来烈哥家的轰趴上干什么,还不是?图谋不轨?可惜了,图谋也没用?,找了人一晚上,连根头发丝都没见着吧。”
    “哎,你是?不是?嫉妒人家三好生长得好看啊?”
    “我哪有!”
    “不过?讲真的,之前她戴黑眼镜还扎双辫,光觉着土气了,都没注意她底子这么漂亮哎。”
    “之前我就说她白,你们还不承认。”
    “啧啧你们这些男生啊,我算是?看透了,刚开始觉得人丑叫人家小乞丐贫困生,现在又成三好生了是?吧?真不要脸。”
    “没办法,确实好看嘛哈哈哈……”
    夜风将那?堆人里的调笑?议论一潮一潮拂了过?来。
    夏鸢蝶垂着眼抱着胳膊,当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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