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送他出来的警察叹气,“有啊,怎么没有,但是全都被他赶回来了。坂东警部的脾气你也知道,说是这是他的案子,不让其他人插手。”
    两个背影一前一后,很快消失在了大厅的玻璃门后。鸣瓢这才收回视线,然后他扫了一眼似乎比平日里人丁稀少许多的警视厅大楼。
    “搜查一课的其他人呢?”
    “在开会呢,松本管理官亲自主持。”
    见他回头看来,似乎有点诧异警视厅对这个案件的重视,警察叹了口气,表情复杂,“鸣瓢桑,你的不在场证明是那位源小姐亲自做的。”
    “所以?”
    “所以她肯定已经知道这个案子了,说不定还在关注。”
    短短一句话被他说出了好像正在被古神凝视的大恐怖,警察一脸沉痛,“昨天晚上她才提醒了让保护好小野寺警视正,结果还是让人出事了,现在那几个失职的同僚听说已经开始思考被警视厅扫地出门之后该干什么了。”
    鸣瓢秋人:“……”
    这么夸张?
    .
    把人吓得以为自己要失业的大魔王本人彼时在书房百无聊赖地翻着手里的资料,“做个假设,如果你们是那位室田巡查,什么都没做却要被迫承担下同僚的罪责,被赶到荒村,梦想破碎前途尽毁,你们会怎么想?”
    书房中的其他人陷入思考。
    源辉月抬眸扫过去,忽然发现问题,“哦,不对,你们可能根本遇不到这种情况。”
    其他人:“……”
    室田巡查被放弃的真正原因,是源自他的普通。除了普通,他没犯任何错,但有时候,普通就是最大的错。
    只不过现在这间书房里的人,无论哪一个都距离“普通”二字十万八千里,被人视为草芥的经历他们全都没体验过。
    燕雀不知道鸿鹄的志向,天才同样无法理解凡人的困顿。
    柯南默默地试图揣测了一下,“按照正常人的想法,要么备受打击一蹶不振,要么努力立功,计划重新想办法调回去复仇?”
    源辉月懒洋洋地说,“但就现实而言,正常人的话,后面那种基本是妄想。”
    安室透:“但是如果是按照正常发展也没有讨论的必要了,所以需要考虑的是不正常的状态吧?比如说,如果这起案件真的跟那位室田巡查有关,那么他在遭到无辜贬黜之后,精神在朝着病态发展的情况下,会产生什么样的想法?”
    微微一顿,源辉月想起了什么,拿起室田健太郎的资料翻到了警校评价的那一页。学校的老师对这个人的印象基本大同小异,无非都是些“踏实刻苦”,“老实憨厚”之类的评语。
    老实说不像在表扬哪个人,像在形容一条脾气好的狗。
    她的指尖轻轻在这些敷衍的词句上一一划过,若有所思,“大部分情况下评价一个人老实憨厚,实际上是在说他面对外界的攻击时不会反抗。室田健太郎在上学时可能也受到过欺负,但是从来没有抗议过。”
    安室透垂笑了一下,低低接了一句老话,“所谓的‘吃亏是一种福气’吗?”
    源辉月:“如果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想法,那么将它往上延伸,他被迫背上了同僚的责任被贬职到一个偏僻的荒村,实际上也是受到了警察系统的欺负。如果在他眼里这依旧是一种‘福气’呢?”
    灰原哀下意识道,“怎么可能。”
    “不,有可能。”柯南灵光一闪,飞快地跟上了他姐的思路,“因为他的贬黜保住了坂东警部还有小野寺警视正几人的前途,而他们几人都是警视厅的精英,之后也一如其他人所料继续立功,升上了管理层。所以对他而言,他的贬职不是被放弃,而是一种牺牲。他会认为自己做了一件非常伟大的事,因为牺牲了他,保住了其他警界精英的未来,守护了国家和社会的治安。”
    源辉月:“没人希望自己是草芥,比起被放弃的废物,为了守护了警界的精英的未来而牺牲了前途的无名英雄才是一个精神濒临崩溃的人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柯南恍然,“所以正因为这样,他绝对不允许小野寺警视正他们的职业生涯里出现错误,因为这是用他的前途和人生换来的——若岛津警视遇害就是平正辉被抓之后,他当年亲自办理的案件被证实有错漏弄错了凶手。如果这个猜测是对的,大泽光生警视和小野寺警视正最近是不是也发生了类似的事?”
    “昨天下午的新闻里,的确有一条和武藏野警署有关。”被他提醒,灰原忽地想到了什么,“是武藏野警署办理的刑事案件,昨天上午开庭,但是控方败诉了。因为证据不足,之前被警方抓捕的嫌犯被判无罪,当庭释放。”
    听着她的话,源辉月转身打开电脑开始搜索新闻。
    灰原哀:“只不过,这是不是太牵强了,这个案子只是发生在武藏野警署,并不是那位警视正亲自办理。”
    “不,对于凶手来说,这依旧是小野寺警视正的错误。”
    这起案件在社会上的争议也不小,源辉月很快就找到了相关新闻,页面一弹出来,柯南就扑到了电脑前。
    往后退了退将视野让给弟弟,她回头看到茶发小女孩脸上不解的表情,淡淡地说,“凶手真正在乎的并不是小野寺警视正他们真的做错了什么,而是想要一个杀人的理由。而且从以前亲自督办的案件抓错了凶手到手底下管理的警署有一起案件败诉,他的忍耐度在断崖式下跌。”
    她说着有些若有所思,“按照这种情况,到了坂东警部,他的容忍限度还剩多少?”
    “那位室田巡查还活着吗,现在在哪儿?”柯南迅速抬头问。
    这个问题当然是问的安室透,青年闲闲靠在桌边,“两年前病逝了。”
    其他人正意外,就听到他淡定地继续,“只不过他有个儿子,今年二十四岁,去年刚从警校毕业。”
    第396章 幽灵(十五)
    “坂东警部!坂东警部等等我……”
    小警察追了半条街,终于撵上了大步往前冲的坂东。
    他大口喘着粗气,扬着手里的文件袋生怕人跑了,“你,呼呼,你之前要的资料……还有小野寺警视正的初步尸检报告……”
    这句话比他之前的大呼小叫有用,走在前头的男人一个急刹车,终于停了下来。
    小警察气都还没喘匀,手里的报告书就被劈手夺走了。他也没在意,继续弯腰撑着膝盖努力续着呼吸,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样子让坂东在拆文件袋之余都不免扫过来了一眼,皱眉训斥。
    “这点运动量你都受不了?你怎么当的警察?”
    “当、当然不能跟坂东警部你们这些精英比了呼呼……”
    小警察摆了摆手躺平任嘲,“我当初在警校的时候,这方面的考试都是勉强过关,主要是文化成绩不错,所以才被分到了警务……”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被打断。
    “谁?!”坂东一声怒斥,警惕地侧身,死死盯着街角。
    小警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跟着扭头,说话都打了结,“没没没人啊?”
    他慌张地盯着那个地方,又回头看坂东,就见他拧紧了眉盯着那个方向看了一会儿,终于收回视线,“……大概是我看错了。”
    “哦……”
    小警察松了口气,一边抹了把额头上冒出的汗。刚死了三位高层,面前的坂东据说也是凶手的目标之一,由不得他不紧张。
    大概是也有点害怕了,他连忙拿起另外一本文件夹,一边递上一支笔催促,“坂东警部,麻烦你在这里签个字,签完您就可以把资料拿走了。”
    这是正常程序,坂东也没纠缠,接过了文件和笔。
    又抹了一把额头,小警察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没缓过神来,还是本身就是个话痨,开始没话找话,“关于这起案子,坂东警部您有头绪了吗?你觉得凶手是谁?”
    坂东头也不抬,冷冷地说,“除了鸣瓢那个混蛋还能有谁,我一定会找到证明他是凶手的证据。”
    “那,如果不是鸣瓢秋人呢?”
    坂东正签上了最后一个字,一时没听清,不耐烦问,“什么?”
    “我说,如果不是鸣瓢秋人,你们是不是就又要犯错了?”
    他蓦得一怔,紧接着忽然惊觉脑后传来一股若有似无的风声。老刑警早有准备般,猛地侧身,往旁边疾退几步。
    一点扎破皮肤的刺痛细细划过,像被风尾扫了一下。坂东飞快向后抵住了身后的墙,这才抬头,一手抹过自己侧面的脖颈。
    那里被针尖划出了一道细小的血痕,而他面前的人将没能得逞的注射针管随手往旁边一扔,从胸前掏出了枪。
    只是眨眼之间,他就变了个人似的,一张清秀的脸扭曲,站在阳光下也形同恶鬼。
    坂东的脸色难看,“你就是那个凶手?”
    凶手——那位给他送文件的小警察一声低笑,毫不犹豫举起了枪。
    一声枪响骤然撕裂了半条街的烟火。
    .
    并不知道半条街外警视厅追捕的凶手正在堂而皇之地当街行凶,诸位警官们还在会议室里开会。
    上头的十一系系长刚拿到最新一名死者小野寺警视正的初步尸检报告时,一串响亮的铃声忽然猝不及防平地而起。
    众人闻声回头,看到了一脸尴尬的目暮警部。
    他连连朝周围同僚道了歉,一边拿出手机准备将这个来电按掉,然而视线刚落到手机屏幕上,忽的一愣。愣了大概半秒,顶着众人疑惑的视线,他忽然硬着头皮把电话接了起来。
    “源小姐,那个,我们正在开……你说什么?!”
    他圆滚滚的身体忽然“腾”地一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电话那头大概说了什么格外严重的事,目暮警部的神色几乎是眨眼间变得肃然,边点头边在会议室里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到了十一系所在的方位。
    “……我知道了,我立刻就带人去。”
    他最后挂断电话,在众人愈发疑惑的表情中严肃问,“坂东警部呢,他还没有回来吗?”
    被问到的十一系同僚迷茫点头,“应该是找到什么线索自己去调查了,他从以前开始就喜欢独来独往,从来不跟我们交流。”
    “给他打电话!他现在还在警视厅吗?”
    这时候坐在上首的松本管理官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目暮,有新线索了?”
    目暮警部正要开口,会议室门口忽然小心探进一个头来,是刚才送鸣瓢离开的其中一名警察。
    “那个,坂东警部刚走不久,不过应该没走远,中岛去追他了。”
    目暮蓦地一滞,“中岛?警务科那个?”
    “是,”发现他的表情忽然变得难看起来,门口的警察迟疑道,“中岛怎么了吗?”
    五分钟后,会议室里的警官门倾巢而出,沿着坂东离开的方向撒开一张大网。
    事态紧急,目暮警部把人手安排出去之后才来得及给上级解释,“警务科的中岛极有可能就是这起杀人案件的凶手。中岛是他母亲的姓氏,他大学期间改过名字,他父亲名叫室田健太郎,曾经也是警视厅的警察。他做的这一切,很有可能是为他父亲报仇……”
    书房里,安室透正好也接起了一个电话,“辛苦你了。”
    源辉月坐在椅子里,看着他拿着手机回头朝自己看了一眼,“我给你一个邮箱,你把资料发到那个地址里面。”
    然后他这才挂断电话走过来,“我让人去了室田巡查被贬职的那个村庄,调查了他们一家人的情况。”
    旁边的两个小孩子同时露出了关注的神情。
    “室田巡查的工作没什么问题,虽然是遭到了贬黜但依旧十分尽职尽责。有一些特别的是他的家庭情况,据说他被调去那里后不到半年,妻子就跟着某个外人跑了。”
    人倒霉的时候,苦难都是一起来的,命运从不肯给人喘息之机,没有雪中送碳,只有雪上加霜。
    “后来他也没有再结婚,独自一人带着儿子生活。那位现在已经改了姓的中岛君,据说年少时性格非常孤僻,在学校没什么朋友,还经常生病,身上大伤小伤不断,很多都能看出是被人打的。他的老师曾经怀疑过他是不是遭受了家庭暴力,但中岛自己否认了,说父亲一直在保护他。”
    安室透给出去的是源辉月的邮件地址,没多久那边就发来了资料,源辉月打开邮件,发现是中岛年少时期频繁出入医院时的病例和诊断报告,她拉着文档缓缓往下浏览,柯南和灰原哀也同时凑了过来。
    源辉月:“伤口的位置都在衣服底下,能够被遮挡的地方,大部分都是钝器伤,这很明显就是家庭暴力的特征。”
    病例上的记录密密麻麻,配上最上方患者的年龄格外刺眼。灰原哀有些不适地垂了一下眼睛,侧过视线,“如果是这样,那么为什么中岛会认为他的父亲是在保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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