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当时男人的神情给她留下了一点微薄的印象,源辉月垂眸喝了一口茶后难得多问了一句,“那是之前高濑案的受害者亲属?”
    “对。”东海林医生方才大概废了很多口舌,坐下后连灌了自己几口水,这才缓了过来地解释,“高濑那个案子,虽然警方在他家里发现了受害者遗物,找上门来认领的也很多,但也不是每一个都能搞清楚身份。像糀谷桑这种,留下来的东西是包和鞋,包里还有她的画稿的还好,其他更多的是手表、项链还有戒指之类的东西。只要不是私人订制,这种首饰类的物品就很容易撞款,武藏野警署那边没办法,只能让我们把那些没办法确认的证物检查了一遍,看能不能在上面提取出受害人的dna,然后跟找上门的亲属做对比,刚刚那位青木桑就是类似的情况。”
    柯南关心问了一句,“他是某一位受害者的兄长?dna对比有结果了吗?”
    “今天结果就出来了,他认领的遗物是一枚戒指,上面找到了死者的血迹,他就是专门来确认这个的,不过他不是死者的兄长,是她的未婚夫。”
    说到这里,东海林医生似乎也有些低落,“死者是五年前失踪的,老家在九州那边,据说跟家里人关系并不好,当初是独自来的东京。所以这一次她的真正家人也没有过来,是这位青木桑一直在忙前忙后。”
    源辉月淡淡问,“他还在等她?”
    东海林安静了一会儿,“没有。”
    两人朝她看去,就见女法医露出了复杂的神情,一手支着额头揉了揉太阳穴,“一方杳无音信地失踪了五年多,另一方还能留在原地等果然是电视剧中才会出现的剧情吧。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就算当初快结婚了,五年的时间会发生的事情也太多了,青木桑已经有女朋友了。”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低声喃喃,“这才是现实吧,也不能怪他。他现在还能为五年前失踪的女友奔波,今天还专门请假过来关心情况,也算可以了。”
    柯南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看了一眼他姐,被看的人没注意,喝着茶随意点了点头,“人之常情。”
    柯南默了默,换了个话题,“受害者的身份已经能够全部确认了吗,上次见到的那位中野桑呢,她的女儿在受害人当中吗?”
    “啊,你是说中野老师?”
    源辉月和柯南前几次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位来udi拜访,坚持认为自己失踪多年的女儿是死在了某位连环杀人犯手下的女士。这些年来一有年轻女性被害的新闻出现,她就会主动找来udi拜访探听消息,东海林医生大概也对她非常熟悉,柯南一提,她立即就想了起来。
    然后她出人意料地回答,“没有,受害者的遗物里没有中野老师的女儿的东西。”
    喝着茶的源辉月一顿,多少有点意外地,“没有?”
    “是啊,之前高濑文人的案件爆出来的时候,我们本来还为中野老师松了口气。啊,虽然这样说好像不太好,不过,像她那样这么多年来一直苦苦追寻一个答案,几乎把全副精力都扑在了上面,完全没有自己的生活,老实说,其实是一种折磨吧。”东海林医生絮絮叨叨,“所以高濑文人的案件爆发之后,我们原本以为无论如何她的追寻总算能得到一个结果了,但没想到居然不是……”
    茉莉花茶的浅淡香气漂浮在空气里,源辉月忽然想起高濑的尸体在家中被找到那天,她从现场出去时恰好遇到了那位中野桑,她在警戒线外跟警察纠缠,似乎是想要进去。
    所以她是没有在警方公布的证物中找到女儿的东西但依旧不死心,想要自己进去看看?
    东海林医生继续叹气,“不过到目前为止,被救出来的大崎桑还有高濑文人本人,其他二十四名受害者的身份也没有完全确认,部分死者的遗体也还没有找到,所以中野桑大概还没放弃吧……”
    说到这里,她忽然沉默了。办公室外脚步声来来去去,来领遗物的男人对着工作人员深深鞠躬,拿着手里那张纸怔楞两秒,这才迟缓地转身,迈步离开。
    他的背影很快隐没在了匆匆走过的工作人员中,消失在走廊里。源辉月正望着那个方向,忽然听到东海林医生低低开口,“有时候觉得,命运真是不公平啊……”
    她回过头,女法医双手交握着茶杯,长睫低垂。
    “三郎那么拼命救出来的人,结果却是个罪该万死的连环杀人犯。当初火场里其他那么多无辜的人,还有已经改过自新的三郎却死在了那场事故里……”
    “三郎?”
    “就是增子区那栋杂居大楼的失火事件,就在找到遗体的空房子隔壁。那次失火事件中死者的遗体也是udi负责解剖,三郎是其中一名死者。他回家的时候大楼内部就已经起火了,他原本是有机会生还的,但是为了救里面昏迷的其他人反复进入火场,结果因为救护车到得太迟,最后跟大家一起遇难了,高濑文人就是那起火灾事件中的唯一幸存者。”
    东海林医生的声音带上了一点恍惚的鼻音,“他其实中间也有很多次机会能够逃脱,但是为了把大家都救出来才会遇难。遗体是我和三澄一起解剖的,胸前和背后都被背人的绳索勒出了很深的伤……凭什么啊,他这么努力的结果却是最终只救出来了一个高濑文人,他要是在地下知道了得多伤心啊。”
    清淡的雾气顺着她手中的茶杯袅袅上升,模糊了她的眉目,女法医的神情有一点迷茫甚至拌着几分委屈。
    办公室里一时间寂静无声,源辉月敛眸半晌,忽然开口,“换一个角度想,如果高濑文人死在那场火灾里,那么他做的事情可能永远都不会被发现了。”
    东海林医生微怔,茫然地抬头看来。
    “那么之前死在他手里的那二十四名受害人,其中的大部分家人都会以为他们的亲人真的是自杀。”
    几天前在警视厅遇到的那位母亲的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微微一顿,声音轻而缥缈,“他们的余生可能永远都会被困在这个无解的问题里,为不属于他们的罪孽痛苦终生。所以非要说的话,我倒是觉得高濑文人能够从那场火宅里活下来是命运网开了一面。”
    “那位三郎从火场中抢救出来的不是一个连环杀人凶手,他救出来的是二十四个家庭等待的真相,还有更多人之后的人生。”
    第570章 掘墓人(一)
    虽然有些残酷,但自杀和被他人谋杀对死者亲属而言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自杀的人是自己主动放弃了自己的人生,他们的死亡对周围的人来说不仅仅只是亲人离世那么简单,他们从这场悲剧中更加深刻地感受到的,是死亡的亲人用自杀这一行为发出的对他们的控诉——即便那可能并不是死者的本意。
    每一个身边有亲友自杀的人都不可避免地会陷入这样的困境中,他们会不停反复地质问自己,为什么他们没有察觉到亲人的死志,为什么对方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自己却没能发现,在亲人自杀的前一刻为什么他们没有做些什么来阻止悲剧的发生?
    现代心理学对人类自杀心理的研究愈发深入,并且逐渐被许多文艺和影视作品引用其中之后。人们身处这个信息爆炸的社会,会从各种渠道渐渐知道了自杀的人在真正决定结束生命的前一刻也会有心灵上的挣扎,他们会忽然通过某种方式向亲人表达自己的爱,那是他对人世的告别也是最后一次朝着周围人伸出手的自救,而当这最后一次求救没有得到回应之后,他会果断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了解了这些反而会让被留下的亲属们更加痛苦,特别是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确收到了那次临终信号的人,他们将终生在自己的心灵中空出位置,永远存放一个得不到回答的拷问。
    大部分有亲友自杀的人,会将亲人的死亡的一部分责任背负到自己身上,并且很难从这个阴影中走出来。而高濑文人的案件中,被害的二十多名女性,其中大部分都被判定成了自杀,这些人的家人从得知她们的死讯开始就被迫背上了原本不属于他们的无形枷锁,直到高濑文人案件的真相被曝光出来。
    或许现实比开始的假象还要残酷,但到底给了人一丝从这种痛苦中走出来的希望。
    空气一时陷入安静,东海林医生的神情怔怔的,还带着一丝恍惚。
    源辉月平静地垂眸喝茶。
    “所以说不用觉得惋惜,你说的那位三郎如果在天有灵知道了,也不会伤心只会感到高兴。高濑文人虽然是个不值一提的垃圾,但是他能从那场火灾中活下来,代表着其他人终于拥有了获得解脱的机会。”
    “……”东海林医生怔怔转向她,眼睛好像微微地睁大了一下。
    源辉月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眸,“怎么了?”
    “源小姐……”
    东海林医生的表情十分朦胧,像是许多复杂的情绪忽然堵塞到一起,她在其中徘徊半晌也找不到出口,忽然冷不丁憋出一句,“您,您刚刚骂人了?”
    源辉月:“……”
    柯南:“……”
    “骂得好!”
    东海林医生斩钉截铁地点头,往她的方向蹭过去,眼睛亮晶晶的,“仙女就算骂人也还是仙女啊,你刚刚说话的时候简直像是在发光一样。”
    她左眼写着“我为什么就不是男人”的惋惜,右眼写着“女孩子好像也不是不可以”的振奋,连日加班的疲惫好像都一扫而空,精神奕奕地看过来。
    “……”柯南默默放下小零食,往他姐面前挡了挡。
    源辉月在她的目光下陷入沉默。
    话题是怎么跑偏到这里的?
    就算东海林医生本身是个大美人也……嗯?
    就在她忽然开始若有所思的时候,一个udi的工作人员拿着一张报告纸及时赶到。
    似乎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古怪,这位正直而纯粹满脑子都是数据的研究人开口就把东海林医生叫了过去。大概是某项检测遇到了什么问题,东海林跟他讨论数分钟后,不得不回头遗憾表示自己要去忙工作了。
    源辉月微笑点头表示没有关系,目送着女法医像是重新充满了电一样,干劲十足地离开了。
    然后她这才转过身,看到弟弟拿着一枚薯片安静地看过来。
    她一笑,伸手揉了揉小朋友的脑袋,随口调侃,“怎么,你也觉得姐姐今天格外好看?”
    小侦探眨了眨眼睛,叼起那片薯片“咔嚓”两声干脆利落地吃完,然后倾身从桌上的抽纸盒里揪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这才从沙发上跳下来,拉起她的裙摆,干脆地说,“走吧。”
    “嗯?”源辉月明知故问,“去哪儿?”
    “中堂医生看起来没那么快忙完,我们在这里等着也是白费时间,不如先去其他地方。”看向她的眼睛,小侦探肯定地说,“刚才听到东海林医生的话之后,你应该也想到了吧,那位中野老师身上奇怪的地方。”
    源辉月垂眸看了他几秒,慢悠悠笑了。
    这天是个休息日,时间还早,路上没多少行人。源辉月带着柯南离开了udi,她是开车过来的,汽车就停在附近的停车场。两人上了车,启动发动机,副驾驶上的柯南拿出手机查看地图,“今天是休息日,那位中野老师应该在家里。”
    源辉月踩下离合,一边看着后视镜把车倒出来,一边懒洋洋说,“柯南君,你其实是把我哄出来当司机的吧?”
    小侦探从屏幕上收回目光,回过头。
    汽车缓缓开出地下停车场,正午的阳光透过前风窗扫了进来。源辉月那张清丽的脸在阳光下一点一点被照亮,她纤长的眼睫像是被太阳光渡了一层金粉,底下的湛蓝色眼瞳呈现出一种琉璃般的浅淡色泽,显得漫不经心而淡漠。
    柯南眨眨眼睛,答非所问,“中野桑那里可能有其他被害者身份的线索。”
    “嗯?”
    那位中野女士,他们第一次遇到她是在udi,对方是觅着连环杀人案的消息过来的,但是当时警视厅还没有开发布会公布相关新闻。神仓所长解释说中野女士有一位当记者的朋友,她是从对方那里得到的消息。当时他们没注意,但现在看来,那位所谓的记者朋友,很有可能就是穴户理一。
    部分隐藏在背后的连环杀人犯的确有跟被害者家属联系的习惯,这跟凶手在犯案后又返回现场的心理类似,他们在借助这些场景和联系回味自己犯案的过程,他人的痛苦对他们而言是一种享受。
    在高濑文人的案件爆发,许多死者亲属看了发布会找上门之后,警方发现穴户理一的确跟其中的大多数都保持着联系。如果中野女士也是高濑文人案的受害者家属,这一点也不奇怪,但问题是她不是,那么穴户是出于什么理由故意接近她跟她做朋友的?
    “穴户理一自认为自己是个天才,”柯南肯定地说,“而天才最大的弱点就是他们需要观众。他们不能忍受自己做的事情永远被埋藏在黑暗里没有一个人知道,特别是像穴户理一这样的新闻人,即便知道会对自己不利,他也一定会留下一个缺口让人探究。中野桑既属于被害者家属这个群体,又不是高濑案的受害人,所以她可能就是他留下的缺口。”
    源辉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似的点头,“这些事也可以交给警视厅去查吧,本来就是他们的工作。”
    的确是。
    柯南看着她一边这样说,一边随意扫了一眼他手机上的地图,然后开车驶上了地图上指引的线路。
    原本的确是。
    但是如果不是穴户理一死了,其他被害人的消息都可以从他口里问出来。
    虽然那是一个谁都无法预料的意外,但是你不会这么认为,所以你一定会亲自去把这部分信息调查出来弥补上这个疏漏。
    某个说好不靠谱且不喜欢负责任的大人的确是比谁都会骗人。
    打开手机上的语音导航,柯南故意拖长了声音,“诶?可是我想去看看嘛,反正也没什么事。”
    “嗯?”源辉月开车之余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失笑,“你这是在撒娇?真难得。”
    语音导航发出前方路口上高架的示意,柯南在机械的系统声音中默默抗议,“看出来了就不要戳穿啊……”
    .
    中野女士在udi留下的家庭住址在足立区,在东京都的范围内已经算郊区了,唯一的好处是物价低,租房便宜。中野女士早年和丈夫离婚,之后没多久那位前夫车祸去世,给妻子的抚养费也理所当然中断了,她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并将其抚养长大完全是靠自己的工资,所以居住地在这种偏僻的位置倒也正常。
    那是一栋看起来年代非常久远的杂居大楼,老式的楼梯暴露在最外侧,整栋楼房灰扑扑的,像是与时代脱了节,晦暗而沉默。
    大楼周围连停车场都不好找,密集的平房几乎挤占了所有位置,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违章搭建的。杂乱的电线将天空分割得乱而零碎,发现最近的停车场都在几公里之外后,源辉月干脆直接将车停在了大楼楼下。
    “……不会有交警贴条吗?”柯南边跳下车边默默问。
    “你看这周围的环境像是会有交警经常过来的样子吗?”
    “……也对。”
    小侦探回头逡巡一圈,周围都是横生的杂草和犬牙交错的巷子,巷子里还有几个影影绰绰的矮小影子,泥猴子似的探头探脑往外看。
    所有环境几乎在明晃晃向他暗示着,将车停在这里最大的担忧可能不是交警会不会来贴条,而是车主一旦离开汽车会不会被手欠且不知道轻重的小崽子们给划了。
    他姐今天开出来这辆车还是个限量款,如果真划了,在国内都找不到能重新喷漆的地方,以这地的生活消费水平大概能赔得人倾家荡产。
    揣着这点莫名其妙的担忧,柯南的视线终于落向前方的杂居大楼,然后忽地一愣。
    大楼门口,有个人正在跟一位裹着紫色毛线衣的中年女性说话。那修长笔挺的身姿像株从地里冒出来的白杨,怎么看怎么跟这破地方不搭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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