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宴散后,礼亲王妃回到秋爽院,进内室换了一身常服这才到了花厅中,陈嬷嬷已经等候着了。
    见礼亲王妃坐下,陈嬷嬷亲自奉上茶,才禀道:“奴婢都查清楚了,许大姑娘写字时候,花园中的姑娘们都凑过去一起看热闹,当时白二姑娘和好几个姑娘混在一起,不过后来看徐大姑娘写字时却只接触了四个人,有沐恩伯府的二姑娘,大理寺卿家的三姑娘,还有云瑶郡主……”
    礼亲王妃闻言倒一直没什么神情,听陈嬷嬷口气一顿,她才抬眸看过去,道:“还有一个呢?”
    陈嬷嬷面色微凝,方才道:“是崇阳伯府的郑三姑娘。”
    郑三姑娘的母亲和府中刘侧妃乃是姨表姐妹,故此陈嬷嬷才会格外重视,单独提起郑三姑娘来。
    礼亲王妃闻言面色一沉,倒也没有立刻下决定,又道:“还有呢?”
    陈嬷嬷便又道:“王妃和诸夫人在亭子里说话时,云瑶郡主倒是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引得几个姑娘都提起了顾姨娘,当时白二姑娘却并不在那里。不过,话题却凑巧是郑三姑娘提起的。”
    礼亲王妃挑起眉来,道:“哦?”
    见礼亲王妃有兴趣,陈嬷嬷便将当时云瑶郡主不小心说漏嘴的事儿细细说了一遍,礼亲王妃拧了下眉道:“后来许大姑娘写字时,白二姑娘也和云瑶郡主也接触过?”
    陈嬷嬷点头应是,礼亲王妃目有所思。陈嬷嬷却道:“王妃觉得和云瑶郡主有关?可是她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儿呢。相比起来,倒是郑三姑娘的嫌疑更大一些。刘侧妃和沐恩伯夫人的关系一向不错。”
    礼亲王妃和镇海王妃是手帕交,镇海王府和礼亲王府平日走的也算近,故此对云瑶郡主,礼亲王妃也算熟悉。
    她摇头道:“云瑶虽然是庶女,却是阿英一手带大的,阿英将她许配给了唯一的侄子,云瑶这孩子品性应该没差的,再来若真是她动的手段,这也太露行了些。且你说的对,她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倒是阿御和镇海王府的关系也算走的近,他不想成亲的心思,也许云瑶瞧出来了,或者听阿御说过什么,一时说漏了嘴也是有的。”
    只是,云瑶郡主并不是莽撞的性子,平日里行事也是谨慎周全的,今天的事儿,到底让礼亲王妃觉得有些奇怪。
    想到后来发生的事儿,礼亲王妃又道:“阿御可回来了?有派人往顾宅看看情况吗?”
    陈嬷嬷摇头,道:“奴婢已经让周管事过去了,只是还不曾回来,顾宅的情况还不大清楚。”
    正说着,外头便有丫鬟前来禀报,说是周管事回来了,礼亲王妃令丫鬟带周管事前来回话。
    隔着帘子,周管事禀道:“顾宅确实走水了,火势极大,二爷带着顾姨娘赶到时,大梁都已经烧起来了,镇国公世子提前得知消息赶了过去,还亲自冲进火场救人,可是还是晚了一步,顾家的夫人葬身火海,如今已经惊动了京兆府。”
    礼亲王妃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这样严重,闻言禁不住神情一紧,整个人都从座位上坐起身来,半响才道:“怎么会这样!?顾夫人……”
    她神情愈发凝重,又问道:“二爷人呢?”
    周管事回话道:“顾姨娘受不住打击,当场晕厥了过去,二爷带着顾姨娘去了离桐花巷最近的同医堂,这会子应该也快回府了。”
    礼亲王妃听闻顾卿晚当场晕倒,禁不住揉了揉额角,摆手令周管事下去,却冲陈嬷嬷道:“今日的事儿,明摆着是有人针对赏花宴,拿顾姨娘作伐子。若无意外,花园里的事儿和顾宅的事儿应该是出自一人的手笔。奴婢觉得十有八九和那位有关,前些时日王爷才发作了她,她如今可正嫉恨着王妃呢。上次的事儿,要说也是因顾姨娘而起,她不喜顾姨娘,这回拿顾姨娘作伐,一来搅合了王妃的赏花宴,给王妃添堵,再来,世子爷和二爷的婚事不顺,她也喜闻乐见,三来,还能让王妃厌恶了顾姨娘,最好王妃和顾姨娘闹起来,还能让王妃和二爷母子离心。”
    陈嬷嬷口中的那人,指的自然是前不久被礼亲王训斥并禁足的刘侧妃,确实赏花宴的事儿闹成这样,对刘侧妃绝对只有好处。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外头丫鬟禀报,说是秦御抱着顾卿晚回府了。
    陈嬷嬷对顾卿晚一向有好感,似有些怕礼亲王妃因今日的事儿对顾卿晚起了厌恶之心,便禁不住看了礼亲王妃一眼,道:“今日的事儿也怪奴婢,花园中闹出许大姑娘的事儿来,奴婢便该知道那幕后之人,既然出手,便不会如此简单,应该留个人专门留意着雪景院才对。那样的话,顾宅出了事儿,也能尽快报到王妃这边,不至于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当真是奴婢失职了。”
    礼亲王妃闻言看向陈嬷嬷,岂会瞧不出陈嬷嬷的用意来,她叹了一声,道:“本王妃哪儿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卿晚是个本分的,倒是王府欠她良多,若真是刘侧妃……如今还害的顾夫人也……本王妃愧疚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她。”
    她言罢又揉了揉额头,道:“可怜这孩子本来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嫂子相依为命,如今还……你替我过去雪景院看看吧,需要什么药材和补品,便开了库房挑好的送过去。”
    想到好好的赏花宴,非但没能挑选出合心意的儿媳妇,反倒弄成了这个样子,礼亲王妃的头一阵疼过一阵子,令陈嬷嬷过去探望顾卿晚,便自行回屋躺着了。
    雪景院,秦御带顾卿晚去医馆看过,大夫把了脉,只说她应该是遭受了打击,导致的晕厥,甚至不用开药,该醒时自然也就醒来了。
    可是秦御将顾卿晚一路抱回来,也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了,她却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秦御正守在床边焦急,陈嬷嬷便来了。
    看过面色苍白静静躺着的顾卿晚,陈嬷嬷冲秦御道:“二爷不要太过担心,想来再片刻也该醒来了,倒是顾家的事儿,还有顾夫人的尸身该怎么安置,二爷得上点心,不然一会子姨娘醒过来问起来,若是不成个样子,岂不是更加伤心难过?”
    秦御闻言这才没再死守着顾卿晚,随陈嬷嬷出了屋,这时,正好成墨送了嫌疑人过来,秦御便和陈嬷嬷一起去了前院。
    成墨将人交给宋宁,早就离开了王府,两个嫌疑人都穿着很寻常的黑布短打绑腿衣裳,被捆绑着跪在翰墨院。
    秦御过去时,宋宁已经审过一遍了,见秦御进来,上前禀报道:“他们两个都是京师巡捕左营参将,刘参将府的下人,是刘二爷的小厮。”
    秦御闻言面上没多大的表情变化,异色眼眸却冷了两分,陈嬷嬷却面色微变。
    方才她和礼亲王妃却怀疑刘侧妃的表侄女郑三姑娘,此刻顾家附近抓到的嫌疑人却是刘侧妃嫡亲兄弟的小厮,差不多事情已经能弄清楚了。
    秦御迈步走上前,居高临下的盯视着那两人,道:“火是你们放的?”
    他的声音沉冷,目光更是骇人,盯在人身上有种穿透人心的压迫力,两个小厮显然也知道闯了大祸,瑟瑟发抖。
    两人显然不想认罪,紧闭着嘴,秦御抬起脚来,直接压在其中一个小厮的脖颈上,动作缓慢而优雅的将其脖颈往地上一点点压,直至将那人的脸踩的不得不贴在地上。
    秦御的脚稍稍一个碾压,就听咔擦一声脆响,那人甚至双眼还瞪着,歪着的身体却在秦御拿下脚的瞬息间轰然倒地。
    他死了!竟然这么无声无息的就被碾断脖颈死了!
    另一个小厮顿时身下便湿了一大片,双股颤颤,在秦御目光扫过去时,浑身颤抖的道:“火是我们放的,是我们放的。可我们就是偷偷往顾家后院堆了些稻草,引燃了车棚,真没想到火会烧的那么快,我们就是听少爷的吩咐,要吓唬吓唬顾家人,搅了王府的赏花宴,提我们姑奶奶出口气,真没想到会死人啊!”
    小厮慌乱的说着,脸色灰败,道:“我们没胆子杀人的,顾家那婆娘死了,是她命该绝,真和我没关系,王爷绕过小的吧!”
    这小厮都招认了,火确实是他们放的。
    顾家起火真的是和王府有关,秦御的心禁不住又沉了两分,身影冷寒的模样令陈嬷嬷都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宋宁。”
    秦御沉冷着默然站了片刻,这才开口道,声音略有些暗哑,似竭力压着某种情绪。
    宋宁忙垂首上前,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哪里招惹了主子。
    “扭了刘二,连同这两个,送去京兆府,传爷的话,顾家一条人命,血债血偿,让江世鑫看着办!”
    宋宁闻言立马便明白了秦御的意思,这是让刘家的儿子给庄悦娴偿命的意思。
    刘家这个二公子说是二公子,却是独苗,只因刘大公子三年前坠马摔断脖子死了。这刘二如今也葬送了性命,刘侧妃的娘家算是绝了根了。
    不过谁让刘二自作孽呢,这事儿且不是刘二少爷赔上一条命就能完的,只怕王府里头也还有的闹。
    “是,二爷放心。”
    宋宁言罢,上前提起地上一死一伤,离开了翰墨院。
    陈嬷嬷也福了福身,道:“奴婢去禀报王妃,便先告退了。”
    秦御点头,等陈嬷嬷离去,在院子中身影清寒的略站了片刻这才转身又回内院雪景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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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 大哥
    陈嬷嬷回到内宅将事情说了,礼亲王妃脸色顿时便不好看起来,吩咐道:“去查这些时日刘侧妃的动向,所有进出过碧云院的丫鬟婆子都查个清楚,看看到底谁和这件儿事有关,一旦查到,不必呈报过来了,直接扭送到京兆府去,该怎么惩治就怎么惩治!”
    陈嬷嬷应了,却听外头响起了丫鬟的禀报声,“王爷来了。”
    礼亲王妃顿时柳眉倒竖,抬手便将被子拉到了头顶,声音微扬,道:“嬷嬷去吧,本王妃头疼,要睡下了,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我也不想应付任何人!”
    她这话分明是冲礼亲王说的,礼亲王人已经进了内室,闻言脚步一僵,抬手摸了摸鼻子,神情有些尴尬。
    陈嬷嬷瞧了眼进来的礼亲王,无奈的心生一叹,福了福身道:“奴婢见过王爷,王妃已经歇下了,王爷看……”
    礼亲王却道:“你先退下吧,既然王妃已经歇了,本王也跟着歇会儿。”他说着伸了个懒腰,道,“一把老骨头了,上个朝也累的精力不济。”
    陈嬷嬷,“……”
    王爷你这么明显的假装没听见真的不会脸红吗?
    礼亲王还真就没脸红,见陈嬷嬷站着不动,还摆了摆手,道:“退下吧,本王不用伺候。”
    陈嬷嬷禁不住看向礼亲王妃,礼亲王妃也确实装不下去了,一下子坐起身来,道:“府里的事儿王爷也听说了吧,王爷怎么看?”
    今日礼亲王妃办赏花宴,礼亲王虽然表面上没多关心,可两个嫡子选媳妇,他怎么可能不多关注着。人虽然没在王府中,可赏花宴的情况,他确实留意了的。
    听闻了这些事儿,哪里能不赶紧赶回来。此刻闻言,他忙扬声道:“本王和王妃的看法自然是一样的,查!必须得查清楚,倘若真是王府中有人包藏祸心,蓄意搅和赏花宴,不欲我王府挑选儿媳,这就是阻挠我王府繁衍子嗣的大事,绝对不能轻饶!当然,若是府外的人自作主张,那咱们也不能冤枉了人,对不对?”
    他前头还说的言之凿凿,后头便突然转了语气。这话分明是说,若是查到了证据此事确实是刘侧妃授意,一定严惩不贷,可若是查不到证据,也不会让礼亲王妃平白无证的处置刘侧妃。
    可是这事儿,分明就和刘侧妃有关,礼亲王这也算是偏袒自己的女人了。
    礼亲王妃闻言脸色沉冷,即便是心中本也没什么指望,还是觉得被砸了一拳头。
    果然,那个女人,是礼亲王两个孩子的生母,更是妙龄就跟着礼亲王,如今也有二十年的枕边人,没有证据,礼亲王总是不相信宠爱的是蛇蝎毒妇,是不会将那女人怎样的。
    礼亲王妃冷笑,道:“本王妃一向和她井水不犯河水,本王妃不寻她的晦气,她倒将手伸到了我的两个儿子身上来!王爷说的轻巧,但人家顾姨娘却死了相依为命的大嫂,人家就只这么一个大嫂了,王爷不想想,人家姑娘那里过的去吗?左右阿御身边就这么一个女人,王爷偏袒刘侧妃没关系,寒了阿御的心,也莫怪妾身没有提醒王爷。”
    礼亲王见王妃神情激动,忙赔笑给她抚着背脊,道:“你看,本王也没说什么,怎就这么生气呢,若是真查到了和刘氏有关,本王定第一个饶不了她。可你自己说说,若是没真凭实据,让本王严惩了她,到时老三和老五岂能不心生怨恨?兄弟离心,如何能不生出祸患来?”
    礼亲王妃根本就不想听礼亲王多言什么,直接便躺了下来,道:“妾身累了,王爷随意便好。”
    礼亲王见她如此,叹了一声,拍了拍礼亲王妃的手臂,起身往碧云院而去。
    他到时,陈嬷嬷已经审问的差不多,并没有任何证据,也没有人招认曾受过刘侧妃的指使。刘侧妃还在禁足,每日和外头联系的就那么两个送膳食的下人,故此这件事并不难查。
    陈嬷嬷查不出真凭实据,心中不甘,动了刑,结果两个送膳食的下人也没吐露半句有用的话。
    礼亲王到了后,又审问了片刻,依旧一无所获,陈嬷嬷便只得离了碧云院。
    礼亲王倒进了碧云院,刘侧妃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青衣,脂粉不施,满脸憔悴的冲了出来,直直跪在地上便抱着礼亲王的腿,哭求道:“王爷,求求你救救妾身的兄弟,妾室就这么一个弟弟了,若是他出了什么事儿,王爷让妾身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娘家人?妾室也没脸活着了。”
    礼亲王一脚踢开刘侧妃,双眸微眯,道:“所以,你觉得是你害了刘二,是你授意他去顾宅放火的?”
    刘侧妃瞪大了眼睛,摇头间泪水滚落,额头上已经磕破了一片,她哭着道:“妾身没有,妾身自从被王爷罚禁足,每日都在院子中吃斋念佛,为王爷和姐姐祈福,忏悔自己的过错,妾身这些时日连孩子们都没见,如何能传递消息出去?更何况,妾身就这么一个弟弟,妾身怎么可能让他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妾身怎么可能害他!”
    刘侧妃的反应很真实自然,言罢她惨白着脸,道:“不瞒王爷,长姐如母,妾身也算了解自己的弟弟,他不是个能办大事儿的人,妾身即便是真要行那样的事儿,难道不应该寻个和妾身半点关系都没有的人吗?何必将自己的弟弟置身危险之中,这样真出了纰漏,自己也洗脱不清啊。”
    礼亲王闻言脸色稍缓,倒不是他有多相信刘侧妃,而是凭借他对刘侧妃的了解,他这个妾室还真没那么蠢。
    “如此,你完全不知情了?”
    刘侧妃连连点头,哽咽着又爬到了礼亲王的身边,道:“王爷,求求你了,你救救我弟弟,他一定是冲动而为,他没杀人的魄力的,那顾家的夫人死了,必定不是他的本意。”
    刘侧妃哭泣不止,礼亲王却冷声道:“刘二纵火伤人一事已经移交给京兆府,至于如何判决,本王不好插手,你弟弟若真是冤枉,京兆府也不会将他怎样的。至于你,继续禁足着吧。外头的事儿便不要再瞎搅合了,别再给本王惹出乱子来!”
    礼亲王这话就是不肯管她娘家兄弟的死活啊!
    弟弟真死了,她和娘家就等于反目成仇的,到时她在王府岂不是像被剁了手脚一样,和寻常的侍妾又有什么区别,不,甚至连寻常侍妾是比不上了。
    刘侧妃不甘的抱着礼亲王的腿不撒手,却被礼亲王不耐烦的再度一脚踹开,这次显然是踹到了要害,刘侧妃半天都没能爬起来,等她好容易泪眼朦胧看去时,便只瞧见礼亲王冷漠离去的背影,刘侧妃死死咬着唇,双眸充斥着愤恨之色。
    本来顾宅失火也算不上多大的事儿,即便烧死了人,可这事儿因为和礼亲王府联系在一起,故此便算不上小事儿了。
    因为秦御递了话,京兆尹江大人立马便锁拿了刘侧妃的弟弟刘国刚,刘国刚吩咐完小厮后,竟然进了酒楼吃酒,被抓到京兆府时醉醺醺的,问什么答什么,对纵火一事儿更是供认不讳。
    江大人当场按照律法判了刑,因庄悦娴乃是罪臣家眷,虽然得到了赦免,但在庶民中却属于家世不清白的,按照大秦的律法,刘国刚虽然造成了一条人命,却只判了流放。
    只是谁也不想,当天夜里刘国刚在牢狱中,因为和其他犯人发生了冲突,被其中一个犯人一拳砸在脑袋上,竟然就那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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