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闻言不敢怠慢,以为就是因为老夫人脉象不对,小神医才惊慌之下打碎药碗的,她也顾不上多想,忙转身急匆匆去了。
    屋中没了人,顾卿晚忙凑过去,却听徐国公老夫人发出几个模糊而混沌的音节来,顾卿晚又凑近了些,几乎是贴在老夫人的嘴巴上,到底听清了她的话。
    她面上掠过一抹寒芒,微微眯了眯水润的眼眸,道:“外祖母放心,晚晚都知道了。”
    外头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顾卿晚退开,拍了拍老夫人的手,令她安心。
    很快,丫鬟们便簇拥着萧氏,徐国公和梁太医一起走了进来。
    徐国公满脸的焦急担忧之色,刚进来便急声道:“怎么了?母亲的脉象怎么了?”
    顾卿晚扫了眼紧跟徐国公进来的萧氏和李嬷嬷一眼,含笑道:“国公爷不要担心,是好事儿,我方才又给老夫人把了下脉,发现老夫人这脉象大有起色了,照这样恢复下去,不出半个月老夫人不说能起身,起码是能开口说话的。”
    老夫人已经在床上躺了一年多,眼见药石无治,越来越死气沉沉的,徐国公心里差不多都快绝望了,此刻听闻顾卿晚的话,顿时便怔住了,竟有点做梦一样。
    顾卿晚目光掠过还没回过神的徐国公,落在了萧氏的脸上,道:“国公夫人怎么像是不舒服,脸色突然这么苍白?”
    徐国公已是反应了过来,面露狂喜之色,听闻顾卿晚的话,他转过身来,一把抓住萧氏的手臂,道:“你听到了吗?母亲就快要好了,母亲快要好了!”
    他言罢,这才发现萧氏的脸色确实不大好看,过分苍白了些,眼眸中好像还带着些来不及遮掩的惊慌。
    他略一怔,道:“你这是怎么了?”
    萧氏忙收拾了神情,骤然流着泪,笑了起来,一副震惊过后,喜极而泣的模样,道:“老爷,妾身就是太高兴了。盼了一年多,多少神医走了又来的,总算是盼到了这一日。”
    徐国公哈哈一笑,松开萧氏,转身去看老夫人,顾卿晚似笑非笑的瞥了眼萧氏,这才看向梁太医,道:“师父,老夫人确实是大好了,病情应该是稳定好转了,不会再反复,您再把把脉看看?”
    “对,对,梁神医快来再给把把脉。”徐国公正握着老母的手,神情激荡,闻言忙站起身来,冲梁太医请着道。
    梁太医点头上前,把了脉,果然脉息又沉稳有力了不少。
    他原本还奇怪呢,前些天提议不将徐国公老夫人好转的消息透露的便是顾卿晚,现在怎么她自己反倒将此事宣扬了。
    此刻把了脉,见徐国公老夫人确实有恢复的明显迹象,便也恍然了,只以为是十拿九稳了,所以顾卿晚便说了出来。
    他冲徐国公点头,道:“老夫人吉人天相,确实好很多,照这样下去,很快便能说话了。”
    萧氏紧紧盯着梁太医,听他也这样说,手指甲狠狠插进掌心软肉中,保养得益的指甲顿时便折断了两根。
    顾卿晚将萧氏僵硬的表情,李嬷嬷心慌的模样看在眼中,轻轻勾了勾唇。
    顾卿晚回到客房,便冲梁太医道:“如今徐国公老夫人的病既然确定好转了,是不是该通知下大将军?所不定大将军那边还惦记着呢。”
    梁太医笑着道:“你说的是,我这便修书一封,让人送回鸿胪寺去。”
    顾卿晚嘿嘿一笑,道:“梁太医,还是我回鸿胪寺一趟,亲口告诉大将军吧,你看咱们这也在国公府好些天了,一直没出过府……”
    梁太医只以为她年纪性子跳脱,呆的闷了,便理解的笑了,道:“如此也好。”
    徐国公听闻顾卿晚要回去鸿胪寺一趟,不仅亲自安排了马车,还搬了不少谢礼,让她带去给顾弦禛,又安排了国公府的护院一路护送。
    半个时辰后,顾卿晚被庄悦娴拉着手,上上下下的打量,见她一切都好的很,这才问及顾卿晚回来的目的。
    顾卿晚笑着将庄悦娴按坐下,冲顾弦禛道:“大哥,大嫂,若然不出意外,再一个月,外祖母大概就能起身下床了。”
    顾卿晚言罢,庄悦娴和顾弦禛都是一怔,显然没想到她竟然真能治好外祖母的病。
    顾弦禛率先露出笑容,回过神来,道:“妹妹需要大哥做什么?”
    顾弦禛知道,顾卿晚这次回来定然不是为了亲自传递这个消息的,定是她在徐国公府发现了什么,回来寻求帮助。
    果然顾卿晚笑着道:“我家大哥真是神算,比祖父也不差什么了。我想让大哥想法子,叫舅舅这些天都不要上朝了,呆在府中哪里都不要去。再来,大哥再派两个人日夜盯紧外祖母的松鹤堂。”
    顾弦禛闻言双眸眯起,眸光冷色闪动,缓缓开口,道:“果然是萧氏!”
    若非萧氏,顾卿晚也不用这样日夜防范,顾弦禛已是肯定了。
    庄悦娴脸色微白,长长叹息了一声。
    是日夜,李嬷嬷悄然从松鹤堂离开,偷偷进了萧氏的水月院。萧氏早已在屋中等着,丫鬟将李嬷嬷带进来便退了出去,守在了门外。
    屋中,李嬷嬷神情惊慌,道:“怎么办,夫人这可怎么办啊,老夫人就要醒来了,她会告诉老爷的!”
    萧氏神情却很是平静,坐在梳妆台前,慢慢梳理着头发,闻言从镜子里扫了李嬷嬷一眼,道:“慌什么,这不是还没醒过来呢,还有的是时间。老夫人毕竟年岁大了,谁知道老夫人的病情会不会有个什么反复。”
    李嬷嬷闻言神情一怔,接着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怖的话,脸色煞白,惊恐的往后退了两步,哆嗦着道:“夫人这是要……要…… 不行,不行,奴婢的命是老夫人给的,奴婢办不到。”
    萧氏顿时便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扬声笑了起来,她放下梳篦,转过身来,看着李嬷嬷,道:“一年半前,嬷嬷能在老夫人的药中动手脚,现在说这种话,不觉得太晚,也太可笑吗?”
    李嬷嬷浑身一颤,落下了眼泪,道:“可……可这次再动手,老夫人只怕就承受不住,她会死的。”
    一年半前,她为了唯一的儿子,一时糊涂,被萧氏胁迫,背主走上了错路,可起码老夫人还活着。这次再动手,老夫人的年岁那么大了,一定经受不住再受次折磨,一定会死人的。
    李嬷嬷一脸抗拒,萧氏却笑了起来,道:“她现在活着比死了更痛苦,死了便彻底解脱了,嬷嬷该 帮帮你的主子才对。还是,嬷嬷突然良心觉醒,要等着老夫人醒来?到时候老夫人不会原谅你的,我们都得完蛋!我为老爷生育了两子三女,老爷兴许不会要我的性命,可嬷嬷呢,凭借老爷对老夫人的孝心,嬷嬷觉得老爷会放过嬷嬷的家人吗?啧啧,可怜了嬷嬷的小孙儿,快喝满月酒了吧?”
    李嬷嬷倒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顾卿晚当日便又回到了国公府,翌日一早,她刚起床易容好,就听外头传来丫鬟们的议论声。
    她推开门,听了几句,这才知道,原是徐国公今日上朝的路上,遇到了一点意外,伤了腿,虽然不算什么大伤,但却也要养上几日,没能上了朝,反倒告了几日假。
    顾卿晚问询一笑,心道大哥的动作还挺快的。
    她料定了萧氏听说外祖母很快就会好,必定有所动作,且她应该等不及,很快便会行动。
    一来,萧氏心中有鬼,必定担心外祖母万一早开口,她八成会沉不住气。
    再来,早下手,还能说是外祖母的病情反复了,若然再等些天,外祖母情况更好,她再动手,便冒的风险更大,更容易被怀疑。
    顾卿晚所料不差,也不过是等了一天,这日顾卿晚煎药时,萧氏院子里的丫鬟紫鸢便提着个食盒来了
    顾卿晚煎药的小耳房,笑着道:“奴婢见过沈大夫。”
    紫鸢不过十三四,却出落的身段极好,脸蛋甚为标志,提着食盒,盈盈福身时,眸若秋水,细腰如柳,水灵灵的模样,颇是让人眼前一亮。
    顾卿晚心中警觉,却觉得好笑,这是真将她当男人,用上美人计了啊。
    她笑着点了下头,道:“这不是夫人身边的紫鸢姑娘嘛,怎么到这里来了。”
    紫鸢见顾卿晚一口道出了自己的名字,只当她平日便留意到了自己,对夫人的吩咐顿时更有底气和把握,提着食盒,移着莲步到了顾卿晚的跟前,道:“夫人念着沈大夫煎药辛苦,特意让小厨房做了两样点心,吩咐奴婢送过来,给沈大夫先垫垫肚子,这离午膳还有些时辰呢。”
    她说着打开了食盒,从里头取出一碟子摆放制作精致的茯苓糕来,笑着道:“其实煎药这种事儿,奴婢们都是会的,倒是沈大夫每每不辞辛苦,亲自动手,我们夫人都有些过意不去呢。”
    顾卿晚笑着道:“哦?这煎药可是一门大学问,都是那几种药材,分量不对,取出来两根,这药效可能就所剩无几。煎的时辰多了少了,药效也有很大变化,若是寻常的药也便罢了,丫鬟来煎也可。这可是老夫人的药,关乎着我师父的招牌,可轻忽不得,万一丫鬟煎坏了药,耽误了老夫人的病,倒让大秦的人小瞧我大燕,说我大燕都是庸医,那可就不好了。”
    紫鸢闻言忙点头,道:“沈大夫说的是,原来煎药还有这么多学问,怪道沈大夫要亲自煎药呢。沈大夫辛苦,这茯苓糕是新做的,味道正好,口感也正松软,沈大夫尝尝?”
    紫鸢说着,双颊微红,用葱管一样的手指捻起一块茯苓糕来,送到了顾卿晚的嘴边,眸若秋水的样子,羞涩又期待。
    顾卿晚似无所觉般,含笑张了口,紫鸢一喜,正要将茯苓糕往他口中送,顾卿晚便面露几分不好意思,接过茯苓糕,道:“还……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言罢,略侧了侧身子,抬起一边衣袖挡着嘴,用了起来。
    紫鸢见她颌下动来动去,分明是在咀嚼,不由掩唇一笑,道:“沈大夫真有意思,大男人的吃个东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如此斯文。”
    顾卿晚吞咽了下,放下衣袖,手中果然没了那块茯苓糕,唇边还沾了点碎屑,紫鸢取出帕子,给她擦拭了下,又递了块茯苓糕过去。
    顾卿晚如法炮制,再度挡着脸吃下,待紫鸢又送一块,她便摇头,道:“吃饱了,紫鸢姑娘将这糕点留下吧,我一会子拿回去慢慢吃。”
    紫鸢倒没再劝,看了看自己的手,道:“这块我都碰碎了,便不放回去了。”
    她言罢,自己将手中那块茯苓糕吃了下去,这才提着空食盒去了,很放心的将那盘剩下的茯苓糕留了下来。
    顾卿晚方才便碾碎了茯苓糕,仔细辨认过气味,味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巴豆味儿。她看着那剩下的茯苓糕,随意取了一块碾碎了闻,果然是没异味的。
    她呵的笑了声,随手便将那块好的茯苓糕丢进口中,眯着眼品尝了起来。
    恰此时,药煎好了,顾卿晚刚将药倒出来,李嬷嬷便从外头进来,见顾卿晚还在吃着一块茯苓糕,她目光一闪,道:“奴婢来看看药好了不曾。”
    顾卿晚点头,道:“已经……唔……”
    她说着眉头一蹙,捂住了肚子,李嬷嬷紧张而关切的道:“沈小神医这是怎么了?”
    顾卿晚又直起了腰来,疑惑道:“没事。”
    李嬷嬷笑了笑,道:“那小神医便随奴婢过去伺候老夫人用药吧。”
    顾卿晚刚想点头,脸色又是一变,捂着肚子弯了腰,表情有些痛苦,接着她便冲李嬷嬷道:“我好像是吃坏了肚子,嬷嬷先伺候老夫人用药,我片刻便去观察药效。”
    言罢,顾卿晚捂着肚子跑了出去。
    李嬷嬷见她瞬间没了人影,长舒了一口气,快步上前,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药包来,神情犹豫了下,到底一咬牙,将药粉往汤药里倾倒。
    谁知她才倒了一点,就听一声沉怒的喝声响起,“你在干什么!”
    李嬷嬷手一抖,药撒了一地,她回头就见徐国公脸色铁青,眼神震惊却从小耳房东边摆着的屏风后走了出来。
    李嬷嬷怎么都不明白,徐国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脸色顿时惨白,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顾卿晚这时候却迈步从外头姿态悠闲的走了进来,看了眼被当场抓包,吓的面无人色的李嬷嬷一眼,道:“国公爷现在应该知道府上老夫人的病,始因为何了吧?谁能想到,老夫人最信任的奴婢竟然狠得下心谋害主子呢,可世上却总不缺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
    ☆、259 戏演不下去了
    顾卿晚让顾弦禛派了两个武功好的隐卫日夜盯着老夫人的松鹤堂,便是唯恐在她看不到的时候,萧氏和李嬷嬷会对老夫人下手。
    而她让顾弦禛设计徐国公这些天都留在府中,乃是算准了萧氏这几日必定会有动作,计量着让徐国公看个正着,只有这样萧氏才百口莫辩,也才能尽快的解决掉此事,只因她马上要离开,根本没有过多的时间耗费在国公府。
    今日紫鸢来送糕点,顾卿晚便知道是要动手了,她暗中给隐卫打了个手势,隐卫便去了徐国公的院子。交手后,隐卫只说了几句话。
    “国公爷难道就不想知道贵府老夫人重病的真相吗?”
    “国公爷且莫激动,李嬷嬷正要往老夫人的汤药里做手脚,现在国公爷随我过去松鹤堂,保准能看到了谋害现场。这是徐国公府,国公爷又武功高强,难道还怕我耍什么阴谋吗?”
    就这样,徐国公便随着隐卫悄然到了松鹤堂,并且从耳房的后窗潜进了屋子里。
    他进来时,刚好李嬷嬷就从外头走了进来,接着便是顾卿晚腹痛离开,李嬷嬷往汤药中加料。
    当场抓包,徐国公现身,看着面无人色的李嬷嬷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脸色铁青愤恨的逼近李嬷嬷,道:“你往药里放的是什么?说!”
    李嬷嬷浑身抖如筛糠,眼泪顿时便落了下来,到了这一步,她根本就无从抵赖。
    全完了,全完了!
    李嬷嬷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徐国公一把将她拽了起来,道:“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是谁?”
    李嬷嬷闭着嘴不言语,徐国公冷冷一笑,道:“很好,母亲对你不薄,你竟然做出这样狼心狗肺的事儿来。背主的奴婢,全家杖毙!”
    徐国公言罢,丢开李嬷嬷,李嬷嬷便瘫软了回去。
    她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从前还是小丫鬟时,有次犯了错,差点被杖毙,是老夫人说她年纪小,无心之过,救了她一命,还将她要过去伺候她。
    后来一路做到了大丫鬟,陪嫁过来,老夫人又给她许配了好亲事,一向待她温和宽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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