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吉想拦,却被三人拦下,纵使她有通天之能,暂时却□不暇。云吉满面怒色,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迎敌。
    季淑任凭那马一力向前急奔,被颠簸的头晕眼花,想回头看看云吉究竟如何,却差点儿被颠下马来,终究回头一看,却见身后有两匹马,急急地追过来,季淑一惊,看得清楚,正是先前那些忽然自树林之中窜出的不速之客!
    性命攸关,季淑来不及多想,咬牙握着缰绳,打马往前,如此如丧家之犬逃了有三四里地,到底不如伸手的杀手们骑术娴熟,竟很快地被追上。
    季淑心中暗叫不好,想道:“莫非今日竟要死在此处了么?”瞬间心中竟掠过花醒言的样子……到底是到死也见不到的,莫非是天意么?再怎么挣扎也是无用的。
    而这念头嘎然而止,莫名地却又出现另外一人的影子,毫无预兆地,是方才那一幕,他拦在马前,挡下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利箭……
    那不过是个背影罢了!但……竟落在她眼中,心上,于此刻出现!
    苍天弄人?情何以堪!
    季淑闭了闭眸子,眼泪瞬间落下,却咬着牙,不肯呜咽半声。
    正在泪眼朦胧里头,却依稀见前头有一队车驾,隐隐约约出现,看不真切,季淑以为自己看错,双眸一合,泪珠坠落,再定睛看去,果然就见到真的是有一队人马,缓缓地出来。
    季淑一喜,仓促叫道:“来人呀,救命,救命!”
    距离有些远,那边的人一时并未察觉,身后的杀手们却发现,那领头之人双眉一皱,道:“不好!”本以为是手到擒来,谁知道还有如此变数?不管那前头来的是谁,任务却不容出错!
    那杀手手在腰间囊中一掏,掏出一物,看准了便向前射出,正当季淑打马急赶,马身颠簸,那暗器自肩头擦过。
    季淑只觉得隐隐地有些刺痛,起初还未曾在意,片刻醒悟过来,扭头一看,却见肩头上一片血污,顿时毛骨悚然,知道自己性命就在一线。
    季淑一边急急地打马,一边叫道:“救人啊,救人啊!”马蹄声声,加上人声嘶嚷,终究给人察觉,那原先慢慢而行的车队骤然而停,前头却有几匹马凑过来,似是侍卫,四五人围在一块儿,驻足凝眸向着这边张望。
    那杀手见一击不成,便重又故技重施,让他失手一次不过运气罢了!季淑魂飞魄散,这功夫当真是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来,可惜不能,只能拼命伏底了身子,紧张地几乎忘了呼吸,魂飞魄散地只顾了逃。
    季淑心慌之间,却未曾留心,就在前头那队车驾之中,前头的侍卫骑马回去,到了辆马车旁边,拱手禀告道:“大人,不知为何,前头似有一女子被人追杀!不知是何来路,不知要如何处置?”
    静默片刻,里头有个声音不以为然,道:“此是北疆境地,既然同我们无关,那便不如少一事的好,不用去管,依旧前行罢。”冷冷淡淡地。
    侍卫听命,便要离开。
    不料,侍卫方才转身,那人却又自马车之中探头出来,淡淡然地向着这边张望,当看到那马匹上的人影时候,那原本寡淡冷清的神情顿时骤变,此人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呆呆怔怔地看了片刻,才失声叫道:“快、快去救人!”又惊又急,声音竟都变了。
    侍卫一惊,而后道:“末将遵命!”急忙驱马上前,召集人众。
    季淑拼命打马往前,身心俱疲,只靠一口气撑着,肩头又伤,痛袭上来,手几乎握不住缰绳,身后黑衣人眼中杀气四溢,手一抬,手指之间几道银色锐芒,若隐若现,若是一击而出,恐怕就算是十个季淑也要命丧当场。
    电光火石之间,黑衣人已经出手,那银光带着夺命煞气,向着季淑马上颠簸的身影袭去!此刻那救兵尚在数丈开外,眼见便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避无可避!
    121.紫藤:春山处处客思家
    满目荷叶,遮天蔽日,翠叶袅袅,随风而动,碧叶之中,朵朵红莲,微微摇曳,姿态曼妙,恍若……如梦。
    季淑自一个极为深沉的梦中醒来。梦境恬静,几乎让她不舍醒来,待发觉自己是身在梦中,很是怅然,然又见到面前之人是谁时候,她笑一笑,喃喃低语,道:“怎么竟会梦见你?”很是可笑。
    那人却一怔,本正专注关切看着她的双眼之中透出一丝意外,并一点伤感之意,而后道:“淑儿。”声音和缓。
    季淑本正慢慢合眸,听了这句,睫毛抖抖,缓缓又睁开眼,定定看着面前之人。
    他叹了声,伸手握了她的,轻声道:“是我。”
    季淑的眼睛蓦地瞪大,神智回归,身子一抖,哑声道:“是……你?上、……官。”简单一句话,支零破碎,“上官”这两个字,一字在南,一字再北,高低起伏,辗转流离,几经波折,才又系一块儿。
    在季淑面前之人,赫然正是上官直。
    花季淑的正牌夫君,如假包换的东明上官家大公子。清朗的眉,端然的眼,正正气气地面色,通身仍旧是一股凛然不容冒犯的道学气息,只是……
    他似瘦削了些,面相显得清癯,不似先前那样,还略有几分贵公子的养尊处优之气,如今在季淑面前的上官直,举手投足,少一分意气张扬,多一份凝重干练。
    季淑怔怔地看他,不知此刻是梦境来到了现实,亦或者是现实窜入了梦境,如真如假,似梦似幻地。
    上官直却微微地笑,他这一笑,眼中深藏万千。
    季淑蓦地起身,看看满室的晴光,自旁边那敞开的窗扇外面,吹送阵阵清风,带着极好闻的荷香,季淑看到,外面竟真个是一大片的荷塘。
    “你……怎地会来北疆?”有些艰难,伸手扶了扶额头,忽地低低呻吟一声,歪头看自己肩头。
    受了伤,竟忘了,……然而此刻,那伤处已被细心包扎好了,只是有些钝钝地疼。
    上官直看着她,顺势坐在床边儿上,垂了眸子,又抬起,静静地道:“我是奉命出使北疆来的。”
    季淑看着他,问道:“奉命?”上官直点点头,说道:“是……是陛下的旨意。”季淑不明。上官直说道:“自你失踪,我派人四处找寻,都无果。我也不知你人在北疆,前些日子,花相爷秘密出京,我虽然有些猜到是同你有关,却不知他究竟去了何处……只是心急如焚……”说到这里,便看季淑一眼,又转开头去,继续说道:“我正不知所措,是皇上召我,说是近日来怕是同北疆有些龃龉……但详细如何,陛下却未曾同我说,只是问我可愿意做为使节来一趟北疆,我……自是立即答应了,陛下就叫我尽快准备,早日动身,我便来了此处,未曾想到……竟……”
    竟是“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或者:“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季淑自是明白,心蓦地用力跳了几下,她似预感到,接下来上官直便会问她,为何她会在北疆吧,那她将如何回答?是照实说出,亦或者有所隐瞒?
    上官直沉默,沉默之中,两人目光不曾交汇,却时不时地扫视对方一眼,到最后,上官直说道:“那些追杀你的,是什么人?是北疆之人么?”季淑点头,说道:“大概是。”上官直说道:“他们,为何要追杀你?”有些小心。
    季淑摇头说道:“说起来我也不知,他们是忽然出现的。”上官直道:“他们本追的急,见侍卫们前去,就逃了……因此我也不知他们身份。”季淑点点头,苦笑说道:“若不是正巧遇到你,怕我就死在他们手上了。”
    上官直皱了皱眉,说道:“不管他们是何人,实在太过狠毒,我绝不放过!”
    季淑有些愕然地看向他。上官直对上她的眸子,心头一动,心里有句话就在嗓子眼里,却怎地也问不出来。
    季淑在等,上官直在想,末了,他起了身,道:“淑儿,你放心,如今你在我身边,不会再有人伤你分毫,你好生养伤,等我进了北疆城中,见过他们的皇帝,逗留几日,就带你回去。”
    季淑嘴唇微动,上官直说罢了,便向门口走去,季淑看他走到门边,终于说道:“上官!”
    上官直停了步子,回头看她,道:“何事?哦,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叫一声,自会有人……”季淑却道:“上官,你为何不问,我怎地会在北疆?”上官直站着不动,定定地看着季淑,片刻却道:“不管怎样,如今你人好端端地,我就放心了。”
    这个答案,很出季淑意料,她还未来得及再说,那边上官直已经转过身,道:“你好生歇息,不必再多想。”季淑说道:“上官。”上官直已经又转了身,这回却不再听季淑说,竟出去了,离去身影,有些仓促。
    季淑坐在床上,看着空空如也的门口,又看看自己肩头的伤,手抬起,想要摸一摸,忽地想到什么,手便搭在胸口,想了会儿,手指慢慢地在颈间抚过,忽地一笑。
    原来……如此。
    歇息了半个时辰,车驾要启程,有婢女来请季淑上车,季淑并不动,只道:“请上官大人过来。”婢女们是朝廷所派,多半未曾见过季淑,不知她是何来头,却不敢违抗,便去请了上官直过来。
    上官直一身官服,乃是代表东明出使,自然是赫赫堂堂,他又是士族公子,浑身上下,风流倜傥,威仪棣棣,自由一番令人仰视的风貌。
    上官直来到,眉宇之间微蹙,见了季淑,便问道:“为何叫我来,可是有事?”季淑将婢女挥退,说道:“我有件事,要同你说。”
    上官直眉头又是一蹙,含糊道:“何事?时辰不容耽搁,前头已经有人先进城去,此刻北疆怕是有人出城迎接了。”
    他在逃避。
    季淑说道:“我正是为了此事。”
    上官直问道:“嗯?”
    季淑说道:“我不能再回去。”
    上官直神色淡然,季淑却发觉其中明明压抑着一股不安,季淑道:“你虽不问,也该猜出几分,我正是从北疆城中出来的,我不能再回去。有人……同我不能甘休。”
    上官直双眉皱起,终于说道:“淑儿,你怕什么?”
    季淑说道:“你不用再问,有些话,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你放心,经过这番,我已经绝了回到上官家的心思,纵然你在此丢下我,我也无怨言……”
    上官直蓦地喝道:“你在胡说什么!”面露怒色,瞪向季淑。
    季淑看着那一窗的湖光山色,却是满心怅然,说道:“不是么?你不说,难道那些事就未曾发生了?不是的……上官,我只是说破了而已,你做你的出使大臣,自进城去吧,我的伤并无大碍,自己会走……且没了我,你这一行,无惊无险,若是带了我,就不一定,我说真的,不……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说你护不住人,只是想跟你说明,你没有必要护我,没有必要为了我而如何,自我失踪那日起,你便当我死了就是了,如今你看到的花季淑,你就当是个鬼魂也可,反正就算是昔日我在上官家,我同你之间,也并无感情……故而如今你撇弃了我的话,也是顺利成……”要同他一分一分,算得清楚。
    不料,那个“章”还未曾说出来,上官直已经欺身上前,一把握住季淑肩膀,说道:“不许再说!”咬牙切齿,变了面色。
    季淑肩头有伤,顿时疼得哆嗦了下,上官直却只盯着她的脸,说道:“并无感情?撇弃了你?花季淑,你当我是什么?”
    季淑镇定,说道:“我当你是上官家长公子,是东明的出使大臣,我知道你丢不起这个人,我是被人掳走的,说穿了,我已经失了身!你忍不了这个也无须忍!对你来说……或许自我失踪时候起我若是死了的话,反而会好受些吧,对不对?”
    上官直的脸色如鬼,极为难看,一直等季淑说完,才深吸一口气,道:“时过境迁,到了如今,你仍旧未改你那脾性,你可知……一直以来我很是奇怪,为何你自那一次之后,性子就大变如此,宛如另外一个人……”
    季淑说道:“是另外一人了。”
    上官直说道:“不管你是不是另外一个人,你是女人,为何你竟总是这样倔强,不肯服软,不肯服输?你被人掳走也好……失……什么也罢,我知道非你所愿,那晚上,那晚上……我都听得清楚!不是你愿意的!”
    季淑意外,抬头看向上官直,却见他双眸发红,道:“我听得清清楚楚,你不知么?你同那人……在里头时候,他故意诱你,要你同他走,你并未答应!我听得明白,淑儿……”那双清正眸子里头,泛出水光,却又忍住。
    季淑心头一动,皱眉道:“上官,那晚上我……”
    怎么说?他很感动,可惜却会错意。
    上官直却深吸一口气,又道:“不管发生什么,我知道不是你自愿的……这样……就好!你、你要我撇弃你,难道就如你的愿了?淑儿,你就好好地同我说一次又能如何?难道真要我放开,你自行走了就好?你明明知道,那些人既然想杀你,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要收手,我虽不知发生什么,但……如我所说,你,无事就好。”
    季淑看着上官直的眸子,笑了:“上官,听我说……”
    上官直叹道:“淑儿。”
    四目相对,季淑心头几转,才说道:“上官,多谢你一片心意,只不过,覆水难收。休书也好,和离也好,甚至你当未曾见过我也好,……其实,那晚上,你是误会了,不管是我自愿或者被迫,从我离开上官家开始,我就没有打算再回去。”
    上官直怒道:“你说什么!”
    季淑轻轻推开他的手,说道:“不管如何,毕竟相识一场,你知道我的性子,我也知道你的,你救我一命,已经仁至义尽,上官,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自她醒来,他不问发生什么,可她的伤势包扎好过,她身上那些楚昭留下的痕迹,他怕是见过了的,他心中有嫌,是以逃避,她知道。
    何况,当初在上官家时候,她就对他百般不喜,时过境迁,难道要抱着他当唯一的浮木不放?
    何必。
    季淑说罢,便下了床,往外走,先前坠马伤了腿,有些不便,只好咬牙忍着。
    上官直呆站在原地,就在季淑迈步出门时候,他猛地回身。
    季淑被用力一拉,歪了身子,上官直将她揽入怀中,抬脚狠狠地将门一踢,发出巨大声响,门扇晃动,而他顺势便将季淑压在门扇之上,垂眸看她,极快说道:“凭什么,你说如何就如何?被掳走也好**也罢,你仍旧是上官家的大奶奶,我未曾说休你我们也未曾和离,你就是我的人!花季淑,就算是我嫌弃你,那也要我自己说!而不是你擅自决断!想走?你去哪里!”
    季淑皱眉看他,道:“上官,何必这样,你的性子如何我清楚,你不该为了赌这口气而委曲求全,上官,别……”一句话未曾说完,上官直将她下巴一捏,季淑吃痛,来不及多说,上官直低头吻落她的唇上,季淑一惊便挣扎起来,上官直揽着她的腰,身子贴上来。
    季淑身子未曾复原,气力不足,竟奈何不了他。
    上官直咬着她的唇,熟悉的气息沁入肺腑,一瞬间,昔日的感觉尽数被唤起,一时之间,心底的阴霾都在顷刻被驱散不见,上官直垂着眸子,心中发颤,却不愿让任何人知情。
    激烈的亲吻化作温柔,上官直的唇恋恋不舍离开季淑,才又看她,瞬间,连目光也似带了绵绵情意起来。
    季淑心中沉重,将上官直一推,伸手擦擦嘴,道:“你不该这样!”
    上官直握了她手,沉声说道:“我是你的夫君。”
    季淑转头,道:“我们之间,名存实亡,你知道的,只要你一句话而已,我……”
    上官直说道:“你等我一句话?”
    季淑说道:“是!”
    上官直笑笑,将她的手放在唇边,那股淡淡的香气缭绕,方才的怒火也缓缓地淡去:“那你就继续等下去,在我说出来之前,好好地留在我身边儿罢!”他的双眸极亮,带着坚决,望着季淑之时,笑中渐渐地亦有几分笃定。
    季淑皱眉:不,不该是如此状况。
    只是,这还是昔日那个动辄就被激的失控的上官么?她好像……渐渐地有些把握不住他的心意了。
    而上官直看出了季淑这份迟疑,那面上笑意便更浓。
    与逃无路,欲走无门,车子摇摇晃晃地,向着北疆都城而来。季淑靠在车壁上,望着对面的上官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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