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席廷挥手打断他,老谋深算地思索着。难道圣上已经开始着手查这个谋逆大罪了?为什么慎言只说了一处呢?是巧合还是真正把握了实据?
    “着人再去审,”梁席廷沉声,“防着他怕刑乱说。”
    “相爷。”周旭哀声。审了一日夜,慎言多硬气的人,最后只问出两个字,已算是周旭最坏打算中最好的结局了。
    “再审。”梁席廷严厉地沉喝。
    这是关系多少人生死的大事,问不清,他们如何自处?
    周旭抹抹头上冷汗,垂头领命。走到府外,还未上马,就被后赶来的梁成一把捉住。
    “老周,岭南是什么意思?”梁成满肉的脸上,挂满了惊惧。
    周旭也无心瞒他,本是怕他多嘴藏不住秘密,现在既然这样了,也不妨告诉他。
    梁成越听越惊,横行朝野是一回事,若是私招兵马,随时准备逼宫,那就是又一回事了。他脸越来越青,几欲晕倒。
    “老梁,你族叔梁相是挑头的,咱们都追随他。”周旭冷冷地说,“皇上现在无势无兵,咱们备下私兵,也是以备不时之需,不一定用上的。你不用怕。等咱们一举成事,便可一劳永逸。梁相只有一女,余下最亲的子侄便是阁下你了,你只要沉下气来,难保将来不会被封为皇储。”
    梁成脑子嗡嗡响。
    等缓过神来,周旭已经忙忙地上马又奔内务司去了。
    梁成怕得浑身发抖,抱着头,缩在府门前大石狮脚下,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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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冷的牢室内。
    慎言虚弱地卧在石床上。
    挺到最后,果真是痛得满地打滚了。拼着最后一口气,吐出那要命的两个字。
    岭南。
    慎言心里冷笑,那群人把谋逆的事盖得太紧,这些日子,他苦查不获,不得不出此下策。
    估计再过一会儿,会有更严厉的审问。慎言拿捏了一下自己的体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得再积蓄些力气,只需再熬一日夜,再吐出下一个地名……如此反复……
    估计超不过三个日夜,那些人就得急疯了,必会调动兵力隐藏得更密。
    要的就他们妄动,一动,便有痕迹可循,自己在外面布置的人,就可以收集更多的咨报给圣上,早做对策了。
    慎言想着想着,迷糊地陷入黑暗。
    ☆、相见
    经过两日一夜的奔波,黄昏时,刘诩和蓝墨亭,终于来到沁县城门下。
    一身风尘,满面汗水。挣命似地赶过来,却在城外,止住步子。刘诩眼看着城门渐稀少的行人,久久未动。
    蓝墨亭终于知道了她的目的地。他眉簇得很紧。
    “墨亭,”刘诩站了许久,仿似叹息,“你似乎对我来此,并不惊奇,”她回头,看着一直静静跟在身侧的蓝墨亭,“云逸可都跟你讲了?”
    蓝墨亭未料她如此直接,坦然点头,“回陛下,镇北侯倒是讲了些。”
    刘诩笑笑,“怎的近了家,倒拘谨了?”
    蓝墨亭垂头。
    刘诩又叹气。自己面对近在咫尺的云家老宅,也是一样的拘谨呢。
    天色越暗。四周无人。
    “陛下,若不进城,恐城门就要关了。”蓝墨亭在身后小声提醒。
    刘诩仿似没听见,又站了一会儿,直到城门半合的一瞬,才突然纵马,奔了进去。
    有城门兵丁上来盘查,蓝墨亭跟上来,一摆手,他们自然认得,都点头散开。
    蓝墨亭护着刘诩,纵马在无人的长街上。
    驰了一阵,刘诩缓下步子。
    “墨亭,”奔了这一阵,她仿佛情绪高涨了些,“你说……”
    “什么?”蓝墨亭听不真,驰近了问,“您说什么?”
    刘诩突然勒住马缰,蓝墨亭也停下,狐疑间,才注意到,已经站在云府的大门前。他讶异,从没来过沁县的圣上,却对云宅如此熟门熟路?有某些过往从脑中闪过,他不禁深深看了刘诩一眼。
    古旧的厚重石阶和两座石狮,门楣上仍挂着古朴的诗书传家的题匾,这一切,都在她的密报里,事无巨细地一遍遍呈送,如今虽是初见,却如此熟知。刘诩想到云扬曾经在这里长大,心头就热起来。
    驻在门前,好一会儿,蓝墨亭听她缓缓问,“墨亭,你初听云帅提及此事,是何心情?”
    刘诩未回头,蓝墨亭看不清她神情。只觉声音有些涩。是啊,初听扬儿和圣上的事,他是什么心情呢?蓝墨亭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日听说后,他最初是震惊和难以置信,其后,就和云逸当初一样的反应,慌。替云扬急,替云家担心。最后,同云逸一样,想着要把扬儿远远带离这是非地。
    不过这些心情,可不能当着正主刘诩提及。
    刘诩却已经心知肚明,怅然笑笑,所有人都是如此反应,那他……
    “墨亭……”刘诩转回头,蓝墨亭看到她脸上挂着鲜见的不安和无措,声音也含着柔软,“墨亭,你说,这其中曲折,我该如何,向他解释呢?”
    “他?”是说云扬吗?那个乖巧可人的小扬儿,那个随时被自己拎过来修理一顿的小家伙,会让一国天子怕成这样?定是爱到极点,在意到心尖子里啦。
    蓝墨亭实在不忍看刘诩的神情。
    “扬儿他……很聪明,……是个乖顺的孩子……”
    他语无伦次地想安慰她,却无从。
    “扬儿?”刘诩听着这熟悉又陌生的称呼,半晌,笑容溢出。如此温暖,如此明晰,那人如今就在门里,自己却在这里自顾烦恼不休,真是近他情怯吗?
    “他可有小字儿?”刘诩放松心情,好奇地问。
    蓝墨亭也弯起嘴角:“盍宅上下,都叫他扬儿,未取小字儿。”
    “扬儿……”刘诩拖长声音,一个字一个字从唇齿间吐出来,细细玩味,陶醉其中。
    “噢,那他……”品味了好多遍,刘诩又要问,有关云扬的一切琐碎小事,自己真的知道得太少了。突见蓝墨亭强忍嘴角笑意,不禁脸也红了。
    “什么人?”蓝墨亭忽地眯起眼睛,断喝。刘诩茫然间,已经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捞在身后。
    静谧,突被一点杀气划破。与此同时,门内一男人掠出。
    “什么人?”门里跳出的男人同时低喝。
    两人都是一愣。
    趁着月光凝目一看,蓝墨亭险气得笑出声,不就是上回押云扬回府的那四个大头兵之一?
    “元帅父亲?”那赵丁也颇识人,一下子想起当日的蓝墨亭,不由自语。
    “谁?”刘诩从他背后探出头,“云老爷子回来了?”
    蓝墨亭尴尬至极,他咳了两声,翻身下马,把刘诩扶下来,回身吩咐,“快开中门待客。”
    赵丁却一下子扑过来,把蓝墨亭胳膊肘儿死死拉住。
    “干什么?有话说。”蓝墨亭甩手,烦他。
    赵丁却仿佛得了救星,大喊,“云三爷有险,大人快去。”
    蓝墨亭和刘诩都震了一下,丢下仍喋喋不休的赵丁,齐往门里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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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刻前,云府。
    尚昆和尚天雨伫立在云府的屋脊上。
    “都说别急,又抄山路,又施轻功,陛下哪会这么快到的。”尚昆看着尚天雨重伤后,因多耗内力而苍白的脸色,心疼。
    “到也到了,主上说不准马上就来呢。”尚天雨嘴硬,心头却突突跳,嗓子也发甜。他努力调息,生怕一口血呕出来。
    尚昆叹气。扯过人想度点真气给他,没等行功,就见几条黑影,同时从院子四周腾出来,掠上屋脊,隐隐把他俩困在当中。
    “嗬,还是高手。”尚昆眉一挑,笑了,“小雨,指指,哪个是咱们要找的人?”
    尚天雨向四面张了张,飞身上来的四人都是面色凝重,手握兵刃,杀气外溢。他撇撇嘴,他又没见过云扬,哪知道哪个是。
    “阁下何人,是路过还是走错了路?在下可以不计较你们闯入官宅的罪,走吧。”赵甲沉声。
    但见对面一老一小,自顾自低声聊着什么,全没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
    赵甲一生挫敌无数,远没有此刻这么紧张。云扬还在病榻上,这两天来,时而清醒,时而昏睡,一点抵抗力也没有,来人却隐隐是两个绝顶高手。不知是何来意,不知自己一方能不能守得住。若是失守……赵甲钢牙咬紧,若是失守,如何向元帅交待,唯有以死谢罪了。
    尚昆一手度真气给尚天雨,一边朗笑,“年轻人,口气蛮大的,只告诉老夫,哪个是云家人就行了。”
    来者不善。四人都握紧兵刃。尚天雨急要解释,被尚昆用内力一荡,只得闭上嘴。
    赵甲使眼色给赵丁,要他前门守着。也是以防万一,他兄弟四人莫断了根才好。赵丁哪里肯依,还要强争,被赵甲凌厉的眼神一瞪,登时含泪奔下屋脊。
    所幸对面二人未拦。赵甲心里松了松,握紧兵刃。
    “师父,做什么?”尚天雨猛拉住尚昆,师父体内蓬动的内力,让他紧张。
    “没事,试试他们斤两。”尚昆江湖人心性,豪放地一笑,丢开尚天雨,大鹏鸟一样,向余下赵氏三兄弟掠去。
    “报上名来。”气势压人。
    “你先报上名。”赵乙断喝。
    “嗬嗬,几时江湖上倒了规矩?”尚昆是前辈,岂有先报家门的道理。
    三人都是面上一红。赵甲端正了态度,以江湖规矩,“赵氏四兄弟,江湖上无名。”
    尚昆朗笑,“岭南老头子,尚昆。”
    好响的名号。赵甲知道今日他们三人断是难活了,“兄弟们,今日就算舍了命,我们到地上,也做兄弟。”
    他沉喝一声,迎头上去。
    尚昆心里暗叫好汉子,手上却不松,几招下来,把三人逼落屋脊。
    “功夫挺俊。”尚昆一手拉着尚天雨,一边跟下来。
    院子东角一间屋子透出灯光。
    “慕先生,外面是谁?”一个略弱的声音,带着些沙哑,却也掩不住原本的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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