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符赢了,奖励却没给我,说明还没结束,是么?】
    [是的。但您不必着急下注,对战双方还未确定。]
    【至少确定了一方吧,这位毫无公德心的玉门掌教,白行蕴。】
    [您是如何猜出他的身份的?]
    还能是怎么猜到的?看脸啊。
    朝露对他容貌的铺垫实在太多,以至她看到这道翩然降临的白影时完全没有压力地对号入座了。
    至于白行蕴是否配得上朝露的描述
    有人曾说,美人总是相似的,但许垂露不以为然。漂亮的五官、修长的身材不能与美人对等,能被称作美人的,身上必定存着至少一种与众不同的魅惑力,只是有的深藏于性情中,有的浮荡在皮相上。这种魅惑力在他们动息语默时溶溶淌出,侵吞着他们目光所及的每一个人、每一件物、每一寸土地。
    白行蕴无疑是个美人。
    那么他特殊在何处呢?
    许垂露不擅长用优美的词句形容抽象的气质,但她的感受是如若仅看白行蕴的背影,他像一位从金阙玉阶款步走下的王公贵人,然而当他的面容展露于世人眼前,他顿时堕为刚从太后凤榻上、公主鸾帐中合衣走出的卑贱面首。
    这副皮囊包裹于华美庄重的衣饰之下,却按捺不住它骨子里闪灼的淫艳。
    她原觉得那些传闻难免虚夸惑众之嫌,但现在一见不夸张,完全不夸张。
    至少没有白行蕴这张脸夸张。
    就连许垂露这种电脑里装了几个t人体参考的清心寡欲小画师,都忍不住想,幸好白行蕴生在这样一个整体风貌还算昂扬积极的武侠世界,否则
    此刻,白行蕴正立在风符面前,用缕金织锦的宽大袖口替她拭去额间汗珠。
    衣风猎猎,璧人无双,画面美好和谐至极如果她假装没看到风符紧攒的双拳的话。
    很明显,他的美貌还没有到能把人惊得说不出话的地步,风符这般配合,必是受到了武力上的压制。
    我来迟了,不要怪我。他温声软语地解释。
    你滚出绝情宗。风符从齿缝里挤出了不留情面的逐客令。
    他眼底涌出几分无辜之色:为何?
    张断续输了,玉门之人没有资格留在这里。
    白行蕴轻笑:他能代表玉门?
    他不是雨坛主么?她心中顿生不祥之感。
    白行蕴转头看了眼张断续,笑道:现在不是了。
    于是,张断续用他那独有的能发出雨声的轻功缓缓走出山门。
    一人独行,凄凉悲怆。
    风符愕然:你疯了
    方才可曾受伤?他试图去捉风符的手,却被对方躲过了。
    白掌教,我敬你是一派之主才多番忍让,若你仍这么不知廉耻,我便
    白行蕴替她接道:杀了我?
    她未料到这人如此有自知之明,一时愣了愣。
    犹豫了么?白行蕴很善于自作多情,那就是不舍得。
    风符怒而缄口。
    对这种人多一句话,多一个眼神,都是在助长他的气焰。
    而她现如今又奈何不了他,与张断续一战已令她力竭,水涟一人又无法与之匹敌,宗主更不可能在此时出关。白行蕴便是算准了此番境况才敢猖狂至此。
    许垂露也看出风符处境尴尬,遂忍不住想:萧放刀究竟还来不来了?
    虽然她没有明说自己会来,但既然已经出关,内力也恢复了,没有不帮这两个小辈的道理。还是说,她沐浴的时间真的有这么长?
    她冥思之际,身侧之人已沉不住气了。
    水涟踏尘而起,以广袖将风符护在身后,对那张令人心惊的俊美面孔朗然道:我这位妹子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年纪,白掌教千好万好,也不该以色.诱之、以武迫之。
    白行蕴笑意幽微:我迫她?
    是与不是,你我心知肚明。水涟抽出腰间软剑,决然道,就算要夺无阙谱,也请用正面手段,如若掌教执意不走,只好请你领教一下我宗其他武学了。
    他的目光落在水涟紧握的那柄剑上。
    水堂主的剑法他夸赞道,一定很漂亮。
    许垂露悟了。
    江湖人说话都是这么讨打,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架要打。
    [第二场,请选择您认为的赢家。]
    【朝露,说实在的,这个选择很多余,如果我第一场选了风符,第二场却选白行蕴,这不是打自己脸么?】
    [您可以不必考虑立场之别,只做出客观的判断。]
    【真的吗?那我选白行蕴了。】
    [您确认么?]
    【之前选风符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搞二次确认,暴露了啊朝露。】
    [我只是希望您的选择遵从自己内心的意愿。]
    【好了,选水涟。不过我真的怀疑这个隐藏任务是绝情宗搞的什么团建活动,专门用来测试员工忠诚度。】
    [您多虑了。]
    许垂露叹了口气。
    水涟与白行蕴看起来的确存在很大的实力差距,毕竟一派之主的武功倘若还不如绝情宗的一个堂主,他怕也难以在江湖上立足。但实战中,影响成败输赢的因素多不胜数,人我迭居,吉凶环转,都只是一念之差、毫厘之误罢了。
    虽然她无法扭转战局,但可以创造变数。
    赌狗的快乐正在于此。
    众目睽睽之下,许垂露急急小跑到水涟身边,惊慌而不失礼貌地道:水堂主,这把剑
    怎么?水涟皱起眉头。
    昨日,弟子见到风堂主养的毒蝎爬到了剑身上,我将毒蝎撵回了盒子,却忘记把剑拂拭干净了。
    水涟目光微动,许垂露忙用自己僵硬的脸部肌肉向他挤眼色。
    弟子怕这蝎毒伤了贵客,不然还是让我拿去洗一洗
    水涟笑了:你说得有理,拿去吧。
    许垂露捧剑回走,走时瞟了眼白行蕴的脸色温柔的面具果然出现了缺痕。
    她的话有三层用意:一,风符与水涟关系甚密;二,水涟完全有能力用剑伤他;三,剑上有毒,但我方为示磊落,特将这毒洗去。不过最后到底有没有毒,只能靠白行蕴自由心证了。
    她回到弟子行列,发现已有颇有眼力的同门弟子替她端了水盆过来。
    她将软剑浸入冷水之中,用掌心小心地抚摸着,一缕黑色雾气随着她的动作渗进了粼粼水光里,同时也钻入了明锐剑锋中。
    雾气遇水则化,那剑外观与往常无异。
    唯有许垂露知道,它已经掺进了黑色轻水,只是被冷意暂时抑住了雾的形态,待时间流逝或是内力催动会发生什么?
    水涟啊水涟,不要让姐姐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许垂露:如果不是在武侠世界,你的剧情早就被河蟹掉了,人要知足,知道吗?
    宗主已经四章没有出现了!下章一定!
    第17章 .饵咸钩直
    水涟自然不知道许垂露对他的剑做了什么手脚,他只大略猜到对方是想用幻戏之类的障眼法为自己增加胜算,但她连武人都称不上,岂会明白天堑之别根本不是这种小小伎俩能模糊的。
    不过,正因这份无知,她才会出来替自己说话,还对他投以那种期许鼓励的目光。
    他握着那柄光泽似锦的长剑,眼中坚执之下是跳跃不定的无奈。
    他一点也不想与这样麻烦的敌人对上没有比以卵击石、以肉喂虎更愚蠢的事了。他不是善人、不是侠士,更没有战天斗地的勇气,他不过是个见风使舵、因势利导的小人罢了,他对人三分好,必要对方感觉到九分,他做五成事,必要得到十成赏。
    他凭着狡猾巧诈和这副皮囊让人以为他柔弱乖巧、温良顺从,以此诱惑旁人去做那些艰险困难之事,然后他便可以站在深渊之侧,为爬上来的人伸出一只手,递去一杯水,镇定优雅地分去对方的硕果。
    然而,来到绝情宗之后,他再没讨过到这样的便宜,他劳心费神、宵衣旰食,仿有做不完的苦累差事,理不完的宗门琐务这便罢了,谁叫他选了萧放刀,谁叫那个天下第一的魔头偏生对他这么好叫他再也当不了逃兵,做不了懦夫。
    他打不过白行蕴。
    是啊,他明知道的,可他还是用这孤冷清傲的姿态对他叫嚣,简直简直和风符那丫头一样愚蠢。
    巨大的悲哀充斥在他的胸腔。
    而现在,他甚至不能流泪、不能哭泣。
    这股委屈化作幽怆的剑意,他趁自己还未萌生退意,遽然拔剑。
    那一瞬,他看到白行蕴的雪肤花貌映在了泠泠剑锋上,蛇鳞般的辉芒与之交融成一片错彩镂金的绮丽泽薮。
    惊人的艳色之中嵌着白行蕴的玄青眼瞳和霁红朱砂,妖佛一体,神祇堕魔。
    他迅速转击对方腰腹,未敢再触他的目光。
    软剑舞出了铮铮鸣响,他的剑往往轻敏飘逸,势如游龙飞凤,但此刻他却不得不灌注全身内力使之铿然如柱。
    因为,白行蕴的功法太刚强了。
    那是一种与他外貌截然相反的阳烈与宏大玉阙琼宫里住着的并非霜毛白鹤,而是一只浑身燃着炎炎凶焰的三足赤乌。
    他的剑无法损其分毫,正如柔软的细绢无法镌刻坚硬的玉石。
    饮河剑本最擅以柔克刚,但过于悬殊的刚柔相碰,则成了他一厢情愿的蚍蜉撼树。
    他的劈、砍、挑、刺全被阻断在金光流溢的锦绣衣袍之外。
    对方未折软剑,却将他的剑势摧毁于发轫之始。
    白行蕴手无寸铁,只以身法相避,两道白影交错间,他佯狂一笑:为虺弗摧,为蛇若何?
    水涟心中一惊,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一句傲慢而坦荡的提醒白行蕴要出手反击了。
    可他知道又如何?难道还能在此刻弃剑投降么?
    他收回剑的乱势,将一切力量汇于末端,聚神一刺。
    这一剑来势凶猛,非从前可比,白行蕴非正面相接不可。于是他抬起了手,玉样的指骨如拈花、如折枝、如拂雪向那剑尖伸舒而去
    水涟冷笑,徒手擒剑,猖狂之至。
    但就在下一瞬,他的的神情凝固了,白行蕴的动作也停住了。
    青锋冷刃间,居然升起一团黑色烟雾,这份浓黑在这两位的白色衣衫的衬托下醒目至极。
    白行蕴放弃用手去触,然剑势不可避,只得以臂袖相挡,这一挡虽未损其肌肤,却使衣袂银线炸裂,袖口的牡丹顿时缺了一瓣。他运气后撤三丈,怒道:你竟使毒物暗算!
    水涟受到的惊吓毫不逊于他,听他出言诋毁,更是恼怒:分明是你烧毁了我的剑,还在此胡言
    他感到剑锋有一股热气传回,白行蕴的内劲又如此猛烈,便得出此种猜测。
    但很快他就觉察到不对劲了。
    攀踞剑上的黑雾不仅未散,反而因其动作越发强盛起来,它们从锋刃中蒸腾而出,似活物般争奇蹈跃着。
    场面之虚诡离奇,他生平未见。
    他抑住颤抖的右臂,想起许垂露的神情,想起当日的幻戏,暂把那股骇然压了下去。
    至少,他知这是幻觉,但对方不知道。
    朦胧黑雾中,水涟眉目间也染上一股邪戾之气,擎起长剑,他运转饮河剑意,以怒涛倾注之境施出夺天一袭。
    白行蕴思虑被雾气牵引,不敢硬接,只好步步避让。
    剑招可避,人却无法不被活如游蛇的雾气沾染。黑雾落在身上无甚感觉,也没有气味,但其散去之后却在他衣料上留下一道水痕无色的水痕。
    不多时,他浑身便落满了这种溅射的湿痕。
    水涟的剑式愈快愈急,愈急愈利,愈利愈悍,他沉浸于诡暴的杀意之中,忽略了剑鸣之外的声音。
    而白行蕴、风符、玄鉴和一众观战的两派弟子,无一例外地,尽都听到了那个声音。
    激流沛厉,浮沫扬奔,如龙虎鼓噪,似河神赑怒。
    他的剑意凝成清水实质,发出浩荡江河隆隆咆哮之音。
    许垂露终于发现众人反应有些失常,当前场景虽然玄幻了点,但也不必像白日见鬼一样死寂一片吧?至少绝情宗弟子应该为白行蕴的狼狈之态感到高兴吧?
    良久,她听到身旁玄鉴冷静不再的呢喃:无阙
    无阙?
    就是传闻中的那个不得觊觎的无上武学?
    玄鉴忽然提起这个作甚?
    还未待她深思,两人的战局出现了新的变化。
    白行蕴的衣袍被水洇得不复洁净平整,而他丝毫未怒,反向水涟露出了难掩欣喜的笑意:水堂主,我败了。
    水涟提剑而立,一身劲力还未卸,骤听他这一句认输,惊疑地皱起眉头:你
    他上前一步,抬袖展示出其上的洇痕:想不到,在楼玉戈之后,我见到的第一个施展无阙的人是你。
    ?!
    水涟听到那两字后忽然脱力弃剑。
    白行蕴缓缓地笑:我原以为萧放刀从不用无阙是有什么隐秘缘故如今看来,她只是善于隐藏罢了。而你太想赢我,才这么沉不住气。
    水涟脸色发青。
    他方才用的是什么功法?如果那被误认为是无阙谱所载的心法,他该如何向宗主解释?无阙是绝情宗绝不能碰的禁忌。
    白掌教的脑子怕是也掺了水,当世除我宗主之外,根本无人
    总之,今日见识水堂主风采真是意外之喜。如我未曾看错,你修的是和湛一卷罢。白行蕴笑意不减,声音却寒了下来,这一卷,似乎是萧放刀从家师手中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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