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仕诚瞧了周黛黛一样,又软声对着湘君:“她是傻了些,但绝无恶意,你带她去向公主致歉去。”
    湘君扯了扯嘴角,公主是你家大女儿?说致歉就致歉。她凝了半晌不说话,又适时那起袖子擦了擦眼角,佯装难过。
    周仕诚不妨她示弱,对于湘君的软弱有些手足无措,只好便轻轻拍上湘君的臂膀:“你别怕,黛黛不是惹事的。”
    周黛黛也红着眼儿,拉了湘君的衣袖低声恳求:“长姐,我不惹事。”
    湘君瞥了周黛黛一眼,不惹事......只会挑事儿。
    周仕诚又道:“你腿脚不便,身边总要带个人,不如就带黛黛前去。”
    湘君张着眼瞧着周仕诚,这个真是亲爹,周黛黛和她在一处谁照顾谁他不知道?她一个瘸子要照顾一个脑残,她容易么?略微思忖后,便软软道:“既是如此,就带她去,只是阿爹和姨娘多教教她,宫中规矩多,我腿脚不便,不能时时跟着她,难免出事。”
    这头才答应下来,周黛黛便眉开眼笑,周仕诚也哈哈大笑,拍着湘君的肩膀:“这才是爹的好女儿。”
    湘君嘤嘤应下,周仕诚这才准备要出门,湘君又“唉~”一声,低着眉头:“前日里茶庄里张管事请女儿去那儿过年节,不知......”
    周仕诚眉头一沉,虽然方才湘君才应了带周黛黛去皇宫的事儿,可她堂堂一个大家小姐过年节要去庄子上过节,岂不是让外人笑话他待长女不好?
    孙姨娘在一旁开口了:“湘君也是大家小姐,怎么过年节和那些贱民一起?在府中不是很好么?”面上展出一股刻薄的笑意,周湘君想跑出去,她这一关可没那么容易过。
    湘君但瞧了周黛黛一眼,又来捉孙姨娘的手,状似撒娇:“姨娘,过几日湘君可要带黛黛入宫,这一路可要照顾她呢!您就替湘君在阿爹面前说说好话,让湘君去吧。”她笑意俨然,手上却使力将孙姨娘捏得生疼,又重复一句:“湘君可要照顾黛黛的。”
    孙姨娘刚想叫出声来,但见她笑容满面去瞧周黛黛,这才猛然醒悟,如今黛黛跟着湘君,她有的是法子整治周黛黛。
    周黛黛也眨巴眨巴眼儿,馋巴巴瞧着孙姨娘。
    孙姨娘咽了咽口水,也露出慈母般的笑容,掰开湘君的手:“你个鬼灵精,姨娘就替你说说话。”
    周仕诚却提前一步道:“此事我在想想,你腿脚不便如何赶去庄子上?”
    湘君也知道周仕诚不会立刻答应,她去庄子上过年,难免招人闲言碎语,周仕诚是个死要面子的,对外何曾不是一副慈父面孔,怎么会在此事上让人诟病?
    湘君面上失望,又继续拉着孙姨娘央求:“姨娘可要替湘君再求求情。”转眼又去瞧周黛黛:“黛黛也替我求求情才是。”
    周仕诚凝眉有些不耐烦道:“好了!你身子不好就多休息!”领头提步走了出去。
    孙姨娘、周黛黛也跟着出去。
    湘君脸上笑意不减,笑了片刻又捧起桌上的茶盏慢吞吞喝着,如今还想让她傻傻地替他们办事儿......果然人心不足啊,这世上就是这样,越贪的人能让人抓住的把柄就越多,事情越发有趣起来了。
    方过得三日,孙姨娘的贴身婢女就传来消息,说是周仕诚答应她去庄子上过节的事儿了,只是嘱咐了她多带些钱财衣物一类,别让人笑话去了。
    湘君对这个消息不感意外,周仕诚耳根子软,孙姨娘又是个心思多的,只要稍加吹吹枕头风,周仕诚能不应着么?
    十日一晃而过,周黛黛早在门口等着昌平郡主,湘君被扶出来的时候,只见门口女子金光闪闪,加之那人体态丰腴,裙摆偌大,让她不得不想起了慈恩寺里供奉的那盏大金佛。
    她咽了咽口水,瞧了眼自己身上的穿着,杏色短儒,绣云纹翠色纱裙,翠色平头履,这一身站在周黛黛身旁简直就是“小丫头”装扮。
    倒是扶着她的子青垂头忍俊不禁起来:“活佛似的。”
    湘君挑了挑眉,周黛黛这一身儿若不去换了,只怕不是闹笑话,而是要得罪人的。
    周黛黛见到湘君穿着平常,则捋了捋耳畔的发鬓笑道:“阿姐怎的打扮如此素净,可别丢了阿爹的脸。”
    周仕诚今日休沐,也在一旁站着,他平日里最要面子,听得周黛黛这样说,连忙朝湘君吩咐道:“去换个!”
    湘君倒是打量起来周黛黛,头上金钗叠叠,面上脂粉厚实,身上杏色纱裙足足有八幅,真是一尊金佛啊!她垂了垂眼,眼儿都被这金光刺疼了:“黛黛还是去换了吧,今日去的贵人不知有多少,穿得这般华贵,阿爹的脸面是保住了,可越了礼制就不好了。”
    大周的衣服虽没有什么严格规定,但像周黛黛这样越过贵人的可就太惹眼了。
    周仕诚听湘君这样说,也不由得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庄子事儿,可见周黛黛都打扮好了,便有些不确定地问湘君:“理该不至于越礼制才是。”
    湘君只笑了笑,不打眼瞧周黛黛:“凡事小心为好,若是黛黛和阿爹都觉得这般好,就这般穿着就是。”
    周黛黛撇了撇嘴,向湘君道:“阿姐自己不穿美一些,此刻倒来说黛黛越了礼制。”
    湘君瞥了周黛黛一眼,心头越发嫌弃了,带着这个人,只怕她今儿要做个“娘”了!
    周仕诚仍旧去看湘君脸色,如今他是有些明白,湘君虽然恶名传京都,可总有几个贵人与她同行,说明她对贵人也有办法。
    湘君面色淡淡,只伸着脖子朝远处瞧去。
    马车泠泠滚来,孙姨娘拉扯了下周黛黛让她去换衣服,周黛黛扭着身子闹脾气。
    两马,马脖子上的铃铛还在余响,昌平郡主伸了个脑袋出来,笑嘻嘻道:“今儿我让他们换了辆大些的马车!”一瞧见周黛黛的时候,脸刷地一拉。
    昌平郡主跳下马车,依旧是朝周仕诚行了礼唤了“侯爷”,又打眼问了湘君:“你要带周黛黛去?”
    湘君点了点头,不多说,昌平郡主瞧了眼周仕诚便明白了一切。
    昌平郡主又瞧了眼周黛黛,面上嫌弃:“她这般去只怕越了礼制,这罚下来可是罚咱们几个人的!”
    昌平郡主一说话,周仕诚连忙让周黛黛去换衣服。
    周黛黛这次再不敢忸,只好跟着孙姨娘进府中。
    周仕诚站在此处略有尴尬,又想同昌平郡主的父亲交好,便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湘君只觉得自己真的快要听不下去了。
    好不容易熬到周黛黛出来,只是裙子换做六幅的,脸上妆容依旧艳丽,头上金钗也总算取下几支。
    湘君也懒得让周黛黛再去收拾,只能就这么爬上马车。
    ☆、第11章 入宫
    冬日的清晨,京都总是泛起一股彻骨的冷意,宽阔的道旁树木林立,枝丫在寒风中吱吱脆响。
    马车行至凤阳大街,土地上有些冰霜,马车为了保持平稳便跑得慢了些,她揭开帘子朝外张望。
    高耸土黄色宫墙渐渐逼近,这就是明宫?她目中仰慕之色丛生,明宫建在京都东北部,取如日照耀之意,也是整个帝国的中心,她无论无何也想进去的地方。
    因公主生辰宴会在后宫之中举行,因而各路受邀者皆从通后宫的南宫墙上的兴安门进入。
    “怎么?看傻了?”昌平郡主推了她一把。
    她方才缓过神来淡淡笑了笑,瞧见周黛黛也伸着脖子看着宫墙像个好奇的孩子,她皱了皱眉,嘱咐周黛黛:“你记得跟着我,若是真出了事,只怕连阿爹也保不住你。”
    周黛黛白了湘君一眼,她能出什么事儿?嘴里不耐烦道:“知了!”
    昌平郡主也翻了个白眼,世上总有这种依靠着别人却还不自足的人。
    马车沿着宫墙走了两三里地,有禁卫军前来盘问了两句,昌平郡主摸出一块铜鱼令,禁卫军一瞧那令立即差人放行。
    进入门洞后又是沿着一方夹道北行,左拐又入一门,经过些许时候,得见一方翘角飞檐高阶的高大楼观,在这沉凝的天空之下朱墙黑瓦默默耸立,马车靠拢而去,又奔行一里地左右,三名宦臣迎了上来,领头的那个瘦弱宦臣行了礼,手掌微微一抬,这头勒马,马车停下。
    昌平郡主跳下马车来,将湘君也接下来,朝那个打头的宦臣笑道:“李内侍,今儿可有檐子使?”
    李福生笑道:“昌平郡主来自是有的。”又转头吩咐了几句,那小宦臣便提步跑了离去。
    片刻后,就有人抬着檐子从远处而来,三个四人抬得单人坐檐子放置在地上,昌平君郡主又连作揖道谢,顺手塞给李福生一金丸子,李福生也连连道谢。
    三人坐上檐子后,被人一路抬入林德殿。
    林德殿广阔无比,在湘君眼里,这殿要当他们家宅子那么大,只见殿中绒毯铺地,长案骈列,各个锦衣华服的贵族子弟相互谈笑,至于阳平公主却还没来,估摸着要姗姗而来,弄个惊艳出场。
    “咦,昌平来了!”一个眉清目秀的玄衣男儿笑眯眯迎来。
    昌平郡主冷冰冰“嗯”一声,扶着秀月朝内走,对于此人爱答不理,秀月被生生尴尬住了,难道这就是昌平极其厌烦的“刘五郎”?
    走得几步,玄衣男儿跟几步,周黛黛撇了撇嘴,有些不自在模样。
    这头正尴尬着,又见一方人物谈笑风生,周黛黛眼儿尖,瞥见那人群之中一抹藏青,悄悄对湘君道:“孟夫子也在。”
    湘君一笑,孟庭轩在这儿有什么好奇怪,如今公主年满十六,只怕今儿这宴会不止是庆生,还要给公主挑选挑选帝婿,孟庭轩乃是丞相之子,做个帝婿是够格了的,如今就是看着在这满堂少年之中,他能不能独得公主青眼了。
    她懒怠理周黛黛,便转头对昌平郡主道:“不知何时开宴?”她关心的只有多吃点儿饭菜,吃了就滚蛋,带着周黛黛能多早滚就多早滚。
    昌平郡主一戳湘君脑袋:“成日里就想着吃吃喝喝的。”又凑在她耳边,手指朝着一方俊杰贵女中指去:“瞧见了,那儿的都是京都才子才女,各自享负盛名,你若是能找个合适的......”而那里面正有孟庭轩。
    额......湘君默然了一会儿,摆了摆手:“这就不必了。”
    周黛黛却在一旁起了心思,撇嘴道:“你若是不去,我可去了。”
    湘君瞧了昂首挺胸的周黛黛一眼,有些掀嘴皮子,到底是谁让周黛黛觉得自己好看极了的?
    周黛黛得不到湘君回应,将湘君一松就朝那方走去,如今她是进了宫来,再不怕湘君不带她入宫了,故而也就胆子大起来。
    湘君只好跟了过去,昌平郡主又瞪了一眼身后的刘长安:“你跟着我干什么?!”
    刘长安挑了挑眉,不答昌平郡主的话,只继续跟着,湘君实在受不得这般,便推了推昌平郡主:“我去找周黛黛,你待会儿来找我就是。”
    昌平郡主心知湘君是要摆脱她,她也不多说,只嘱咐湘君小心祸从口出,转身后就气冲冲地朝殿外走。
    湘君看着远去的两个身影,一个脚步叠叠,一个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瞧来还是挺般配的嘛~
    那头周黛黛已经找了个贵女聊起来,只是那贵女听了周黛黛的名字后脸色有些不好看,周黛黛那日的无礼之举早就在这些贵女中传遍了。
    湘君拄着杖一过来,那贵女就面带笑容同湘君说话。
    湘君也笑着回答,正逢着几位贵女都过来,说起近日里胭脂水粉之事,又说起胡妆兴起,倒将周黛黛晾在了一旁。
    闲聊间,湘君余光扫见孟庭轩正似笑非笑瞧着她,她眼皮一耷,拉了周黛黛:“你陪我去歇歇。”
    周黛黛不情不愿地嘟了嘟嘴,张口就道:“长姐又要训黛黛不听话么?”
    虽是撒娇之语,可这儿谁不知道湘君恶名累累,总归会让人心头生出几分鄙夷来。湘君一噎,半晌笑了笑:“那我去坐坐,你别乱跑,我腿脚不便,找不得你。”说罢,扭身朝一旁排列的长凳上坐去。
    周黛黛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周湘君想和她斗,没门儿。
    湘君坐在长凳上,伸手捉了西域进贡来的水晶葡萄在面前,一口一颗,眼儿瞧着周黛黛那一群。
    那群青年也偶尔转过头来看她一眼,像是在谈论什么,谈论到高兴处倒是拍着孟庭轩一番大笑,孟庭轩也但笑不语,任由他们说去。
    “湘君。”
    湘君转过头去,来人身去挺拔,面色白皙,虽不说多俊朗,但也有一番看头,她笑了笑:“赵毅,你也来了。”
    赵毅看见她的笑颜,有些皱眉掺杂了些愧疚:“马球赛,我不是有意让你受伤。”
    湘君抿了唇,他不是有意让她受伤,可是他是有意让她死,好在她命大,只摔伤了腿。
    赵毅见她又不说话了,心头也着急几分:“你信我,下次绝不会出这种事了。”
    下次......湘君默然一瞬,又笑道:“下次你击球,我做后卫去。出这样的事也怪我,仗着自己身体软,次次当前锋。”她垂下脸去,又捏了颗葡萄塞进嘴里。
    赵毅急忙摆手解释:“不是,我本就击球不行,该是你击球的。本来你病了我要去探你,可......黛黛说你恨极了我。”
    又是周黛黛瞎诹,湘君有时候真的感到很奇怪,怎么周黛黛说什么他们这群人就信什么?
    她冷冷一笑,抬首瞧着赵毅:“那你要我如何?我不是恨你,我只是瞧不上你,你心中不愿与我一起打马球,又为何要承诺护我周全?若是真早与我说明白,我还有些服你,可你摆明了是设了圈套害我。我信你,才把命交到你手上!”她实在不再想与他这种人谈下去,转头看去周黛黛那处。
    赵毅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呐呐半晌,说了句:“此事是我对不住你,可我没料到你会跌下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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